“顧巖哥的電話。對了,剛剛聊到哪了?”掛了電話,卓子依然滿臉眉飛色舞相。
於是可想而知,剛剛還準備認真和他探討生活小哲理的蘇淺依,此時已經完全沒有了繼續談下去的慾望。
“同學,拜託收起你那副蠢蛋表情再來跟我講話。”
“呃,原來你不喜歡啊……可我覺得這明明是好事兒。”
“……”誰能告訴她,對面這個傢伙到底在說些什麼?爲什麼淺依突然懷疑他們兩個人的思維根本不在同一個次元。
“我是說顧巖哥,他對誰都好,但卻從來沒見他對別人像對你這樣。”
“……這話是什麼意思?”
“他幫助別人很多,但是惦記別人卻很少。而且如果在以前,主動打電話關心‘朋友’這種事情,更是絕對不可能發生在工作時間的。”
卓子眨巴着眼睛,很刻意地加重了“朋友”兩個字的語氣。
“所以呢?”連淺依自己都知道這只是明知故問而已。
關於她與顧巖的種種可能,卓子已經很明顯地“暗示”過很多次,淺依又何至於全然聽不懂。
“所以我真的建議你考慮看看,說不定考慮清楚以後真的就不用搬出楓藍了。”
她盯着他看了半晌,最後只說:“卓子,我突然想要一杯芒果汁,加冰,帶走。”
看着走向吧檯的卓子旭的背影,淺依突然悲哀地意識到,面對顧巖爲自己的生活所帶來的起起落落,面對一段未知且渺遠的感情,她目前所能給出的最好的答案竟然卑微至此。
這個答案叫做——逃避。
然而生活就像股市,逃避有風險,撤退需謹慎。
可惜的是,蘇淺依明顯屬於那種無法安全撤退的典型倒黴蛋。
下午時分,淺依和卓子並肩坐在後海的水邊長凳上,直到夏日傍晚的斜陽已經漸漸隱沒在都市的樓宇中,晚霞紅彤彤地灑滿了天邊。
彼此沉默了很久之後,卓子深深呼吸,像是突然下定了決心,於是率先開口,對她說:“這樣看起來,你是真沒有一星半點兒想跟顧巖哥繼續發展的意思。要不然……”
他頓了頓,似是有些爲難。
淺依咬着吸管轉頭看向他,卻也不追問,只等他想好了措辭再繼續說下去。
再次深呼吸,卓子故作輕鬆地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臉頰。
這次,他放低了聲音,試探着問她:“要不然,咱倆試試?”
淺依幾乎不需要過多思考,婉拒的話語就已經脫口而出:“別這樣啊卓子,你就算再怎麼夠義氣,也不至於趟渾水趟到這個地步。”
“趟渾水?”他一愣,隨即說道,“淺依,你究竟是有多笨多遲鈍。咱們都認識這麼多年了,你居然到現在還是看不出,呃,看不出……我,暗戀你。”
這短短几句話,卓子旭說得很認真也很努力,認真到不含一絲戲謔,努力到甚至連額頭的劉海都沾了些微汗水。
“暗戀。”淺依盯着卓子旭的眼眸,仔仔細細地品嚐起這兩個字的味道。
但結果卻是,她並沒有從中嚐到一絲一釐的真實感。
所以,淺依笑笑,率先移開了視線。
她一邊眺望着暖色的天空,一邊不急不緩地對他說:“別鬧了。我保證以後好好過日子,不邋遢,不難過,不讓你擔心就是了。”
如此委婉又令人尷尬的回絕,終於使得卓子旭失掉了繼續解釋的興趣。
他抿緊了線條優美的脣,不打算再多說一個字。
沉默漸漸壓制住了原本暗涌的尷尬,這氛圍一直持續着,直到日落以後,直到烈火年華酒吧迎來一批又一批晝伏夜出的都市男女。
夜色漸深,再走出酒吧時,淺依驀地覺得空氣裡似乎多了一份獨屬於早秋的清冷和淡漠。
她下意識地打了個寒顫,一邊琢磨着明天上班是不是要加一件薄外套,一邊朝着楓藍城堡的方向加快了腳步。
說起來,這還是她第一次從烈火走路回去楓藍,淺依心裡實在不能不忐忑。
雖然她總是擺出一副‘我對帝都無比熟悉’的自信模樣,但其實,她只是個在小區裡都會迷路的超級路癡。
不過這麼好笑的事情,淺依纔不會隨隨便便承認。
四十分鐘後,蘇某人終於遠遠地望見了楓藍公寓的招牌大字,這才隱隱地長吁了一口氣,放下心來。
走進電梯間的一剎那,她的腦海裡突然不合時宜地竄出了那個短髮女人的臉龐。
那張精緻的臉,篤定又充滿挑釁味道,這讓淺依禁不住從心底涌起一陣難以平息的牴觸。
這種牴觸所帶來的直接後果就是——淺依不想回家,雖然她從來都不覺得那個溫馨得不像話的大房子是自己的家。
她隨手揉了揉一頭亂七八糟的長髮,趁着電梯門緩緩關閉的空當,勉強從門縫裡擠了出去。
因爲實在很清楚自己的路癡程度,所以淺依並沒有跑出去太遠。又或者更確切地說,她實在不想走丟之後再掏一份冤枉的打車錢回來。
對窮人來說,連任性都要考慮性價比。
於是,她只能選擇在小區周邊漫無目的地走來走去。
因着心中百無聊賴而又略有不甘,時光彷彿都流走得比平日裡慢了許多。
就在淺依開始惆悵整個夜晚究竟該如何度過時,她突然在距離楓藍公寓不足一百米的街道拐角處,發現了一個並不起眼的小店。
走近一瞧才知道,這店鋪竟是一個名爲“隨意”的24小時營業書吧。
看起來有些陳舊的木質門窗都半敞着,門上掛着同樣質感的營業牌,淺淺的十個字歪歪扭扭地刻在牌子上——書吧營業中,去留您隨意。
淺依幾乎沒有片刻躑躅,就走上前去,輕輕推開了那扇半敞的門。
她承認,自己確是愛極了這種來去自由的暗示,愛極了這種恰到好處的昏暗光線和安靜氛圍。
書吧裡的空間有些狹小,DayDream的鋼琴曲靜靜地從僅有的兩排書架之間流淌而過,這讓淺依禁不住產生了某種交疊的錯覺。
DayDream的鋼琴曲,那是顧巖喜歡的音樂,所以她理所當然地想到了他。
淺依猜想,如果那個叫做顧巖的男人此時也在這裡,他恐怕會一邊悠哉地欣賞着鋼琴曲,一邊好笑地看着她顧自侷促吧。所以……
所以下一秒,思維素來跳躍無方向的她又自然而然地想起了顧巖曾對她提起的新鮮職業,於是兀自像街邊小混混一樣打了個響指,屁顛屁顛地扒在兩排書架之間,專心尋覓起有關樂評人的書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