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子很相信、甚至是很依賴顧巖的建議。畢竟,這個男人在他的心裡佔據着亦師亦友的重要位置。
然而顧巖看着他難得認真的神情,卻只覺得在這件事情上,不論站在心理輔導師的立場,抑或是兄弟的立場,他都不應該干預更多。
顧巖很溫和地微笑着對卓子說:“我只是隨便問問,你自己拿主意就好。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儘管開口就是了。”
淺依到這時才終於找到了可以插話的機會:“沒錯沒錯,卓子,你完全不用跟他客氣的。這傢伙要是敢不幫你,你就偷偷來我這裡告狀!”
顧巖笑着搖搖頭,早就習慣了這姑娘故作欺負人的架勢,他也懶得再反駁什麼。
反倒是卓子不緊不慢地瞥了淺依一眼,故作語重心長地說教起來。
“淺依啊,我貌似早就跟你說過,顧巖哥絕對是那種360度無死角的好男人。你這丫頭既然運氣好,遇上了,自己就要懂得惜福才行。”
淺依強忍住扶額的衝動,嘆息道:“卓子同學,我能不能拜託你先拋開這種‘乾爹語氣’再來跟我聊天啊!真的是很奇怪哎……”
卓子無奈聳肩,不打算再理她。
他話題一轉,與顧巖提起了另外一個不可或缺的人:“你們在一起有多久了啊?這事兒,你應該還沒告訴朵娜姐吧?不然我怎麼從來都沒聽她提起過。”
顧岩心不在焉地應着:“嗯,還沒。”
就在他思量着要不要拜託卓子旭轉達這個消息的時候,公寓的防盜門突然開了。
走進來的人,正是餐桌上的新話題——喬朵娜。
“雖然來晚了,但是我好像並沒有錯過最精彩的一段,不是嗎?”
短髮女人一邊關好防盜門,一邊煞有介事地看向圍坐在餐桌旁邊的三個人。
事實上,就這頓晚餐而言,蘇淺依和顧巖都沒有邀請朵娜。但是對於她的突然出現,餐桌旁的三個人卻誰都不覺得驚訝。
顧巖是因爲早已習慣了喬朵娜的來去自由,而淺依卻是因爲前段時間就已發覺,這個女人與卓子旭之間有着她所不瞭解的關聯。
卓子旭瞄了瞄顧巖和淺依的臉色,暗自慶幸着沒有在他們的面容上發現太過不悅的神色。
然而他還是覺察到彼此之間的氣氛有些
尷尬,轉念想起是自己發短信邀請她過來的,便只好主動招呼起門口的人。
“朵娜姐,外面很冷吧,快進來坐。”
顧巖這纔回過神來,低聲問她:“今天怎麼有時間過來?”
“你以爲我很閒嗎?閒到竟然有功夫特意跑來觀看你和阿貓阿狗卿卿我我?”
說這話的時候,朵娜的視線不經意地掃過淺依的臉,看起來高傲又不屑。
淺依本以爲這人的到來與自己並無干係,於是只顧着悶頭與嘴巴里的京醬肉、絲對抗得熱火朝天。
但是“阿貓阿狗”四個字很突兀地竄進了她的耳朵裡,再配合着短髮女人那倒胃口的眼神,她忽然心頭火氣。
記起半個月前這個倒黴女人在電話裡對自己指桑罵槐的惡劣行徑,素來不願意挑起正面衝突的蘇淺依,幾乎是第一次覺得自己不能再這麼任她言語欺壓了。
“這位漂亮小姐,把話講得好聽一些真的不會要了你的命,而且說不定,大家還有緣分坐在一起,隨便吃點東西,或者平心靜氣地聊聊天。”
對此,朵娜表示嗤之以鼻。
她甚至不想花費半分力氣去看她一眼,於是保持着剛剛的造型,懶懶地斜倚着玄關,一邊漫不經心地把玩着手裡的公寓鑰匙,一邊面無表情地吐出這麼一句令蘇淺依差點抑鬱到吐血的話。
“我和顧巖講話,似乎還輪不到你一個流浪賣藝的邋遢妹子插嘴。”
“……”淺依一時無言。
且不說“邋遢”這個詞是不是屬實,但至少,她不得不承認——自己確實是一個“流浪賣藝的妹子”。
饒是再怎麼伶牙俐齒,在這種情況下,淺依也只能自甘認命、無話可說,甚至於連她都想附和着喬朵娜的言論,嘲笑自己一番。
這是多麼可笑,又多麼可悲的事實。
這時,顧巖怒斥道:“喬朵娜,你夠了!”
男人的聲音明顯不似平日裡那般溫和,仔細聽的話,不難察覺其中所隱匿的那份不曾有過的怒意。
朵娜怔怔地盯着他看了幾秒鐘,那神情,彷彿是在看一個陌生人。
此時的她確實很憤怒,但卻並不歇斯底里。
她只是輕輕勾起嘴角,牽扯起一個報復性質的笑容,並且壓低了聲音、放緩了語速,對他說
:“顧巖,很好,你竟然爲了這麼個女人,吼我。”
“我現在沒有心情跟你囉嗦。兩條路——要麼,收拾好你的爛情緒,進來坐會兒;要麼,現在就走。你自己決定。”
話音落下,舉座皆驚。
事實上,別說喬朵娜和卓子旭,就連顧巖都不明白自己是在怎麼了。
在外人面前向來言語溫和的他,此時面對自己的青梅竹馬,講話的語氣竟會突然變得這麼生硬,這麼不客氣,更別提有沒有半點溫柔。
這不應該,但這卻是事實。
喬朵娜恨恨地收斂了笑容,聲音冷得像是從寒冬的水裡剛撈出來一般:“卓子旭,起來跟我走。”
卓子聞言,並沒有急於起身,他看向顧巖,似是徵詢,似是求助。
然而顧巖並沒有看向他們中的任何一人。
他兀自捧起一杯溫水,呷一口,然後才緩緩地說:“卓子既然來到這裡,就是我的客人。你想他帶走,也可以,但總要問過我纔好。”
男人優雅一如平常,就連語氣也已經恢復成波瀾不驚的樣子。但不知怎地,他的怒意還是完完整整地在這個並不算狹小的空間裡傳遞開來。
或許這只是一種錯覺,又或許,這其實是顧巖所特有的,看不到、觸不着的強大氣場。
朵娜選擇了最客氣也最生疏的語氣,來昭示着心底那股愈發難平的憤怒。
“那還真是對不住了,顧巖先生。我手裡的藝人被你們二位拐到家裡吃飯消遣,作爲經紀人,我不來把他捉回去,實在沒辦法跟老闆交差呢。”
她想他挽留,可是他沒有。
“那麼,兩位路上小心,改天再聚。”
這便是顧巖的逐客令,簡潔、禮貌,且又不能拒絕。
在這樣的情形下,朵娜冷眼等待,而卓子只能無奈地搖頭,然後起身往門口走去。
在摔門離開前的最後一刻,喬朵娜賭氣似地做了一件自認爲很有骨氣的事情——她以絕對輕蔑的姿態,將顧巖家的公寓鑰匙扔在了玄關處的櫃子上。
與那道完美的拋物線如影隨形的,是金屬鑰匙串與木質櫃子碰撞所發出的突兀聲響。
這聲音提醒着在場的每一個人——似乎有什麼難以言說的情誼,在這個看似平凡的傍晚,悄悄變了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