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如果蘇吉拉納和旋風兩人一起進入密室,打開《科學魔鬼器物實錄》,十次有九次是旋風要看那本書,礙於程序,只好拉着大哥坐陪。單個稽察隊員在無人監督時打開這本書,就算叛教行爲。害怕擔責任,好多稽察官員根本不碰此書,抓到嫌犯後任意定罪。
旋風正好相反,不光遇到疑案時要參考,沒事時也會讀上幾段。現在,他又打開這本書仔細研究。蘇吉拉納呆在旁邊覺得無聊,乾脆抽出護身刀,在密室裡耍起來。
“老大,小心點,別砍滅蠟燭。”旋風頭也不擡地說。
爲了安全,《科學魔鬼器物實錄》密存在稽察隊地下室裡,並且不得帶出密室。每次他們都得點燃蠟燭,在污濁的空氣裡研讀。聽旋風這麼一講,蘇吉拉納故意揮刀猛刺,刀尖在燭火前幾公分處停下,刀風吹動燭火,差點將它熄滅。
旋風無可奈何地閉上痠痛的眼睛,等着燭火恢復正常。“你早點讀完不就行了。”蘇吉拉納又躥到別處,刀風在密室裡嗚嗚作聲。
好半天,旋風才合上書。“唉,還是沒找到。”
“你在找什麼?”
“哈姆達尼說,世上曾經同時生活過七十億個人!我在找,是什麼樣的魔鬼器物能供養他們同時生活。”
蘇吉拉納啞然失笑。“他那是惑衆妖言,你還真信了。地球上別說七十億人,就連七十億隻雞都不可能共同活下來。”
“萬一他說得是真的呢?”
蘇吉拉納掰着手指計算。“就拿咱們這個大教區來說,兄島居民64萬7千人,弟島居民21萬2千人。合計差不多86萬人。如果按那個老傢伙說的比例,當年光咱們這兩個島就住着三四百萬人。那得多少農田,多少牧場才能養活?”
旋風把《科學魔鬼器物實錄》放回玻璃匣,小心鎖好。這東西如果丟失,兩個隊長輕則免職,重則下獄。“好吧,想多了也沒用。我去洗個澡……”
“你怎麼又洗澡?上週你不是才洗過?最近你越洗越勤。”
“我是……聽那個老傢伙說,有許多微小生物在人羣之間爬來爬去,傳播疾病,常洗澡可以少生病。”
“我看你是那本書讀多了。”蘇吉拉納好心提醒他的兄弟。“都說咱們稽察隊員是天生的叛徒,我看你就得小心,別走上邪路。”
在真理教會中,只有稽察隊員可以合法研究各種異端邪說。也確實有大量稽察隊員因此變成異端,甚至轉投魔媒,所以教會內部纔有這樣的嘲諷。
“我纔不會呢,叛教能賺多少錢?唉,我說老大,全總督那個內侄女長得還不錯,你怎麼就拒絕了?”
“你覺得不錯?那你娶了吧。”蘇吉拉納不以爲然。“誰不知道,畫師會故意畫得比真人漂亮。”攝影技術在千年前的某天被徹底禁止。現在的畫師除了素描,還承擔起過去電腦繪圖程序的某些功能,美化他們的模特。
“我哪敢要,如果娶了這位小姐,我那位還不得殺了我。”
蘇吉拉納知道,他這個兄弟已經有了心上人,而且是個性格潑辣的女稽察隊員。“我說你們兩個就快點向上面申報吧,兩個稽察隊員結婚,太符合教規啊。”
蘇吉拉納25歲,旋風24歲。斯時,人類平均壽命不到三十歲,除掉死亡率很高的嬰幼兒時期,人們活到四十歲左右,饑荒、疾病和戰爭三大魔鬼就會來索命。算下來二十四五歲已經過了人生半程。他們不是不想成家,然而稽察生涯行蹤詭秘,經常刀頭沾血,馬革裹屍,確實是家庭生活的障礙。
密室裡空氣不流通,他們又聊了一會,就把密籍封存好,走上地面。來到門口,正看到旋風的副官江布爾拎着魚頭的脖領子,怒罵着什麼。魚頭揹着手,橫着脖子,擺出一副要打請隨便的架式。
“他怎麼了?”旋風問道。
“又在這裡欺負外鄉乞丐。”
十年前,蘇吉拉納和旋風還在接受訓練時,這個魚頭已經二十多歲,就在附近帶着一羣小混混行乞,間或搶點東西,偷點吃食。混了十年,魚頭就是不越過犯罪那條線,讓當地治安軍很是頭疼。看到又是他,旋風走過去,上上下下地打量,彷彿今天是第一次看到他。
“咦,江布爾,你說他的臉形是不是很方?”
“是啊,很方……”
“頭髮篷亂,這條也沒問題吧?”
江布爾忽然意識到長官要作什麼,連連迎合。“當然了,我就沒看他的頭髮整齊過。”
“‘四體不勤,五穀不分,不事勞作’這條,更符合了吧。”
“當然了……”
“那還猶豫什麼,抓起來!”
江布爾是個哈薩克小夥子,長得人高馬大。聽到長官發令,一把將魚頭的胳膊擰到身後。如果不是嫌他身上臭氣薰天,早就用身體壓了上去。旋風一擺手,江布爾拖着魚頭,走進稽察隊的刑訊室。蘇吉拉納也明白他想幹什麼,便跟進來看笑話。
刑訊室牆上貼着大大的一張紙,上面寫着“魔媒十相”。原來,真理教會總結魔媒這類人的十種特徵,供稽察隊員當成搜捕的標準。“面呈方形”、“頭髮篷亂”、“四體不勤,五穀不分,不事勞作。”就是這十相中的三相。
“把這個念給我聽。”旋風指着《魔媒十相》,狠狠踢了魚頭的屁股一腳。
“官爺,您開玩笑吧?我哪認識字啊。”
“馬上你就笑不出來了。這是魔媒十相,你已經符合七八條了。關起來嚴刑拷問!”
江布爾應了一聲,帶着稽察隊員把魚頭押到後面。乞丐的慘叫聲不絕於耳,直到鐵門關上,慘叫聲還能傳出來。這個世界上,即使乞丐也會知道,真理教對付思想犯比刑事犯要殘酷得多,稽察隊就是人間地獄。如果安上魔媒大罪,還要萬獸噬體而死。那可不是身子一挺,心一橫就能撐過去的痛苦。
旋風得意地向蘇吉拉納笑了笑,後者不以爲然。“你啊,就是這些小聰明。”
就在這時,阿爾弗雷德突然跑進來,神情尤顯緊張。
“隊長,副隊長,哈姆達尼的身份已經覈實。真名阿爾伯特•奧德里奇,原籍南方大教區。稽察總督全球通輯名單上就有他,而且是特等通輯犯!”
兩個隊長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敢相信這個結論。稽察總隊有個通輯名單,發佈給各大教區稽察隊。上面將通輯對像劃分爲特等、一等、二等之類,並註明每個等級要犯抓捕後的處置方式。如果抓到特等通輯犯,那麼只有一種處理方法。地方稽察隊不得做任何審訊,不留案底資料,立刻解往蓋婭城,由教主親自審訊。路上還必須確保其不得死亡!
在最近傳達的全球通輯名單裡,特等犯人只有三名,他們就抓到了其中一名?
不管怎麼說,兩個人至少不用再擔心全寧梓暗中將犯人滅口。全球通輯的悖教要犯,誰敢在他們身上做手腳!
本節註釋一:2013年,新西蘭總人口約447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