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皇宮大院,雖然沒有像城外那樣百官相迎,但陣勢也不算小。
常欣站在大明宮前,兩排的太監和侍衛跪倒在地,用現實告訴樑俊,此時此刻他還是大炎朝的太子。
當然樑俊也十分的清楚,這些人之所以會如此對待他,僅僅是他的身份,和他的能力沒有一丁點的關係。
“常總管,久違了。”樑俊沒有下馬,俯視着常欣微微一笑。
常欣上前一步,禮數週全,道:“太子殿下回城,一路辛苦,老奴在此久候多時。”
“聽說常總管升官了,要當東廠的廠督,恭喜恭喜啊。”
常欣的身份樑俊在雍州的時候就知曉了,對於這位九千歲,他倒是沒有什麼意外。
在離開長安城的時候,他就隱約的感覺到這位老哥好像有些不尋常。
當從樑植口中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樑俊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常欣也料到樑俊知道自己的身份,如今長安城內大傢伙的身份不能說明着打了吧,反正也快差不多了。
對於樑俊一見面就說這話,常欣也沒有任何的意外。
反而是恭敬的又行了一禮,低頭笑道:“愧不敢當,老奴也是蒙受聖恩,不敢不從。”
“好一個不敢不從,哼,當真是一條好狗。”尾隨樑俊而來的樑植聽到常欣這話,滿臉冰冷,出言譏諷。
樑俊哈哈一笑,道:“老七,人各有志也是強求不得,再說了九千歲雖然生是大明的人,可死了誰也沒有規定一定是大明的鬼不是。”
樑植騎着馬緩緩走到常欣身旁,一雙眼睛像是看死人一般看着常欣。
常欣並沒有任何的畏懼,反而站直了身子,神色淡然的看着樑植,口中道:“殿下有禮了。”
“啪”
樑植手起鞭落,沒有絲毫客氣,馬鞭抽在了常欣的脖頸處。
雪白的皮膚瞬間出現一道血紅的鞭印。
常欣咬牙忍着劇痛,沒有後退一步,周圍的太監雖然聽不到三人在說什麼,但見七皇子一見面就抽了自家老祖宗一鞭子,各個提心吊膽起來。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九千歲,還不謝賞?”
不管怎麼說樑植現在終究是樑俊的盟友,雖然倆人的聯盟並不怎麼牢靠。
常欣這種二五仔的行爲說好聽了叫做鳥擇良木而棲,說難聽了就是背叛樑植。
樑俊一來對背叛之人沒有好感,二來對常欣選擇的對象——樑老三更是滿滿的厭惡。
兩項加起來,讓樑俊對這位歷史留名的九千歲並沒有什麼好印象。
因此他不介意和樑植同仇敵愾一次。
常欣聽到樑俊的話,心裡雖然恨的牙癢癢,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自己雖然在皇宮內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若樑俊是平常那種謹慎穩妥的太子,巴結拉攏自己還來不及,怎麼敢這般羞辱他。
可壞就壞在樑俊並不是一個按常理出牌的太子,最要命的是他現在幾乎已經擺明了車馬要和皇帝對着幹。
他連皇帝都不在乎了,還在乎皇帝手下的一條狗麼?
“你也就今日能囂張了,過了今日,有你求饒的時候。”常欣千不願萬不願,還是在心裡記恨一句,面上卻對着樑植恭敬道:“謝殿下賞。”
樑植冷冷一哼,翻身下馬,不再搭理常欣,衝着樑俊道:“太子,咱們進去吧。”
樑俊也知道規矩,進了此地誰也不準騎馬,樑植一說話,樑俊應了一聲,下了馬來。
常欣後退一步,以示讓二人先行。
樑俊走到他面前,看了看常欣脖子上的紅印,故作一嘆,道:“我說老魏,怎麼說你也算是見過世面經過風浪的人,上輩子在皇帝身上吃了那麼大的虧,這輩子咋還不長記性呢?”
樑植的面子要給,可常欣的面子也不能一擼到底,畢竟樑植和常欣這倆人到底怎麼回事,樑俊並不知曉。
如果這是這倆人的苦肉計呢?
魏忠賢不是故意出賣樑植,而是樑植這孫子故意使的計策,這事誰又說的準呢?
樑俊看了一眼身後的樑植,又拍了拍常欣的肩膀,道:“這老朱家的皇帝信不得,他能殺你一次。這老愛家的皇帝就能相信?你就不怕他這輩子再殺你一次?”
樑植沒有說話,心裡對樑俊剛剛升起的好感瞬間煙消雲散。
這個太子當真是討人厭的很,早晚得死在這張臭嘴上。
這話常欣也沒辦法接,只能陪着笑不說話。
但心裡對樑俊這句話還是有些認同的,各打五十大板,也算是兩不相幫,這個太子還算有點手腕,只可惜晚了。
就在常欣對樑俊頗有些惋惜的時候,樑俊哎了一聲,道:“說句難聽的,你們倆也別怪我多心。我一直覺得老魏你並非是真心背叛,畢竟你當朱家的狗當習慣了。一來到炎朝就改朝換代,說真的,我十分懷疑你們倆是在演苦肉戲。”
這邊說,那邊就扒拉開常欣的衣領道:“你們倆要不是在演苦肉計,老七這孫子恨你恨成那樣,他爲啥不一鞭子抽你臉上,反而找那麼一個刁鑽的角度打脖子上呢?”
此話一出,讓常欣和樑植倆人一愣,樑植更是微微皺了皺眉毛。
樑俊細細看這二人的神態,心道:“看來我猜的沒錯,就算這倆人之間沒有貓膩,也並沒有像樑植說的那樣,魏忠賢徹底的背叛了他轉投樑老三這孫子。”
不過這個時候也不是討論這倆人到底有沒有搞無間道的時候。
自己面臨的事情比他倆這點破事可要嚴重的多。
樑俊衝着常欣露出一張無比真誠的笑臉,道:“不管怎麼來說,能在這個朝代見到你,我還是很高興的。若是這一次我沒被你們搞死,有機會和我聊聊當初你和東林黨之間的那點恩怨情仇。”
大力的拍了拍常欣的肩膀,樑俊轉身快步衝着大明宮走去。
禮部的接班的官員早就等候多時,見了樑俊和樑植,例行問好,然後囑咐宮女們給倆人換好了衣服。
隨後帶着樑俊和樑植先去拜見了徐皇后。
徐皇后還是一如既往的風騷動人,一身得體端莊的宮裝更是將他的雍容華貴襯托的神聖不可侵犯。
胸前的偉岸似乎更勝半年前,性感和莊嚴完美無缺的結合在一起,讓樑俊見了嘖嘖讚歎。
這等熟女,當真是便宜了樑老三那孫子。
見到徐皇后的面貌,樑俊想到了那位隱居在慶壽寺的徐妙錦,不由得想到,好像那位徐真人的身材比她姐姐似乎有過之而無不及啊。
只是平日裡穿着一身寬大的道袍,不近距離觀察發現不了。
而比較一下倆姐妹,好像除了性感之外,從各個方面,徐妙錦更勝一籌。
好在徐真人是個方外之人,不然日後也不知道會便宜哪個王八蛋。
樑俊一邊機械的做着禮部官員安排的動作,腦子裡一邊胡思亂想。
這是他的性格,但凡遇到大事腦子總是無比的輕鬆,自己根本控制不住。
算是打上學時候留下的毛病。
上學時樑俊謹記一位老師的教導:“小考小玩,大考大玩,不考不完。”
這句話前兩項梁俊執行的十分徹底,慢慢的也就讓他養成了越是面對大事,心態越輕鬆的性格。
想來當初陳寒挑選他臥底海盜,也有這個因素。
好不容易參拜完皇后,禮部的官員又帶着倆人去拜見了太后。
老太后並不是樑老三的生母,如今六十多歲,眼不聾耳不花,保養的很好,打眼一看還以爲是四十多歲的貴婦。
只是滿頭的銀髮提醒着樑俊,這位奶奶真實年紀應該不小了。
老太太十三歲通過選秀入宮,十八歲成爲了皇后,一輩子什麼不多,就是宮廷鬥爭經驗多。
早就是人精一樣的存在,宮內宮外這些日子以來的變化她都瞧在眼中,記在心裡。
面上卻沒有任何的表現,一見到樑俊和樑植親的不行。
畢竟是自己名義上的孫子,雖然不是親的,好像自己也沒什麼親孫子了,就當親孫子待吧。
別管日後這幫孫子哪一個當了皇帝,自己一視同仁,終歸是少不了她的好處。
樑俊和樑植也能感受到老太太對自己的關心絕非演戲,心裡也跟着開心起來。
樑俊更是發揮了大考大玩的心態,扯着老太太的手給她說着這一路上的見聞。
老太太一輩子沒出過長安城,雖然是整個炎朝身份最尊貴的人,可終究還是人。
是人就有對未知事物的好奇,一聽樑俊這種說書式的講解,整個人聽的是如癡如醉。
聽到最後握着樑俊的手感慨:“皇祖母這一輩子啊,就在咱們長安城裡這一畝三分地上轉悠了。一輩子也沒見過咱們炎朝的大好河山,哎,老了老了能聽太子嘴裡聽到外面的花花世界,也算是值了。”
樑俊對這位關心自己的老太太十分有好感,總覺得像和自己的奶奶聊天,聽她這樣說也有些傷感,笑道:“皇祖母放心,等明年開春了,孫兒就陪着皇祖母去城外踏青。”
老太后見樑俊言語誠懇,滿臉真摯之情,也感受到了樑俊發自內心的親近,緩緩的拍了拍樑俊的手背。
許久才輕聲道:“好孫兒,你不該回來的。”
老太太說完這句話,臉上露出一絲惋惜和不捨,轉頭看了看坐在旁邊的樑植,更是有些難過。
“你也不該回來的。”
“皇祖母,沒事的,沒事的。”樑
倆人如何聽不出這位大智若愚的老太太善意的提醒,只是身不由己,非是自己不願回來就能不回來的。
“當年先帝在的時候,你父皇還不是皇帝,那時候長安城內也出現過這種事。”
許是上了年紀,原本謹慎低調的老太太動了惻隱之心,不急不緩的說起了陳年往事。
樑俊和樑植沒敢接話,小心的聽着,不知道這位前宮鬥冠軍會不會給自己指條明路。
“先帝那時候說啊,咱們大炎朝什麼都好,就是皇子太多了。”
老太太說起話來細聲細語,全然沒有一個太后該有的威嚴,彷彿普通農家的祖母在給孫子聊家常。
“這皇子一多,太子也就多了。皇家子嗣興旺原本是好事,可你看你們的父皇可還有兄弟麼?”
老太后一回想起往日的血雨腥風,雖然已經練就了一副鐵石心腸。
但人就是這樣,越老越懷舊,尤其是會當臨絕頂,當年那些對手全都不在人世間,入目之處全是諂媚之色,恭維之言。
這讓鬥爭了一輩子的太后反而很是孤獨。
這種孤獨慢慢的發酵,最後成爲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遺憾。
老太太這一輩子歷經三朝,見過的太子一雙手都數不過來。
鐵打的皇位流水的太子,這幫太子們像是走馬燈一樣,你今日意氣風發,明日就身首異處,或者終身軟禁。
如今樑俊也走到了這種地步,老太后端詳着樑俊英俊的面龐,好像自己見過的那些死鬼太子們的臉在此重疊。
又見樑俊笑的沒心沒肺,老太后心裡感慨:“這許是炎朝五十餘年來最傻的太子了吧,已經大難臨頭了尚且不知,還有心思安慰我。哎,皇祖母雖然幫不上你什麼,但終究不能看着你死於非命,老婆子雖然保不了你太子的位置,但你性命卻還是能保的了的。”
三人又說了幾句話,老太后目送二人消失在自己的視線裡,吩咐心腹跟着樑俊,但凡有任何消息第一時間稟報。
樑俊和樑植出了太后的寢宮,心裡也是感慨萬千。
“這老太太也是個性情中人啊,原本以爲會是個凶神惡煞,容嬤嬤那樣一見面就繃着臉的老太太。哎,出乎意料啊。”
樑植聽到樑俊的感慨,雖然對太后並無惡意,卻冷哼一聲,道:“若是這般,只怕她也活不到現在,想在後宮裡生存,聰明是一方面,若是沒有城府和氣度,也只不過是旁人的墊腳石而已。”
樑俊破天荒的沒有反駁樑植的話,反而是苦笑道:“連深宮內院裡不問世事的老太后都知道咱倆要完犢子,看來這一次軍機處和樑老三當真是鐵了心要置咱們於死地。”
見識到了朝政鬥爭的殘酷,樑俊依然有些覺得不可思議,道:“明明前兩日我進宮時還和樑老三達成了一致,他挺我,我對付軍機處。結果掉過頭來,樑老三就和軍機處要弄死我,果然應了那句,最是無情帝王家啊。說翻臉就翻臉。”
樑植冷冷一笑,道:“不然你以爲呢?當年樑羽玄武門之變也就是不到一天的時間,整個長安城內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太子前世並非皇室之人吧。”
樑俊搖了搖頭,笑道:“說了多少次了,我那個世界沒有皇帝了,更加沒有皇宮。”
樑植道:“但終究還是有鬥爭。”
“是啊,還是有鬥爭,畢竟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嘛,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樑俊長長的出了一口氣,笑道:“我說老七,咱倆這樣心平氣和的聊天好像還是頭一次。你說這多好,非要讓我抽你大嘴巴,你才願意聽我說話,你說你賤不賤呢。”
三句話不到,倆人難得的默契魂飛魄散,樑植瞥了一眼樑俊沒有接着往下說。
二人奔着皇帝的書房走去,還沒走到地方,就見常欣站在前面攔住了二人的去路。
“兩位殿下,陛下近日龍體欠安,近日就不見兩位殿下了。”
樑俊聽了這話,反而笑了起來,道:“正好,他不願意見我,我還不願意見他呢。”
常欣一臉假笑,裝作沒有聽到這句話。
“常總管,廢黜本王太子之位的詔書已經寫好了吧。”樑俊盯着常欣,滿不在乎的問道。
常欣依舊皮笑肉不笑,道:“太子殿下說笑了,聖人有口諭,說既然太子殿下已經回到長安,今日起便由殿下監理國事。”
這個消息無疑於重磅炸彈,樑植微微一愣,隨即反應過來。
樑俊也不傻,馬上也明白樑老三的用意。
“哎呀,想不到聖人竟然如此着急。常總管還說廢太子的詔書沒寫,本王剛回長安,東宮還沒有回去,聖人就要趕鴨子上架讓我抹好脖子去鑽軍機處的鍘刀,是不是有點太心急了?”
樑俊話都說到這了,周圍的小太監也都早被常欣趕到旁邊,三人互相知根知底也就沒有那麼多顧忌。
常欣露出一絲笑容,看着樑俊道:“殿下既然早就知道,這早一天晚一天又有什麼意義呢?”
“你就那麼相信,你們能弄死我?”樑俊饒有興趣的看着常欣,道:“就不怕逼急了我,起兵造反?”
常欣也懶得打啞謎,笑道:“殿下多想了,聖人和軍機處的幾位大人並沒有想過要廢黜殿下,只是想讓殿下監國而已,畢竟這個時候,貿然換太子,於國不利。”
樑俊認可的點了點頭,道:“話是如此,可將我軟禁起來,和廢黜太子又有什麼區別呢?”
常欣並不說話,只是微笑。
樑俊見他這副樣子,也知道常欣懶得再搭理自己,聳了聳肩道:“既然皇帝讓我監國,那本王恭敬不如從命,常總管,去通知朝中文武大臣去含元殿等候,就說本王有話和他們說。”
常欣點頭道:“是。”
樑俊轉過身,玩味道:“常總管,咱們打個賭如何。”
常欣看着樑俊的後背,有些納悶,眼瞅着就要大禍臨頭了,這孫子哪來的底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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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吩咐,老奴豈敢不從。”
“好,若是本王這一次僥倖活下來了,你的東廠設立個副廠督,我安排個人來當,如何?”
他孃的,你們一個個都當老子必敗無疑,老子飛龍一屁股坐你們臉上,怎麼可能會輸?
若是太子能撐過這一次,實力必然大增,到最後皇位上坐着的是誰尚且兩說,自己一個宦官,有什麼資本和樑俊這個站穩腳跟的太子鬥?
深知朝廷萬事皆有可能的常欣雖然不知道樑俊如何化解目前的必敗之局,但完事留條後路總是不錯的。
“若是太子殿下輸了呢?”
“輸了?輸了我就被廢之前打折樑植一條腿,爲你出氣。”
樑俊絲毫不顧旁邊鐵青着臉的樑植,哈哈大笑,大步衝着含元殿走去。
“樑老三,老子回到長安,這局棋纔算剛剛開始,這時候就想把老子踢出去局,未免想的有些太簡單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