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兒拿着劇本,一遍又一遍地反覆記憶着,沒多大功夫。漢卿就帶着一個男子走了進來,秀兒有些印象,他也是青雲社的演員,好像是叫孫閔軒,擅長丑角,由他來扮演楊衙內,還真是合適!不由得又是一陣感慨:先生真是眼光獨到,知人善任,對於青雲社的演員也是瞭如指掌,運籌帷幄啊!
交代完各自的任務和角色分配,以及演出的大致日子。漢卿就不再多說什麼,向幾人告辭離去。關於劇中的小角色等衆人,他得協調一下。 三個人各自拿着劇本佔據房間的一個角落,專心致志地投入到記憶中。
一天,兩天,三天。
就這樣,幾個人開始了緊張而有序的排練,汗水在無數次的轉身中揮灑,嗓子因爲不停地歌唱而乾澀,秀兒就不斷地喝着開水希望能夠緩衝。站得腿腳腫脹就強自忍着,一直到晚上洗浴時被華蕊發現,一遍又一遍地揉着,而她早已進入了夢鄉。
因爲他們毫不停歇的努力,很快,各自的唱腔和旁白已經熟記於心,並且稍稍過了一下場,只是中間還沒有和跑龍套的進行配合走場。
這日,秀兒三人在排練廳中演着整摺子的戲。漢卿來了,他的身後跟着宦柔。秀兒先是詫異了一下,繼而像是猜出了什麼,不動聲色地跑了過去,先對漢卿打了招呼,就拉着宦柔躲到了一旁無人的地方。
“柔姐姐,你們兩個怎麼一塊兒來了?實話告訴我,你和先生是不是?”她欲言又止,給了宦柔一個眼色,宦柔明白地點了點頭,糾正道:“是先生那日經過菊心坊,告訴我他今日要來,我就求他讓我過來看看你,畢竟近一個月的時間沒有見到你了,知道你在排練戲劇,沒時間過去。所以我就着急過來看看你,正好隨着先生來了。”
她停了停,看了看秀兒臉上沒有什麼驚詫之意,繼續吞吞吐吐地說:“我和先生之間,其實是我的一廂情願,我對先生,早已慕名,這麼些日子,我也看到了他的愛恨,更看到了他對你的付出,我很感動,從感動到喜歡,其實距離很近。”
“那先生對你呢?”秀兒有些着急,爲宦柔,其中也爲關夫人。
“先生對我。”宦柔低下頭,一向豪爽的她扭捏起來,“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秀兒的聲音一下子提高了,簡直難以相信。
“因爲,我們都沒有說過這個話題,好像他也在故意逃避着。”宦柔說着竟然小女兒態畢現。
能夠讓豁達率真的柔姐姐如此,看來她真是動了真感情了,不知道是福還是坎?她有些擔心地說:“既然先生也在故意逃避着,說明他和你一樣,喜歡着你!只是姐姐你想過,先生有夫人嗎?你該怎麼辦?有什麼打算?”秀兒將這個客觀的情況擺在宦柔面前,希望宦柔能夠及早看清現實,不要做夢。
“我知道,這些我都知道,但是我就是不可遏制地喜歡他,我也沒有辦法,其實我沒想那麼多,我只想做他的知音,當他不如意的時候,我在旁邊陪着他,當他高興的時候,能夠抱着我狂歡大叫,當他疲憊的時候,我能夠爲他端上一碗熱騰騰的面,這些已經足夠了,其它的,我什麼都可以不要。”
“我的傻姐姐!”秀兒一把抱住宦柔,沒想到,姐妹二人無論是在青樓外還是在這青樓內,都逃不脫這樣的命運,爲了心中的摯愛,可以犧牲名譽,地位,甚至於自己的幸福!
她們兩人緊緊擁抱着,好像要從彼此的身上汲取溫暖和力量,而此時她們也感到,從心靈到感情,她們是如此的相似與知心!
“秀兒,快進來。待會兒我們就要開始走臺了。”君漵探出門外,朝着秀兒喊道。
秀兒答應一聲,拉着宦柔進了屋內。
“秀兒,給,這是給你帶來的幾樣我新設計出來的點心。你先找個合適的地方放那兒。
還有,這盒梨心酥你一定要記着吃,既可口又能潤嗓子。專門爲你做的,只有這一份兒。”柔兒將點心一樣一樣指給秀兒看。“還有這一盒,荔枝烙,是採用新鮮的荔枝做原料做的,是送給月媽媽的,她一向那麼照顧你!我得謝謝她!”
“荔枝烙?”秀兒說着手就伸了過去,“我喜歡吃荔枝,我先嚐一塊兒,正好有些餓了。”
“拿開。”宦柔輕輕打開秀兒的手,“這個盒子裡的數量剛剛好,你拿出一塊兒不就缺了,我給你留的有,這不,在這兒呢。”說着,打開下面的一個盒子。
“哇,怎麼這麼多種類!姐姐,謝謝你!”秀兒咧開嘴,笑得眉眼彎彎,趁着宦柔一愣神的功夫,拿起一塊兒放入了嘴中。
“你這個機靈鬼!還沒洗手就拿着吃!”宦柔嗔怪着,寵溺的眼神柔軟心疼。
“嘿嘿,柔姐姐,你的做點心的水平是越來越高了,如果你能到京城做點心,肯定能被皇上看中,到時候可是會成爲皇宮裡的御廚的!”秀兒興奮地說。
“不過到時候你肯定沒時間做給我吃了。”馬上又耷拉着腦袋。
“我答應你,不管以後給誰做點心,都不能改變的就是給你做點心吃!這樣總行了吧!”宦柔擰了擰秀兒小巧的耳垂,爲這個小腦袋裡跳躍得讓人跟不上的想法嘆息。
“快去吧!你師叔又往這邊看了,好像我欺負了你一樣!”宦柔曖昧地點了點秀兒的額頭,朝着君漵的方向指了指。
秀兒無奈地讓秀兒坐下來,自己向君漵一干人等走去,這會兒的功夫,漢卿已經將劇中所需要的人員找齊。準備開始整場的排練。
四月子規啼,人間芳菲歇,春雨乍停,柳絮還是飄散,在空中猶如帶着清香的雪花,芍藥花剛剛開放,急性的海棠卻已經凋謝,貪戀春光的粉蝶留戀這最後的春色,似是想將整個春天留住。
秀兒躺在牀上,窗外已泛着亮光,透過幽靜的黎明的晨曦,遠處杜鵑的啼叫由遠而近,再漸漸遠去。子規啼,故人至。秀兒的思緒無數次地隔着薄薄的窗紙飛向遠方,京城裡,他是否也在這樣乾淨的清晨裡聆聽子規的呼喚,想念着自己。
“秀兒,醒了嗎?”華蕊的聲音輕輕地,怕要吵醒她,試探性地問道。
“醒了,姑姑。”答應一聲,秀兒搖了搖頭,從窗邊拉回自己的視線,也將思想集中在今天的事情上,直起身來,拉過外衫披上。
華蕊走了過來,幫秀兒穿着,一邊低聲交代着:“今日就要去演出了,一會兒再把要帶的東西檢查一遍,不要到了劇院才發現有些東西沒帶,到時候可就麻煩了。”
“所需的道具,化妝的油彩昨日已經查看過了,都在師叔那兒,戲裝也已經裝好,不用再檢查了。師叔說今早上走的時候他再點一下數目。我想應該沒什麼問題。”秀兒慢吞吞地穿鞋,似乎對於今天的事情並不熱心。
華蕊看着秀兒一反常態、心不在焉的樣子,心裡一陣着急,難道是過於緊張造成的?前幾日不是還興奮得像一隻停不下來的小鳥嗎?怎麼今天成這樣了?這種狀態怎麼去演出?一點兒激情都沒有,怎麼上臺呢?
她整理着牀上的一切,不停地看着秀兒,唉真是皇上不急太監急。可又數落不得,擔心會讓她更加緊張。
“姑姑,你說,今天師父會回來嗎?”坐在梳妝檯前,用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抓着自己的頭髮的秀兒問道。
“你都問過很多次了,只要你師傅答應你的,她就一定會回來。再說了,她就你這麼一個寶貝徒弟,你的首次演出,她怎麼會不會來呢?”華蕊一笑,安慰她。 “如果她又緊急的事情怎麼辦?”秀兒還是一臉的擔憂。
“又緊急的事情即使是太不了,也會託人帶來消息的,前些天不是還給你帶回來點心嗎?”
“那,那。”秀兒低着頭,聲音如蚊子嚶嗡,華蕊勉強才能聽到,“那你說大人他會來嗎?”雖然私下裡他讓她叫他疏齋,可是在別人面前她還是習慣叫他大人。
華蕊悶頭忍着笑,原來這丫頭一大早這麼魂不守舍的,原因在這兒,繞了這麼大的一個圈子,就爲了這一個問題,自己眼看着這些日子,也確確實實地知道秀兒魂牽夢縈的人兒是大人沒錯,從盧大人對秀兒的細心和耐心上,更不難看出他的真心,她真爲這兩個人高興。可這聚少離多的日子也確實苦了兩個人。
“秀兒,今天不管大人能不能來,你都要專心去演出,你想想,這些日子以來,你師傅師叔爲了培養你付出了多少汗水,你看得見,而關先生,更是謝絕一切其她成名演員的邀請和求助,一門心思爲你寫這個劇本。
他們是爲了什麼,就爲了今天這個日子,爲了今天這場演出能夠順利成功。再說了,自從你走近青雲社以來,每日所付出的艱辛和努力是一般人所難以承受的,所以爲了自己,更要認真演戲。你知道嗎?”華蕊眼中飽含着無限的希冀,希望秀兒不要在今天這麼重要的時刻分心。
“我知道的,姑姑。只是今天就突然想起這個事情了,所以就想着他能不能來,如果能來的話,此刻應該在路上了,又走到哪兒了,什麼時候到這裡?還有,這些日子以來,他胖了還是瘦了?有沒有,有沒有想過這園子裡的一切。”秀兒一連串的問題不假思索地說了出來。
“有沒有想過這園子裡的一切,還是有沒有想過這園子裡的某個人呢?”華蕊打趣道。
“前天不是還有大人的飛鴿傳書給你嗎?有沒有想,你心裡應該比我們更清楚吧!怎麼越來越不相信自己了!”華蕊拿過梳子,開始給秀兒梳頭。 “我,我只是隨便問問。”秀兒扭捏着,不覺粉面含羞。
“我記得當時你興奮地說,大人說他回來的。”
“嗯,當時是這麼說的。可是,可是到現在也沒有到。”秀兒不覺又擔心路途是否平安,眉頭又蹙在了一起。
“你啊,就不要杞人憂天了。還是想想你今天要演的角色,將臺詞再想一遍,可千萬不要在臺上忘記了。”華蕊將一個淺藍色的綴滿晶亮的水鑽的飛天鳳插在秀兒挽起的朝鳳鬢的正中央,又從首飾盒裡挑選着一支支深藍淺藍的陶瓷琉璃珠釵錯落着插在雲鬢的兩側,長長的繡珠流蘇垂落到秀兒的耳垂旁,在一擡首一低頭間,俯仰出萬千風情。
又透過面前的銅鏡,仔細打量着,瞧着沒有一絲欠缺,才滿意地笑了笑,“這女孩子還是要好好打扮打扮的,你看看,這麼一打扮,就耀眼得讓人挪不開眼睛了。”如果再換上戲裝,當真能將整個劇場的目光集中到你的身上。
姑姑我今天就要看看我們的秀兒是如何讓全場歡呼的!”華蕊似乎已經看見了觀衆們爲秀兒而瘋狂、沸騰的場景,笑得合不攏嘴。
“如果他能來得及看就更好了。”秀兒摸了摸頭上一閃一閃的飛天鳳,這一套頭上的行頭也是劉君漵幫助挑選的,戲裝是請揚州城最大的成衣社——粉蝶綵衣做的,先是畫好的圖樣,劉君漵、漢卿過目後纔拿去做,昨日已經看過了,天藍的底色錦緞,上面繡着朵朵盛開的牡丹,而枝蔓葉脈沿着衣衫裙裾的邊緣勾勒,要種是一條同色系的腰帶,掛着長長的流蘇搖落而下。而外邊是一件淡藍色的披風,披風上,繡着一幅大大的花開富貴圖。
整個戲裝經過了粉蝶綵衣全體繡工的趕製纔在前日完成,每一個針腳,每一朵刺繡都堪稱無雙。
就在昨日,所有的演員穿上戲裝進行排練的時候,當秀兒一身行頭粉墨登場之後,平時整個排練過程中總有個別人小聲議論的聲音霎時寂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這個彷彿是從天外而來的人兒身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