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目的陽光霎時燦爛起來,四周的綠樹也在剎那間流盡芳華。 秀兒止住淚眼,可憐巴巴地說:“真的?你送我!說話算話。” “只要你不再哭,我送你!快,把你的眼淚擦擦,鼻涕一把淚一把的。”說着,回身牽過馬,一躍而上。伸出手,“上來吧!”秀兒一閉眼,把手伸過去,只覺手一緊,身子騰空而起,端坐於馬背上,揚鞭,馬往前奔去。 “你家在哪兒?”沉穩的聲音響在耳側。秀兒臉一紅,“青葵園。”說完,死死攥緊拳頭,她擔心這人會把她扔下馬去。 頃刻間的沉默後,馬頭調轉往另一個方向奔去。顛簸的馬背讓秀兒有些眩暈,她屏息凝神在一個男人的懷裡不敢有絲毫細微的動作。她並不知道這人要將她帶往何處,可她除了這樣卻無計可施。 “放鬆些,一會兒就到。”秀兒能夠感覺到耳後那屬於男人的成熟穩重的陽剛氣息。這種氣息所帶來的安全感也前所未有! 轉過一個彎,青葵園的大門豁然出現在眼前。秀兒真有種回家的感覺。 男子從馬上躍下,輕巧地將秀兒放到地上,“小丫頭,這下,不哭鼻子了吧?”秀兒這才擡頭打量着面前這張調侃的臉:三十歲左右的年紀,面如刀削而棱角分明,堅挺的濃眉下一雙眼睛狡黠而不羈,薄脣中透着淡漠和疏離,而此刻這張臉卻盪漾着笑意,嘴角的嘲弄和興趣毫不掩飾。玉色長衫乾淨整潔,頭頂一支玉簪斜插於發頂。 “如果你不暴躁,還是挺帥的!” “什麼?”男子差點兒被這驚人之語震傷五臟六腑,繼而哈哈大笑起來。 “回去吧。小——丫頭!”飛掠上馬,跑出幾步,勒緊繮繩停了下來,然後轉身面對着秀兒。秀兒望着陽光下鍍上一層金色光暈的英俊臉龐,心裡倏然被扯響了某根弦。“這個是你的。”手一揚一個精緻的海藍色絲線香囊出現在他的手裡。秀兒一驚,自己買的香囊什麼時候被他拿走了。“謝謝你,送我回來。”秀兒揮手道謝。“接着,等到你成爲像梁園秀、曹娥秀那樣優秀的喜劇名藝時再謝我不遲。”一晃消失而去。隨着話音,一道玉色的光滑過正好落入秀兒手中。是一支玉簪,玉色的簪子晶瑩剔透,滴水狀的簪型上一顆小小的金扣鑲嵌其中,翻轉過來,秀兒發現一行小小的字,仔細辨認:盧摯。 “盧摯,就是那個在弱冠之年就進入仕途,文與劉因、姚燧齊名的盧摯。”秀兒自言自語,悵然地望着前方。 少頃,秀兒轉身登上臺階,叩門。門開了一個縫,探出門房油光的腦袋。“哦,是你?快進來,一干人等正等着你呢?” 車輪粼粼,在正廳停下,車簾一掀,華姑姑擔憂的臉出現在眼前。 看到華姑姑,秀兒哇的一聲哭了起來。“可是嚇壞了。不哭不哭!”華姑姑擁緊秀兒,擦拭着不斷涌出的眼淚,“可憐的孩子!” 正廳中央,青娘正襟端坐於中,月媽媽站立一
側,煙嵐和幾個姑娘站立在青娘之後,紫煙和靈兒跪在中間。 “還哭!你不是想逃跑嗎?怎麼?無處可去了又想起這兒來了?說,你是不是想逃離這兒?”青孃的聲音森嚴而冷厲。 秀兒的身子一抖,她明白,自己被誣陷了。 “逃走?誰要逃走?我和紫煙姐姐一起看雜耍,轉眼就不見了她們的人影。爲了回來,我問路問得口乾舌燥,腳上磨出多少血泡,還差點兒被馬踢死。終於回來了。怎麼說我想逃跑呢?” 秀兒跪下又往前挪了兩步,“媽媽,你想想,當初是我求着要來的,我怎麼會走?您,月媽媽,華姑姑,煙姐姐待我如親人,我又怎麼捨得走?我舉目無親,又能走到哪裡去?媽媽您明察秋毫。定然洞若觀火,心如明鏡。”“媽媽,我看秀兒妹妹說得有道理。你不是一向誇妹妹懂事明理嗎?這次妹妹能自己回來,也不枉媽媽疼她一場。更證明媽媽您的眼光多麼銳利!以後啊,媽媽您就放下一百個心吧!秀兒有了這一次教訓,以後就會吃一塹長一智,會慢慢長大的。就少讓媽媽您操心了不是?”煙嵐的話在場着皆心知肚明,青娘更是心裡明鏡似的。 她不相信秀兒會逃,可她更想借此機會給秀兒一個教訓:單純在這裡無法生存。 “你們幾個,帶秀兒帶下去,關進柴房,不準給她吃的。關上兩天,看能不能長長記性。”說完站起來,環視着衆人,“誰也別求情,更不能去看她,否則懲罰加倍。”轉身往樓上走去。 “秀兒。”華姑姑暗自垂淚。月媽媽默然不語,繼而也轉身離去。 冰涼的柴房內,潮溼地散發着發黴的味道。地上暗紅色的印跡斑斑點點,秀兒突然明白,這裡曾經是關押兩名逃跑女子的地方,當日曾經傷感與她們的悲慘,不曾想話語間自己也淪到此等境地。 飢餓吞噬着她的神經,腳上的傷痛已經麻木。她呆呆地盯着地面,什麼也不想也不想去想。 漸漸,西斜的陽光透過狹小的窗戶照射在她的臉上,她靠在牆壁上,望着這透進來的陽光,想起曾經的那個被關押的柴房,相同的境遇,而今她孤零零一人。 她伸手捶着自己酸脹的雙腿,袖中的簪子硌了她一下。她拿出簪子,對着陽光眯起眼睛,看着簪子上的字,男子峻拔的身影在眼前浮現。他醇厚的聲音仍在耳邊迴盪。成爲像梁園秀、曹娥秀那樣的演員!我能嗎?秀兒思量着。 她想起自己的琵琶師傅對自己曾經的讚譽,心裡一動,也許自己真的可以。一旦這個想法初露端倪,更加堅定的思想鼓動着她,她的眼裡閃現出光彩,有了奮鬥的方向,有了努力的目標。秀兒身上充滿了力量。她對着玉簪沉聲說:“等着,我定會以你期待的面貌再見到你。”夜幕低沉,黑暗漸漸侵蝕了秀兒的視野。她仰靠在涼涼的牆壁上,此時,難耐的飢餓已經麻木。“人爲刀俎,我爲魚肉。隨意處之,怎顧情由?”
哼,她低低冷笑一聲,“爲什麼如此?我無芒刺,卻步步緊逼!本是姐妹,卻不料虛情假意,詭計連連。真是可笑!這個世界上,誰人是真?誰人是假?” “無人有真,都是虛僞!”秀兒一驚,緩緩扭頭,門吱呀被推開,一盞燈籠微弱的光暈中,秀兒看到是月媽媽和華姑姑。“媽媽。”“華蕊。”華蕊輕應一聲,將兩個饅頭放在秀兒的手裡,又悄悄從袖裡摸出一包塞進秀兒懷裡,輕嘆一聲,站起垂立在月娘身後。 “你先出去吧。”月娘輕聲吩咐。“是。”華蕊轉身輕輕帶上房門。“快吃吧,有什麼委屈吃完再說。”秀兒拿起饅頭一口一口地咬着,乾裂的嘴脣食不知味,她不明白白天月媽媽爲什麼不爲自己辯解,青娘不是一向就讓她三分的嗎? “你可是怪我不爲你說話?”月娘將燈籠掛起來,轉身面向秀兒,“我知道你是冤枉的,青娘也知道!甚至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可無人吱聲,爲什麼?因爲那是紫煙在污誣陷你,因爲目前她的價值比你大,這三個月她給青孃的是黃金千兩。你呢?假如今天和你對峙的是你的好姐姐風煙,那麼此刻在這兒的是她而不是你! 今天煙嵐爲你講情,她在想什麼你知道嗎?你是她一手帶進來的,又是她同意你出去的,她是在爲自己陳情,爲自己贏得口碑!更爲自己留條後路。如果你今天失蹤被抓回來,恐怕笑得最開心的就是她。上次我小懲大戒,因爲我以爲你是你至善至真,而今天,你就是蠢而不是真!你原本是閨房嬌女,爲什麼流落於此? 被騙也罷,無奈也好,這些還沒讓你看清嗎?好,你問人間誰人是真,父母嗎?當你是他們光耀門楣的彩頭時,你的幸福就是背叛他們偶然的一點歉意。兄弟姐妹嗎?當你風光時,他們趨之若鶩,而姐妹有可能會奪了你的愛人、孩子甚至要了你的姓名!人間至情如此,其他的,夫君之愛會勞燕雙飛、反目成仇。今日把你寵在手裡,而明日會打你入萬劫不復。” 說罷,伸手從身後的盒子中提出一隻貓來,命令秀兒:“站起來。”秀兒驚疑地盯着她,遲疑站起來,月娘抓着喵嗚哀鳴掙扎的貓走到秀兒跟前,猛一伸手,將秀兒的前襟一把拉開,包括褻衣,然後冷不防把貓塞了進去,又把衣服緊緊勒死,貓的爪子刺一樣扎進秀兒的肌膚,而月娘拿過竹板使勁抽打着貓鼓起的身體。 受驚的貓在秀兒的衣服內四處尋找出口,尖利的爪子刺撓鉤扎,秀兒如萬蟻鑽心,只聽見嗷嗷幾聲,撕裂肌膚的聲音傳出,秀兒一臉蒼白呆呆地看着月娘,無淚無語。 漸漸,貓的身體不動了。秀兒癱軟在地上。“華蕊。”月娘一聲冷喝,華蕊來到面前。“給她上藥。”月娘遞給華蕊一個小瓶子。 華蕊輕輕拉開秀兒的衣服,將貓的屍體拿出來,褻衣之下,原本光滑細膩的肌膚此時已是體無完膚,血肉模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