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摯也是在陸語雪講述過後, 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一枕黃粱是失傳奇藥,一般人根本不可能有渠道瞭解拿到,除非能量極大的上位者。
夜聖堡一案會出現,是因爲案件相關人都是底蘊極深的江湖門派, 而沒了平王的平王府, 他的姨母怎麼能拿到餵給他?
一切都是陳皇后。
而陳皇后會有此舉……恐怕與他當年跟蹤管家趙忠看到的事有關。
趙忠,必也是陳皇后的人, 幹着通敵賣國的事。
趙摯順着這根線細思過往, 很快捋清了過往事實。
他見到了了不得的事,有被人滅口可能, 平王妃聰慧,察覺到後嚇的不行。她半生都在爲他操勞, 唯一心願不過是他長大成才, 可若他死了, 她怎麼辦?她沒辦法, 只得焦急想辦法, 小心翼翼拐着彎打探消息。
直到一枕黃粱來到手中。
當時的陸語雪並不知這一枕黃粱是誰給的,打着‘爲王府分憂’的旗號, 稀裡糊塗送到了平王妃跟前,平王妃當時也一定不知道具體真相, 但路已經擺過來, 不踏上去, 會死, 踏上去,也不會過的舒服。
可只要能不死,不舒服……又算得了什麼?
趙摯想明白,長長嘆了口氣。
管家趙忠有問題,姨母一定知道,當時不知道,後面也肯定知道了,插手鹽司生意,估計就是交上去的投名狀:大家都是一條船上的人了,我不會做多餘的事,你們也別害我平王府。
她性格謹慎,從不輕易涉險,不一定清楚通敵叛國的這條線都有誰,都做了什麼,計劃着什麼,也不一定幫過什麼忙,但有些外圍信息一定知道是怎麼回事,有危險來臨時,也會比別人敏感。
那陸語雪有二心,她知道麼?
皇后會派一個釘子,就會派第二個,這偌大的平王府,可是被人篩了篩子?連府中中饋,都被陸語雪把持……
可又一想,姨母是誰?
脾氣烈,骨頭硬,氣人能氣死人,折騰人還會沒點手段?
陸語雪手上的‘中饋’,真是王府中饋麼?
趙摯一眯,要離開的腳步轉了方向,朝後面正院走去。
……
再次從平王府離開,趙摯沒有片刻停留,立刻去見了溫元思和祁言,告知陸語雪的供言,並安排後面的事。
“……但所有事並非陳皇后親自出馬安排,無確鑿鐵證。”
祁言猛的一拍桌子:“我可去她的吧!但凡聰明人都喜歡玩點障眼法,越是這樣躲着,越有問題,這事一定是她乾的!我今兒還把這話撂這了,要是我說錯,我把我的頭砍下來給你們當球踢!”
溫元思也很贊同:“無論如何,擄人這個行爲已經證明,對方在心虛。”
“圖窮匕見,”趙摯指尖輕點桌面,眸底滿是銳利,“我也認爲,對方的路已經走到盡頭,這通敵叛國之人,幕後組織之人,不是陳皇后,也必有她一份!”
祁言點頭如啄米:“沒錯,就是她乾的!”
“只是擄走宋採唐一事,陸語雪只是參與,並不知道整個計劃,不知最後藏匿地點。”趙摯有些遺憾,陸語雪那邊的信息有,線索卻着實不夠。
祁言:“她沒撒謊?”
趙摯搖了搖頭:“應該不會。也沒必要。”
話說開到那個份上,陸語雪沒理由再爲陳皇后效忠,而且他熟悉陸語雪的神態動作,肢體語言,她的確把所有知道的,都說了,沒有隱藏,沒有欺騙。
溫元思修眉微蹙:“所以目前最重要的還是那個問題,找藏人地點。”
“可皇后來頭太大了,手下那麼多人,每個人都有私產,咱們往哪找?”祁言還有個擔心,一想到這種可能,他就打寒顫,實在沒辦法接受,“要是……我們行動太大,被對方瞧出來,對方不開心要撕票怎麼辦?咱們要不要低調點,別打草驚蛇?”
相比他,趙摯和溫元思對這一點倒沒太多擔心。
之前的分析裡,宋採唐對皇后有用,只要有用,短時間內不會有生命危險。
但沒有生命危險,也是遭罪的……
二人對視一眼,趙摯發話:“能低調,還是低調點的好,若沒法無露行跡,也沒關係,我們在搶時間,效率比一切都重要。”
“好!聽摯哥的!”祁言率先站起來,“咱們這次從哪開始找?”
趙摯:“既然是皇后乾的,她的人脈又都在宮裡,就從她身邊的宮人,宮人的家人開始,尤其心腹孫嬤嬤……”
他一邊說着話,一邊以手指沾了茶水,畫起了圖。
宮裡簡易地圖,得用宮人家住地點,不一而足。
三人面色嚴肅,頭聚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語,計劃慢慢從雛形,變的圓滿……
可別人就是不讓他們好過,就是不讓他們安安靜靜的找,又有人鬧幺蛾子了。
那日殿前滴骨驗親,陵皇子不認親母,不敬親母,不孝不義,當場被建安帝罰跪皇廟,還削了一切權職公務,再次成爲光頭皇子,並禁足加罰,後面的路……希望渺茫。
陵皇子像戰敗的小公雞,垂頭喪氣,雙目無神,被趙摯押走時,似乎已經認命。
不知道這兩天怎麼突然想不開,還是明白大勢已去,無法挽回,心念俱灰,他幹起了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蠢事。
他破口大罵陳皇后。
自己一個人時,當着衆人時,所以有時候,只要醒着,就會罵街,還人多他越興奮,罵的越厲害。
說陳皇后人比蛇蠍,性情陰毒,裝着一副什麼都不懂的樣子,實則一直在利用別人幫她做事。
說陳皇后重名重利,其它的什麼都不想要,話說的好聽,可沒爲他,爲太子,甚至爲皇上,幹過一件實事,好事。
說陳皇后身在後位,不作爲,有誰不服,排除異己的方法就是殺殺殺,在位多年,腳下已是累累白骨,死在她手上的人不計其數。
說陳皇后不公正,爲了不讓後宮衆妃往上爬,誰美,她就削減誰的宮例,讓皇上見不着。
說陳皇后小氣善妒,爲達目的不擇手段,先皇后就是被她弄死的……
除了這些,還有單純人身攻擊的髒話,大部分還能舉出似是而非的例子證明,總之,陵皇子瘋了一樣,指着陳皇后死咬,話越說越不堪。
大部分人都在這些話裡,感受到了來自陵皇子的沖天怨氣。
他以前真心以爲陳皇后是他生母,真心孺慕,敬仰,想要靠近,併爲她做了很多事。
比如一次次給陳皇后製造方便;比如幫扶她的孃家;比如十幾年的事,他也在查,因爲感覺這與他身世有關,查出來一些敏感東西,他從未跟別人說,甚至跑去威脅趙摯,不想讓更多的人知道……
可沒想到到頭來,陳皇后真不是他娘,只是在利用他。
以前他對她有多愛,多護,現在就有多恨!
陵皇子折騰的動靜這麼大,陳皇后不可能不知道。
她沒哭,也沒鬧,只奉了一封血書到皇廟佛前,字字泣血,行行有理。
男人是天,女人是地,本就該老實本分,安安靜靜守着。
女人生下來,本就不是爲了自己成名立萬,生死榮辱全繫於丈夫一身。
舉頭三尺有神靈,身爲女人,當謹言慎行,德言容工,凡有七出,人人得而誅之。
什麼是功?於男兒講,成家立業,開疆拓土,政清民和,青史留名!女人,把男人照顧好,把家守好,就是功。
陳皇后一封血書擲地有聲,末尾走起苦情線,說女人守婦德其實是件很容易做到的事,管住自己的心就好,可被人攻擊,婦德要求不能還擊。
暗意不能還擊,不是她的錯,是你們男人的錯,女人已經付出那麼多,你們爲什麼不能保護好?還不是能力不濟!
國母受辱,等於別人指着你們鼻子罵,手指頭都戳臉上了,你們臉上很有光彩麼!
有些話直接說出來,力量沒有那麼大,這樣一扮,弱一弱,柔柔話語裡帶出潛臺詞,男人反而會吃這一套!
根本不用陳皇后怎麼動,立刻有無數的人站出來,各種口誅筆伐,捍衛陳皇后的尊嚴,同時捍衛他們身爲臣民,身爲男人的尊嚴。
陵皇子正在氣頭上,就算對方人多勢衆,也不會憋回去,抄起袖子跟找上門的人各種吵。
撕逼大戲一場又一場,從宮中到市井,令人目不暇接。
而處於這風口浪尖上的主角,陳皇后,非常適時的,在這時病了。
好了,更了不得了,事情鬧的更大。
祁言氣的掀了桌子:“這蠢貨怎麼突然開始鬧了!摯哥當時就該給他打死,讓他壞我們的事!”
這宮裡宮外一團鬧哄哄,哪哪都是人,哪兒哪兒都是新鮮事,讓他們怎麼查怎麼問宋採唐失蹤的事!
趙摯難得同他意見一致:“沒錯,他不該鬧,不管形勢還是性格,都不該如此,鬧了,反倒不正常。”
這話裡有話,祁言不懂,溫元思懂了,眼梢斂緊收起:“我們不想打草驚蛇,別人倒先動了,頗懂先發制人。”
“哈?”祁言撓撓頭,一臉‘你們在說什麼’。
溫元思補充:“對方還很聰明,不從皇上身上下手,也不衝着太子和平王。”
讓陵皇子折騰,事情太大,也好收場。
祁言後知後覺:“你們的意思是……這也是陳皇后安排的?苦肉計?”
趙摯和溫元思齊齊點頭:“恐怕是。”
“女人就是難對付!”祁言直抽冷氣,愁的不行,“那後面怎麼辦?唐唐還等着我們救呢!”
趙摯劍眉高揚,冷笑:“能怎麼辦,繼續搜找!”
“問題是怎麼繼續啊!”祁言瞪着眼,“我也不是真傻,現在這樣一看就明白,陳皇后自己沒動,只在佛前放封雞血寫的信,裝個病,輿論就起來了,皇后示弱,朝野上下狂風驟雨,阻力處處,咱們要是在這個當口查皇后,別人還不一股雞血的衝上來,把咱們當敵人?明明不關咱們的事,可事實就是,咱們的行動受限了!”
趙摯和溫元思一時都沒有說話。
這話沒錯,陳皇后的先發制人,果然戳在他們肺管子上,相當有用。
如今硬碰硬行動肯定不行,幫着陵皇子反擊也不好,很有可能達不到效果,反而噁心了自己。
“最好轉移視線。”趙摯眯眼。
溫元思秒懂:“把所有人的注意力調開,不再關注這件事。”
祁言乍一聽,差點拍手叫好,可想了下,立刻翻了個白眼:“說的輕鬆,怎麼轉啊!看看人家的地位,言論焦點,咱們得找什麼樣的人家,什麼樣的人倫大撕才能比得過,更抓人眼球!”
就算真想到了方向辦法,也絕對是驚人之舉,一般人不敢幹的!
就在這時,有道清越脆潤的聲音傳了進來:“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