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結祁言得到的所有信息, 宋採唐可以得出結論,牛保山恨甘四娘,也恨盧光宗。恨盧光宗的理由不只是因爲兒子失蹤時盧光宗沒幫忙, 他還隱隱覺得, 盧光宗與他兒子的失蹤,有關係。
那個檀木盒子, 他覺得可能是什麼機密。
祁言就更激烈了, 直接拍大腿:“本案兇手就是牛保山,沒跑了!”
宋採唐:……
“你想啊, ”他湊進宋採唐,言之鑿鑿, “遇到這樣的事,心成執念,怎麼會不想報仇?甘四娘一介女人,再厲害, 能力有限, 不可能單獨一個害得了牛興祖,只是能招惹事端罷了, 盧光宗可不一樣,他是官,有權有錢, 想幹什麼事, 不是忒容易?”
宋採唐就問他:“那爲什麼牛保山早不動手, 晚不動手, 非得撿這時候動手?”
“因爲忍了這麼多年,終於忍不住了啊!而且他是民,再怎麼計劃籌謀,離官都遠的很,盧光宗出入皆有人保護,哪有落單的時候?他想殺也殺不了啊,只能以各種挑釁行爲發泄怒火。”
“但這回不一樣。盧光宗不知因爲什麼,穿成那樣子去了小酒館,身邊沒人,本身也沒什麼精神,一副要死的樣子,機會難得,怎麼能錯過?”
“遂牛保山乾脆一做二不休——”
祁言手掌比着脖子,做了個殺人的動作。
“再者,以前不是沒挖到牛興祖的屍身麼?現在挖到了,牛保山更加橫悲痛,殺人念頭一定更盛!”
祁言氣勢太自信,宋採唐都有點不忍心打擾他:“盧光宗死亡,在牛興祖屍骨發現之前。”
“呃……”
祁言頓了下,撲通一下坐回來喝茶:“反正我就這意思,機會難得,牛保山又在小酒館,起了殺心!”
大概今天是個合適收穫的日子,兩人說着話,剛剛理出點東西,趙摯和溫元思就來了。
他們的調查方向,也有了結果。
溫元思微笑伸手:“觀察使大人先請。”
趙摯向來不知道什麼是客氣,再者他也是主官,板着臉點點頭,就開始說了。
“曹璋與劉掌櫃,有筆生意要做。”
這件事,宋採唐知道,畢竟事關張氏,與關家有關。
劉掌櫃手中握着個盧光宗的把柄,想要賺錢,關清不同意,他就找到了張氏,張氏拍了板,他就同漕幫接觸。關清說漕幫水深,不一定願意玩這一票,可偏偏,漕幫那頭傳出來的信兒,好像是答應了。
關清很不理解。
宋採唐也不理解。
聽了趙摯的話,她就明白了。
曹璋之所以答應和劉掌櫃合作,是因爲官府最近發了個條令,很影響他們做水上生意。如果想像以前一樣簡單方便,需得找有份量的官員特批。曹璋新上位,可能資源有限,也可能想不借助人情幹成這件事,有送上門的就用了,知道劉掌櫃有把柄,答應做筆生意,讓劉掌櫃賺筆大錢,與之相應的,劉掌櫃要幫忙促成他的事,脅逼盧光宗寫那張特批條子。
祁言這會兒反應快:“那既然是劉掌櫃和盧光宗談這件事,爲什麼盧光宗出現在小酒館時,約的是曹璋?”
趙摯伸出兩根手指:“兩個可能。”
接下來他沒說話,祁言還是想不清,溫元思就幫忙了:“一種可能是,雞蛋不放在一個籃子裡,曹璋雖然應了和劉掌櫃的合作,但劉掌櫃是否能辦成這件事,他並不能十成十保證,自己這邊,也得有個應對措施,此前與盧大人有過接觸,一直盯着。”
“另一種,”宋採唐長眉微揚,眸底有微光閃爍,“是盧光宗看透了這表象,知道曹璋的需求。而他又恰巧碰到了麻煩,曹璋這種涉黑的人,很合適談條件合作。”
祁言猛的撫掌:“對啊!我怎麼沒想到!宋姑娘你好聰明!”
趙摯斜了他一眼,繼續往下說。
“當夜,漕幫的確出了點事,曹璋回去解決了,但這個時間段,並不像他說的那麼長,有人證明,不到兩刻鐘,他就解決好離開了。因地方離的不太遠,以他的武功能力,如果當時就回轉小酒館,早應該和盧光宗見面了。但這個面見,並沒有發生。”
有一段時間,曹璋的行程空白,沒有任何人知道。
這個,有點不尋常。
可要說有仇,他同盧光宗似乎又沒有。
但他絕對有無聲無息殺死盧光宗的能力。
宋採唐手撐着下巴,想了一會兒,才又問:“劉掌櫃手裡握着的所謂‘威脅’,知道是什麼麼?”
“他見過盧光宗與殺手組織勾連,”趙摯眼眸垂下,聲音低沉,“是那種江湖上臭名昭著,只攬殺人整人噁心人的活兒,從不接任何保護工作的組織,同這樣的人打交道,一看就知道居心不良。盧光宗官聲很好,同這樣的人爲伍,會很影響名譽和仕途。”
“這還不是唯一,劉掌櫃還見到了盧光宗藏東西,很多年前。具體多少年,不記得了,他當時也沒在意,今年一個偶然,他又看到了類似畫面,細細回想,嗅到了不一樣的味道。他便試着和盧光宗靠近,稍稍試探了下,盧光宗果然臉色大變——他便知道,這件事可用。”
“但盧光宗具體有什麼秘密,藏了什麼東西,他也並不清楚。”
趙摯說完,皺眉總結:“暫時就是這些,更多的,還得往裡深裡挖。”他看向溫元思,“你那裡呢,可有什麼收穫?”
溫元思點點頭:“我仔細看了遍盧大人的書房。這個書房,根據規矩,盧大人不在時,只有大管家魯忠和其子盧慎能進出,二人都說仔細確認過,東西沒有丟,可我找到一個暗格,裡面好像放過東西,最近才被人拿走。”
“但並不能確定東西是誰拿的,盧大人本人,還是旁的誰。”
“我問二人,盧大人可有說過東西丟失,或者可有提到誰想要他的東西,他很緊張,看護的很嚴,二人俱都搖頭,魯忠說,盧大人最近一次丟東西,都是三年前的事了……”
說到這裡,溫元思嘆了口氣:“根據事件描述,三前年偷東西的應該是石羣,西門綱,安朋義三人。爲此,我特地去牢裡提審了安朋義,可他什麼都不知道。”
趙摯和宋採唐聽到這裡,也十分惋惜。
天華寺案裡,盧光宗拎着安朋義大發雷霆,逼着他交東西的場景,很多人都看到了。
東西丟失三年,還很惦記,念念不忘,可見這東西很重要。
偏安朋義是結義三兄弟裡最不管事的那個,什麼都不知道……
那個東西,到底是什麼?
是盧光宗一直在揹着人藏的麼?
“失蹤一事呢?”宋採唐問溫元思,“可有查到線索?”
溫元思搖了搖頭:“時間過去太久,路上便是曾經有過痕跡,也早已消失。最後尋訪到的目擊證人,也只看到盧大人一行上山說要畫畫,再往上,就什麼都沒有了。盧大人一行好像憑空消失了似的,連跟隨下人都沒留下任何痕跡。”
趙摯嗤笑一聲,話音裡含着諷刺:“大活人怎麼會憑空消失,不留痕跡?要麼,是有人故意提前安排,將人截下,談好買賣,送往它處,要麼,就是都控制起來,放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藏好。”
失蹤的人不只盧光宗一個,就好辦了。欒澤這麼大,藏一個人,好藏,藏一堆人,怎麼都會露出痕跡——
“查!我就不信翻不出來!”
溫元思點了點頭。
至於龐謙,最近倒是沒任何異動,似乎沒有任何疑點。比起他,盧慎和管家魯忠給人的感覺還要更微妙些,似乎有所保留,有很多東西,並沒有和官府說。
溫元思的話說完,房間裡陷入了安靜,幾個人都在思考,誰都沒有說話。
“還有一點,”良久,趙摯才指節敲着桌面,提醒衆人,“兇案第一現場還沒找到,附近巷子哪哪人都多,就算當時兇手留下了什麼,別人一走動也能蓋住。小酒館人員來去情況複雜,勘察數遍也沒得到太多有用的線索,此一案,我們怕是得好好研究研究嫌疑人的殺人動機了。”
而瞭解殺人動機,就得了解兇手身上所有故事。知道此人身邊發生過什麼事,有什麼心理變化,習慣,纔好推測犯罪過程。
宋採唐點了點頭,很是認同。
本案兇手……非常聰明。
而且對地形很熟,很知道怎麼利用。
此人到底和盧光宗有什麼過節?
盧光宗到底藏了什麼秘密?
跟他的失蹤,跟他的死有關係嗎?
致使盧光宗失蹤的人,和殺死他的人,是同一個麼?
案件至此,她們好像得到了更多細節,更多線索,可事實反而越來越謎,像隔着層厚厚的霧,看不透。
彷彿又到了僵局。
這種時候,就需要突破點了。
祁言非常有創意,響指一打,就想到一個時間節點:“花宴!”
高家花宴!
這幾乎是欒澤一件盛事,很多人都會參與關注,不說別的,盧家人,龐謙一家,肯定是要去的。至於甘四娘——
“那甘四娘手藝好,滷味一絕,我聽聞高家大廚房請了她,薪資開的特別厚,還格外允許他兒子見識這番大場面——”
他接的任務八卦,全與甘四娘有關,遂接下來甘四娘母子行蹤,他也非常清楚。
這樣一個場合,能聚齊一小半人案件相關人,試探起來方便多了。
越是熱鬧,人多的場景,越是容易讓人覺得有機可趁,覺得可以放鬆心情,有些話,加上一定技巧,就很好套了。而且這種花宴,本就是一個結交各色人脈的機會,各種小話密話一說,偷聽一輪,收穫也不會不小。
實在不行,多上點酒,來個酒後吐真言也可以啊!
祁言想的非常好,搖着扇子笑的十分得意,滿臉都寫着‘快來誇我’,姿勢擺的跟開屏的孔雀似的,還朝宋採唐拋着飛眼:“宋姑娘,你覺得怎樣?”
宋採唐垂手微笑:“我倒沒什麼意見,只是那高家花宴——好像是爲凌姑娘所設,這麼做,是不是有點對不住她?”
要真發生什麼亂子,那花宴現場可就好看了。
她其實很想問一句,你這樣坑表妹,凌芊芊知道麼?
祁言似乎此刻纔想到這個問題,眼睛瞪圓,扇子捂臉:“啊——對對,不行,這個不行!”
趙摯卻已起身:“就這麼定了,花宴就在後日,大家都去,盡施所能,看有沒有什麼機會套到線索。”
“不要啊——芊芊知道會殺了我的!”祁言哭喪着臉跑到趙摯身邊,拱手作揖哀求,“摯哥,摯哥哥,咱別這麼玩,行麼?就算爲了我表妹,求你了——”
他的各種神態動作,將兄妹感情演繹的十分真摯,十分懇切。
趙摯非常感動,然而還是拒絕了他:“不行。”
祁言:……
計劃就這麼定了。
第三日,所有人整裝待發,精神奕奕。
不知怎的,宋採唐有種預感,今日,一定有很多熱鬧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