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楓……
竟然死於意外。
宋採唐嘆了口氣,看向趙摯。
趙摯眉眼平直, 並沒有過多情緒表現, 只緊緊盯着趙摯。
莊擎宇已經狂笑出聲:“夜楠, 撒這種謊,你覺得有意思麼?”
他不信,一個字都不信!
夜楠蹙眉:“不管你信不信,這就是事實。”
她身在江湖,並不是什麼心軟善良之人,手上亡魂無數, 但這件事, 她沒必要撒謊。
她做過什麼事,有什麼決定,沒必要跟別人解釋!
事到如今,她也明白了:“紅楓可是與你曾有前緣?”
莊擎宇呵呵:“你不配知道!”
夜楠氣得渾身發抖:“那我呢?你對我做了什麼,我總有資格知道吧!”
莊擎宇笑了。
似乎想抒發心中憋悶的恨意, 他笑聲很長,裹滿得意, 從齒縫中吐出四個字:“一、枕、黃、粱。”
夜楠似乎支撐不住, 身體踉蹌了一下:“一枕黃粱……是你下的?”
“對啊, 是我,”看到夜楠倍受打擊的模樣, 莊擎宇似乎十分快意, “我把你和廖星劍分開, 分別下藥, 給廖星劍送了別的女人,也讓你有了別的男人,怎麼樣夜楠,玩的開不開心,浪不浪?”
夜楠身形晃動,兩眼空茫,已經站不住。
宋採唐看着四下形勢,往前站了兩步。
趙摯已有所行動,且今次目標旨在破案,不是莊擎宇一人表演,她們不能被牽着鼻子走。
“你這謊言,也只能騙騙爲情所困的傻女人,沒騙過廖星劍吧?”
她聲音高揚,舉起一直握在手裡的手記:“他可是早就知道,四年前和他在一起的並不是析蕊,他也沒和析蕊生過孩子!”
這話一出,可謂是一石激起千層浪,所有人頓時驚住。
包括夜楠。
案情真相已影影綽綽展現,這裡面,好像藏了什麼不得了的事……
與此同時,趙摯的暗衛快速出手,在析蕊被宋採唐話語驚呆的瞬間,一個小翻身從空中掠過,手上一伸,就就把孩子給搶了過來!
析蕊手上一空,反應過來後撕心裂肺大喊:“我的孩子!”
小孩在她懷裡時一直哭,眼下卻聲音漸小,不哭了,聽她叫也沒回頭,而是緊緊摟住了抱着他的人的脖子。
可抱着他的暗衛蒙着面,看起來一點也不可親。
甚至面相還有點兇。
這析蕊有多不招他待見,可想而知了。
夜楠沒有注意到這些,她的思緒仍然陷在宋採唐之前的話裡,無法自拔:“你剛剛……說什麼?”
星劍沒有和析蕊在一起過,也沒生過孩子?
甚至……早就知道了一切?
那這些年的折磨痛苦,又算什麼呢?
宋採唐把手記遞給了她。
雖是夤夜,好在火把足夠,燈火通明,紙上字跡清楚,完全看得到。
之前宋採唐看手記時,只挑撿出與案件有關的看,也算粗略整理過,條理清楚,現在也方便了夜楠。
一張一張,夜楠看的很快。
熟悉的字跡,讓她想起熟悉的人,起初神情很激動,之後表情漸漸變化,慢慢的,難以置信,大哭出聲,再後來,連哭都不會了,目光怔怔的看向孩子。
“孩子……”
既然大幕已經拉開,還是這就樣真相大白的好。
宋採唐往前一步,眼睛微微眯起:“莊閣主好大的局,爲了打碎別人的傲骨,折斷別人的幸福希望,還真是煞費苦心,不顧一切。可惜——天不隨你願。”
“四年前,你將廖星劍與夜楠分開,分別下了‘一枕黃粱’,並且分別給他們送上不同的女人和男人。但不管你的人想了什麼辦法,用了什麼招,他們都沒有‘心甘情願’愛上,不能心甘情願,這一場戲沒法演,後面的事也不好繼續,你沒辦法,只好改了計劃,重新安排他們相遇。”
“這兩個人,前塵忘盡,不知道自己是誰,不知道對方是誰,但對於彼此的吸引,卻一如既往。在一枕黃粱編造的這個‘夢’裡,他們相愛,相惜,定下終生,有了寶寶……當然,你是不可能讓他們真正幸福的。”
宋採唐定定看着莊擎宇:“你在夜楠臨盆之際,將廖星劍調開——”
“夜楠獨自生子,從一枕黃粱中甦醒,我猜你大概是耍了個什麼花招,比如做個小局,讓穩婆告訴她,她生了個死胎。夜楠剛剛甦醒,不記得‘夢’裡的發生的事,只記得自己是夜聖堡大小姐,有個刻骨銘心,絕對深愛的廖星劍,對面前一切感覺到羞恥,迷茫無助,‘死胎’的消息,對那時的她而言甚至算是壞消息裡的好消息,能讓她略略放鬆。”
所以夜楠在這幾年,對上廖星劍和析蕊,總是愧疚,底氣不足,不僅僅是因爲她知道她在夢裡有個男人,背叛了這份愛,還因爲她生過一個孩子。
她覺得對不起廖星劍,也對不起那個孩子。
“你放夜楠回了夜聖堡後,也讓廖星劍甦醒,放了回來。”
“而真正的那個孩子,和廖星劍這個生父長的一模一樣的孩子,你交給了析蕊,並幫她編造了個故事,鼓勵她帶着孩子找上門。”
宋採唐看向析蕊:“析蕊一直心儀廖星劍,有這樣的機會,再加上你的蠱惑,當然不會錯過。她膽氣這麼足,就是因爲知道,孩子的生母並不知道孩子的存在,也永遠不會找上門,孩子的生父就是廖星劍,貨真價實,隨便他怎麼試驗,哪怕滴血驗親!”
宋採唐的話太清晰,也太聳人聽聞。
衆人面面相覷,不由打了個寒顫。
做出這一切真是好狠!
莊擎宇不是和廖星劍是朋友嗎,爲何如此喪心病狂!
“有了析蕊的加入,各種挑釁折騰,再加上位置尷尬的孩子,廖星劍和夜楠的生活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再加上‘一枕黃粱’給他們分別種下的影影綽綽的過去,他們無法交心,無法靠近,只能彼此折磨……”
宋採唐看着莊擎宇:“你看着這一切,真的感到痛快了麼?”
莊擎宇面色猙獰,額角青筋隱現:“對,我很痛快!非常痛快!”
趙摯架在他脖子的刀往前湊了湊,提醒他老實點。
“辛永望也是你的棋子?”
這個案子,有兩點,他和宋採唐都略有不解。
其一,辛永望與莊擎宇關係不好,並不像假的,但辛永望做出來的事,卻處處合莊擎宇的計劃。
“還有——你如何精準控制夜楠和廖星劍醒來的?”
莊擎宇微笑:“一枕黃粱有獨特的控制手法,我的本事,你們還是不瞭解啊。”
至於辛永望,他就不說話了。
他也沒想到,這個人竟然闖進了他的局裡,還那麼配合。
趙摯和宋採唐齊齊看向辛永望。
辛永望面色發僵,似乎在想怎麼辦……
這邊,夜楠已經走到暗衛身邊,顫抖的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孩子了臉,想抱又不敢,似乎怕孩子討厭她。
她心中滿是酸苦,又有些說不出的喜悅,淡淡縈繞心頭。
怪不得……
怪不得她並不討厭這個孩子,哪怕他被析蕊抱着,她也討厭不起來。
她應該恨的,她是手辣的江湖人,怎麼會怕殺人?可看到孩子黑亮的眼睛,她下不去手,甚至想哄。孩子是無辜的,她不能,也不應該做這種事。
可直到現在,她方纔真正明白自己的心意。
她覺得他好看,可愛,因爲……這是她的孩子!
她生的,廖星劍的孩子。
血脈相連,天生親近。
“大小姐……”
辛永望看向夜楠。
激動過後,夜楠已經分出一絲心神,明白這是爲什麼。
她微微闔眸,長髮在暗夜隨風飄蕩:“不要叫我大小姐,我不是你的大小姐。”
“大小姐!”
辛永望“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我喜歡大小姐,真的只是喜歡,”他聲音急切,“我卑鄙無恥,冒充了當時那個人,但我只是太喜歡大小姐,好不容易有個機會,我不想放手——我想大小姐以後過的幸福快樂,不要再爲無聊的人傷心,那些人都有圖謀,對你並不是真心的好!我想替大小姐守着這夜聖堡,看着它慢慢壯大——”
“夠了!”夜楠猛的揮手,眼神森冷的看着他,“東西是哪來的?”
東西?
辛永望反應了片刻,才反應過來她說的是耳墜:“是……我去迎廖星劍回來時,從他身上偷的。”
他喉頭滾動,吞了口口水,低下頭不敢看人。
他說的不甚清楚,但聽的人略一想,就能明白。
廖星劍剛剛從一枕黃粱裡甦醒,情緒起伏肯定非常大,連自己的過去都要懷疑,怎麼會有心思注意身上的東西?被有心思的辛永望鑽了空子也是正常。
“所以在廖星劍夜楠都不明就裡時,你已經知道了一切。”
宋採唐眼神唏噓。
廖星劍身上有夜楠的東西,這一段時光和誰相處不要太好猜。兩個人又都中了相同的藥,析蕊的孩子長的和廖星劍那麼像……
夜楠也明白了,面色發苦:“只要你坦誠說出,我二人就不會受這麼多苦……”
宋採唐又問:“相處細節,你是怎麼知道的?”
辛永望用來取信夜楠的東西,除了耳墜,還有四年前的細節。
中了一枕黃粱,夜楠會忘記很多,當時人的模樣,所有做過的事,都不能串連,但偶爾一些細節,是記得的,夜楠清楚的知道自己做過些什麼,越是瘋狂的,記的越清楚。
辛永望過來找,說自己就是那個人,夜楠一定說話試探過。
“我……一直悄悄注意廖星劍,他和析蕊,有時候會說起過去的事,析蕊說的,我全不關切,只要記住廖星劍說的……”
宋採唐就懂了。
不需要太多。
只要幾個細節對得上,夜楠就沒辦法再懷疑。
“你喜歡的不是我,只是夜聖堡。”
夜聖堡的權力。
夜楠的話音在夜風中輕輕飄散。
她心裡其實一直都明白這一點,所以不管辛永望怎麼表現,她都沒辦法全然相信。她不可能會真心喜歡上一個滿心權力慾的人,還那般廝守……
所以最後,她還是選擇了廖星劍。
這些事實的挖掘,讓所有在場之人唏噓。
有人在前佈局結網,有人趁虛而入,局面可謂是一塌糊塗。
造成現在這個場面,還真是……
令人扼腕。
現場一片靜默,久久沒有人說話。
最後,是趙摯打破了這一場安靜。
他長刀輕抖,讓莊擎宇提了提神:“說吧,你是怎麼殺害廖星劍的?是不是已經發現,他在懷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