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遠處依偎的二人, 再看看孫子‘似乎’面無波瀾的臉,李老夫人長長一嘆。
她是看孫子這些天工作着實辛苦, 心情也不甚好, 想帶他出來散一散。溫元思沒有太想去的地方,也沒特別的建議, 她就照自己心思, 來這裡看榴花。
她向來喜愛繁繁烈烈, 自然野趣的景緻,不然當初在欒澤, 她也不會帶宋採唐去梨花溝了。
誰知……
竟這般不巧 !
“你看那枝頭上,”李老夫人指着高高枝頭,讓溫元思看,“好美的榴花。”
溫元思眼梢微垂:“嗯, 很美。”
“就是可惜呀,同我無緣。長的太高, 我手夠不着,摘不得。”
李老夫人輕輕一嘆,也不知是自言自語,還是在和溫元思說話:“花長的這麼美, 花枝這麼高, 都沒錯, 是上蒼的恩賜, 樹也沒錯, 只是同我沒緣分。不能擁有, 我也要感謝它帶給我的美好體驗,美好時光……”
“大部分時候啊,生活都是亂糟糟的,消磨人的意志,唯有回憶最是美好。人總是伴着記憶長大,被它教着懂得更多,你說——是不是?”
溫元思怎麼會不懂,祖母在以花喻人。
提醒他世事無常,不是每一樣都會隨你心意,別人沒錯,你也沒錯,只是大家緣分不夠。想開些,留住最美好的自己,最美好的記憶,一切都都是最漂亮的,最完美的模樣,貪心,總是沒下場的。
溫元思一點也不懷疑祖母怎麼會知道自己心事,祖母一向慧眼,只要想知道,沒有知道不了的。
他嘆了一聲:“是是是,祖母說的都對,我是您孫兒,自該聰慧靈秀像你一般,怎會做出蠢事?祖母安心。”
“好啊,”李老夫人笑眯眯的看着他,“那就過去打招呼吧。”
神情很是鼓勵,就好像在說:那就證明給我看吧。
溫元思:……
家有一老,猶如一寶,古人誠不欺我。
其實不打招呼也不好,大家都是有身份牌面的人,遇到了扭頭就走是幾個意思?看不慣不想搭理?想掐架大戰是不是?
雖然……的確有一點。
溫元思理理衣衫,帶着李老夫人一起往前走。
也不用他們走太近,雙方太尷尬,趙摯五感超絕,很快發現了有人靠近,轉頭一看是李老夫人和溫元思,自然不會再和宋採唐膩膩歪歪都坐在地上,拉着她起來站好。
宋採唐是女人,按理說,這種情況應該她最尷尬,但她一點都沒有。
她曾誠懇對溫元思講述過自己心意,對方是個君子,亦從未同她爲難,她若小家子氣,就有些不尊重對方的優雅豁達了。
遂她大大方方的撫裙行禮,跟李老夫人和溫元思打招呼:“好巧,你們也過來看榴花麼?”
“是呀,我見你們這段時間辦案太忙,飯都顧不上好好吃,怕是耗的腦子都要傻了,就帶着孫子出來逛逛,”李老夫人親切的攥住宋採唐的手,“結果男娃到底是男娃,沒意思,賞個花都不會,哪兒美也說不上來。”
宋採唐就笑:“那老夫人不找我,我最會看花了,您瞧那枝,三朵一簇,挨挨擠擠,像不像姐妹?”
她就着拉李老夫人的手,往前一步,李老夫人看了看,也笑:“還真是像!一家三姐妹,熱鬧!來來採唐,陪我老婆子看看別處!”
李老夫人許是興致上來,劫了宋採唐就走。
宋採唐也很久沒有見老夫人,有些想念,都沒跟身邊男人打招呼,直接轉身就跟着走了:“還是不如您精神好!近來一直雜事纏身,沒有去看您,見您現在這精神頭,我可算放了些心呢……”
“好好好……”
二人一邊走一邊聊,氣氛熱鬧和樂,話題也從榴花,慢慢變的日常,李老夫人調侃宋採唐:“你今天這身衣裳不錯,襯你,不過我瞧着啊,這滿目榴紅更襯你,你什麼時候也穿穿大紅啊?”
老人家說話,尤其充滿智慧的老人家說話,總會帶一二潛臺詞,這大紅,指的可並不單是紅色的衣服,還代指婚嫁。
她在問宋採唐的終身大事。
宋採唐都不用回頭看溫元思,就知道李老夫人的意思。
老夫人睿智通明,從未逼迫或暗示她任何事,這句打趣,怕是真實打趣的意思更多,小小部分,想爲孫兒最後確定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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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採唐不似此間女子,說到這種話題就要羞面轉走,各種彆扭,但直接說‘我要嫁’還的確有點不好意思,她便遠遠看了趙摯一眼:“老夫人,這事——您問錯人啦!”
還‘害羞’的捂了捂臉,意思是,看趙摯嘍,他什麼時候想娶,她就什麼時候穿大紅!
李老夫人心裡最後替自己的孫子惋惜了一下,笑眯眯拍了拍宋採唐的肩:“這種事哪個男人不急的?只怕是心中忐忑,擔心你不答應,想着怎麼讓你點頭呢!”
宋採唐還只是笑,不說話。
李老夫人調侃她幾句,語氣方纔慢下來,真誠勸誡:“終身大事,再怎麼鄭重都不爲過,女人也是一樣,不能因爲害羞,就迷糊着踟躕不前。你若定了日子,一定要來告訴我,趁着我老婆子還有精神能動,定要幫你操持操持!”
宋採唐看着老夫人眼睛,非常明白,對方這話,並沒有催促意思,你快點成親,你嫁了人我孫子就好過了,老夫人這是以一個過來人,一個女人的身份,提醒她不要因爲害羞,錯過了很多事,要勇敢表達。
而且,她若出嫁,定然是從關家出嫁,關家只是商戶,配平王府着實慘了些,若有個德高望重的老夫人代爲操持,場面就相當能看的過眼了。
自認識以來,李老夫人一直都對她滿懷善意,各種疼愛,宋採唐起初不理解,也許在她身上,老夫人看到了過去的自己,也許單純是有眼緣。
年長的人和急躁年輕人的心態不同,她們更願意幫助保護,提攜小輩。
不管是什麼,宋採唐都非常感激:“您可答應了,到時候我備了厚禮親自去請您,您可不許反悔!”
“不反悔不反悔!我就喜歡看你們小輩辦喜事,熱鬧,喜慶!”
李老夫人笑的眼睛都眯了,極爲開懷。
燦燦榴花綻在身邊,絲絲香甜醉人,氣氛說不出的溫暖。
熱鬧過,李老夫人摸着宋採唐的發,聲音慈軟:“你這孩子,我是真喜歡,少見的智慧通透,定是吃過不少的苦。我只盼着,你們都好好的,路都走的穩穩,別被前頭的東西嚇着了……”
宋採唐聽着老夫人這話,感覺似乎意有所指,可待要細細品味,這種感覺就消失了,好像只是她想的太多。
她們這邊氣氛良好,趙摯和溫元思那頭確不太美妙。
兩個都是有理智的人,不說情敵見面分外眼紅吧,相知相惜其樂融融也不可能。
而且知道和看到,是兩回事。
溫元思知道強扭的瓜不甜,也知道宋採唐想和誰在一起,但親眼看到這個畫面,還是太過刺激,一時心下有些接受不了。
“山野路難,你該照顧好她。”他眉頭微皺,“草地上多髒,就這麼隨便坐?”
這隱隱的醋意,就差直接點着對方的鼻子:還沒三書六禮成親洞房,離這麼近幹什麼!爲什麼不替對方多想一想!
說話就說話,還不喚姓名,不叫宋姑娘,說‘她’,她是誰,是什麼意思,你能不能君子一點,保持距離?
趙摯心情也不大美麗,抱着胳膊,神情倨傲:“我和她的事,不勞你費心。”
溫元思看着他,眉角隱隱跳了下:“你不珍惜,早晚她會從你手心走掉。”
末了,還補了一句:“想珍惜的人多的是。”
趙摯一聽,眉毛吊的更高,更倨傲,不但倨傲,還霸道桀驁,腿甚至像紈絝似的抖了抖:“反正她喜歡的是我。”
溫元思:“就因爲她喜歡的是你,你才該更該注意!”
趙摯眯了眼。
這個溫元思,竟然急了。
認識這麼久,爲公務,爲理念,爲辦事方法,他們都有意見相左,激烈討論的時候,但再怎麼着,他都沒見過溫元思發脾氣,這個人好像天生沒有脾氣,什麼事都可以用一張笑臉辦好。
可是今天,他急了。
爲了宋採唐,他的小姑娘。
“溫元思,注意你的言辭。”
趙摯這話,就有警告的意思了。
溫元思抿了脣。
他如何不知道自己衝動了?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這種衝動,在他的人生經歷中從來沒有過,是第一次,只怕也是最後一次。
然木已成舟,後悔無用,既然話已出口,不如索性說完。
溫元思穩了穩心神,收起急躁,微笑勾在脣角,再次恢復成昔日的優雅公子:“本就不是必贏的局,平王爺——何不更用心些?你說她喜歡你,她可曾向告白過?”
趙摯心說不能被這個笑面虎帶了情緒,可隨着這話一想,還真沒有。
他無數次向小姑娘表露過真心,喜歡心悅各種想要,情話加行動,婚都求了,可她的小姑娘好像從未對他說過一次愛語,說趙摯我宋採唐就是喜歡你,就是要嫁給你。
趙摯臉色有些沉。
溫元思:“她喜歡你,爲何不同你說,卻告訴了我?”
趙摯臉更黑了。
“我若對一女子有情,必然百般用心,希望這份感情只屬於我,她的所有第一次,我都想擁有,包括她對我的情訴——我也要第一個知道。”
“她親口對我說,而非假他人之口。”溫元思眼梢彎彎,像只狡黠的狐,“這麼一想,我竟沒一點不甘心了。她訴的第一聲喜歡,是同我說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