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整個京城都爲了太后的一道懿旨而胡思亂想的時候,寒食節悄悄地到了。
這一日後頭就是清明,有些人家索性就是合在一起過,提前一日帶了香燭去親人墳上拜祭,因此天色剛是微明,城門就打開了。
今日出城的人多,進城的人少,因此在人流之中,一輛逆行的小驢車就不免讓守城的兵丁們多看了兩眼。
驢車其實沒什麼特別的,既小且舊,一看就是那種外頭拉腳的車子,還拉不着什麼身份高點的客人,大多隻能拉些貨物。若是拉人,裡頭兩個人怕都擠不下拉不動,而且走起來也不平穩,人坐在裡頭若不把好了車門,腦袋就難免要一路跟車廂上下左右地親熱。
不過就這麼輛破車,現在車門上卻左右各把着一隻手,而且手掌窄小手指細長,看起來都是女子的手。左邊一隻還略粗糙些,右邊一隻卻是白膩如脂,十指纖纖如春蔥一般。
守門的兵丁都是些老油子了,別的本事或許沒有,眼睛卻是極尖的,就這麼一掠便發現了這兩隻手,頓時就有人嘖了一聲,擡手把驢車攔下了:“檢查檢查!什麼人哪就進城?”
這些兵油子們的一大樂趣也就是看女人了。要說他們是想動手動腳做點什麼倒也未必,然而佔點便宜卻是樂此不疲的。這種驢車破舊至此,裡頭坐的肯定不是什麼身份高貴的女眷,就是看看也不打緊的。再說還生了這麼漂亮的一隻手,那臉得長成什麼樣子?不看真是讓人心癢癢的。
兩個兵丁這麼一對眼,就一起走了過去。驢車的車把式根本沒坐在車上,因爲怕這賴以爲生的驢承受不起,這時連忙陪上笑臉:“兩位爺,裡頭是女眷,就是來京城看親戚的。”
“女眷怎麼了?”一個兵丁把眼一瞪,上前就撩起了簾子,“女眷也得——”後半截沒動靜了。
還拉着驢籠頭的那一個聽見沒了聲兒,連忙回頭一瞧,也愣了一下。小小的驢車裡擠了兩個年輕女子,雖然身上的衣裳都極平常,臉上容色有些憔悴,還用頭巾遮了半邊臉,但露出來的側臉仍舊看得出來模樣俊俏,尤其是右邊一個,肌膚白膩,露出來的一隻耳朵跟那玉石雕刻似的,迎着陽光白得晃眼。
兵油子們把守城門久了,自然是高低貴賤的人也都見過——縱然身份貴重的人不是他們能仰視的,可也偷偷地瞧過。
他們自有一套總結方法:那高官顯宦家裡頭的女眷,未必就比市井裡的女子生得俊俏,有時故意穿得普通,瞧着就跟尋常百姓無異。然而,這身份是否貴重,看衣裳首飾都不準,看那臉上手上的肌膚卻是準的——但凡是細白嬌嫩,似乎一掐就會出水似的,這身份十有八-九差不了——普通人家的女兒,除非天賦異稟,是那楊貴妃趙飛燕轉世,否則絕養不出這樣的好肌膚來,就算是天生的白,也沒有這般嬌嫩細膩。
剛纔離着遠,只看見兩隻小白手,這兵丁還以爲是哪家又出了個豆腐西施豬肉西施,原是想着過來看看模樣,讓眼睛吃吃豆腐也就算了。沒想到一掀開簾子,就覺得這裡頭坐着的女子迥然不似市井之人,倒像是哪家的閨秀,登時就把兵丁給驚着了。
要知道天子腳下,最多的就是惹不起的人。平日裡拿準了,吃吃豆腐沾沾光都不算什麼,可若三不知的惹上了不該惹的人,怕是腦袋怎麼掉的都不知道。
兩個兵丁既是老油子,當然知道利害,一看這兩個女子不像普通百姓,馬上將簾子放了下來,裝模作樣地乾咳一聲,擺了擺手:“走吧走吧。”
車把式自是巴不得這一聲,連忙拉着驢走了。天吶,爲了這幾兩銀子,一路都快把他這可憐的驢累垮了。等將人送到地頭得了錢,先得買點好料犒勞一下這頭驢,怎麼的——也得添上幾把炒黃豆!
兩個兵丁等驢車過去了,才小聲議論起來:“我的哥,你看那車裡是什麼人?我怎麼瞧着,像哪家的少奶奶?”看着像丫鬟的那個梳着女兒頭,那肌膚細白的女子卻梳的是少婦髮髻,雖然上頭只用根素銀簪子彆着,可那髮髻梳得十分精巧仔細,要說市井百姓,也就只有梳頭爲生的梳頭娘子們能盤出來了。
“可不是。”另一個很是同意,“快別說了,只當今天沒這事兒。”
“會不會得罪了人?”那一個還有些提心吊膽。
“應該——沒事吧……”這一個心裡其實也有些忐忑,“不過,坐這樣的驢車,想來是不願讓人知道,只要咱們閉緊了嘴,應該也不會有事。”
這兩個兵丁在商議,驢車裡的兩個女子也剛剛鬆了口氣。丫鬟打扮的一個聲音微有些發顫:“姑娘——”
“別說話!”少婦坐得筆直,顯然心裡也極爲緊張,臉上卻死繃着不露出來,“好生瞧着,前頭到了沒有。”
丫鬟小心翼翼地將車簾掀起一條縫隙——驢車連窗戶都沒有——向外窺看:“快到了。是叫他把車趕到門口還是……”
“去角門。”少婦想了想,“你先去叫門。”
驢車的車把式雖然也進過幾回京城,但都是往平民百姓聚集的地方去,今兒走的這條路他不熟,卻知道這一帶住的大都是貴人。不說別的,就這會兒從他這小驢車旁邊經過的,就都是精緻的馬車,有些甚至是雙馬或四馬,將他的驢車比得跟路邊的爛泥似的,彷彿一不小心就會被捲到車輪底下去。於是他心裡好奇之餘,腿肚子也有點兒發軟。
偏偏車上兩人也不叫停,只讓他順着一條街越走越深。直到車把式實在有點忍不住的時候,才聽車上人道:“順着這邊拐過去,停下就是了。”
驢車停的地方正對着牆,上頭一扇小小角門,這會兒緊閉着。車把式只見那丫鬟下車,在角門上敲了一會兒,纔有個小廝開門出來,只打眼一看就失聲叫了起來:“銀——”
後邊一個字被那丫鬟一把捂了回去,險些把小廝憋死。車把式看着連害怕都忘記了,正津津有味,就聽背後簾子又掀了開來,一個銀錠子落在他腿上,砸得有點疼。
這銀錠子是個五兩的官錠,車把式還沒見過這麼大的整塊銀子,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追着那銀錠子滾,連那小廝失聲又叫了什麼也沒聽見。等他把落到地上的銀錠撿起來,又用力咬了一口,確信真是銀子的時候,那扇角門已經跟剛開始一樣緊緊地關着,連帶着兩個女子也消失了。
不過這都不關車把式的事了。他歡喜地把銀子緊緊纏在腰間帶子裡,趕着車出了這條街。不過出於好奇之心,車繞到前頭的時候他還是看了一眼,方纔兩個女子敲的那扇角門應該屬於一處不是很大的宅子,此刻大門也是緊閉的,門上還糊着白,顯然是家裡有喪事。
這是回來奔喪的?車把式回憶了一下,發現兩個女子穿的雖然不是喪服,顏色卻都極素淡。不過,奔喪有走角門的麼?
然而這念頭也就是在車把式心裡閃了一下,就被得了五兩銀子的喜悅衝沒了。五兩銀子哎!能讓他一家四口過上幾個月了,這一趟拉腳值!
車把式歡天喜地地趕着車走了,並不知道在他背後的宅子裡已經幾乎是天翻地覆。
“秀——婉?”崔夫人已經換好了入宮的衣裳,正在梳頭。聽到丫鬟的話直跑出來,連頭髮都散了。看着眼前瘦削的少婦,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娘——”崔秀婉一路上跟做賊一樣,直到這時候才放鬆了下來,叫了一聲,眼淚就不由得滾滾直下。
崔敬和崔敏雖不用入宮,也是一早就起身了,此刻聽到消息都趕了過來,一家人面面相覷。半晌崔夫人才道:“你,你這是——從哪兒來?”
崔秀婉臉上閃過一絲難堪,低頭道:“泉州……”
她假孕的事兒被衛太太發現之後,衛太太便彷彿拿住了什麼把柄似的,找出各種藉口不讓她回福州衛家。那會兒她的死訊已經傳開,崔秀婉自知已經沒有了與衛太太抗衡的資本,便死死纏住了衛遠。
說起來衛遠的脾性也不知隨了誰,肯與她私奔,卻又非守着聖人訓,在成婚之前要發乎情止乎禮,崔秀婉不知費了多大功夫,才終於跟他成了事。
生米煮成了熟飯,衛太太再怎麼嚴防死守,架不住兒子不爭氣,堡壘從內部被瓦解,簡直氣了個半死。然而她也不是省油的燈,雖然默認了此事,卻把衛遠送去了泉州書院讀書,說是這一次的秋闈白白錯過了,三年後無論如何都不許再出問題。又讓崔秀婉跟她先回衛家,說是等衛遠中了舉人再給他們成親,也風光一些。
衛遠對崔秀婉倒是真心實意,聽了母親的話立刻就老老實實去了書院。崔秀婉卻沒有那麼相信衛太太——衛遠要中舉人還得等三年呢,衛太太這是打算三年裡都不給她什麼名份?
無奈她現在名義上已經是個死人了,就算想鬧都沒有立場。然而她也絕對不肯跟衛太太回去,那後宅裡可是衛太太的天下,萬一狠起心來把她弄個病逝什麼的,她連求救的地方都沒有!
事已至此,崔秀婉能做的就只有纏住衛遠,讓衛遠帶她去泉州書院。至少在那裡她還是相對自由的。
衛遠其實也捨不得崔秀婉。年輕人食髓知味,且又是自己心愛的人,即使不願違拗母親,也還是將崔秀婉帶去了泉州。不過女子終究是不能跟着進書院的,崔秀婉便在泉州城內覓個房子住了下來,衛遠對同窗只說她是自己妻子,倒也過起了小夫妻的日子。
依崔秀婉的想法,等妹妹替她嫁給安郡王,這樁親事做實了之後,她就可以悄悄給福州的父親送個信了。雖然她沒料到父親會直接就給她辦了喪事,但畢竟他平日裡那般寵愛她,只要她回頭去求一求,父親總會心軟,會想點辦法的。
誰知事總與願違,她在泉州等了一年,等來的卻是安郡王另娶了一位蔣氏王妃的消息——崔家與皇家的這門親事,竟然就此斷了。
這下崔秀婉可真的不敢再去找父親了。她也知道父親對這樁婚事頗爲看重,如今因爲她的私奔而落了空——她不敢想父親會如何惱怒。
然而不管怎樣,只要父親還做着官,崔秀婉就覺得事情總有希望。可誰又能知道,父親竟然突然就死在護城之戰中了呢。
在泉州這一年多,崔秀婉已經感覺到了衛太太對她越來越冷淡,越來越無所顧忌了。畢竟一個確定被家族放棄的女子,就沒有了任何價值。恐怕也只有衛遠還在一心一意想着秋闈中舉後成親的事,然而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倘若衛太太執意不肯,他又能做什麼呢?難道還能再帶她私奔一次不成?
所謂奔者爲妾,當初她依仗的不過是父親的官位,現在父親死了,兄弟尚未有成,多少讀書人家就是這麼敗落下去的,她也就一無所有了。若是衛遠真的功成名就,好一點衛太太讓她做個妾,若是差一些,說不定連妾都不讓她做——畢竟婚前先有妾,衛遠再想挑個門第好的妻子也就難了。
在對未來的恐懼之中,崔秀婉再次頭腦一發熱,就離開泉州回京城來了。至少這裡是她的家,家裡人總不會害她。
崔秀婉把話磕磕絆絆地說完,屋子裡一片死寂。半晌崔敬才幹咳了一聲:“先住下再說吧。你來的時候,沒被人看見罷?”他不知道該如何評論這個妹妹做的事,當初昏了頭私奔,如今又這麼一頭扎回來,她可還記得自己已經是死了的人了?
若是死的是個普通人家的女子,崔敬倒也不介意將妹妹接回來,實在不行,就讓崔夫人再認個義女也行。然而崔秀婉曾經是未來的郡王妃,她的喪事是直達天聽的,現在她突然回來,若是讓人發現,崔家就有欺君之罪!
崔敬只覺得頭在一陣陣地痛。這些日子他已經累得不輕了,先是父親的喪事,之後又是太后想讓崔幼婉去做妾——偏偏崔幼婉自己竟然還很願意,倒顯得他這個兄長不近人情了。
而現在,崔秀婉又跳了出來。崔敬只覺得自己那累得有些昏沉的腦袋一跳一跳地痛,然而又不能將崔秀婉趕出去,只得道:“母親和幼婉不是還要入宮?”
“啊——對!”崔夫人猛然想起來,一看時辰已經不早,連忙道,“秀姐兒先住下,等我跟你妹妹從宮裡回來再說。”畢竟是她十月懷胎生下的骨肉,就算當初再生氣,如今人站在眼前,瞧着就瘦了好些,又怎麼還能計較以前那些事呢?
崔幼婉起得比崔夫人還早,已經梳妝完畢,一直坐在那裡一言未發,這時才衝着崔秀婉笑了笑道:“姐姐從前的屋子還空着呢,東西都不曾動過。”
崔夫人欣慰地看了小女兒一眼,連忙奔回屋裡去梳頭上妝。如此一來,母女兩個連早飯都未及吃,便坐上馬車往宮裡去了。
寒食宴在辰時舉行,但奉召入宮的人卻要早早地到,光是在宮門口驗看令牌、及步行入宮,都要好些時間呢。崔家原是想早到的,被崔秀婉這麼一攪,到宮門時就晚了些,只見前頭已經有一輛華麗的馬車先到了。
“是安郡王府的馬車。”送母親和妹妹過來的崔敬只看了一眼就道。
宮門口的守衛對那輛馬車十分恭敬,驗看過令牌之後便讓馬車直接駛了進去——郡王妃是可以乘馬車入宮的,當然再往裡走走,到了二道門處就得改換宮內軟轎,再進幾道門就也得步行了。然而比起在宮門處就要換乘宮內小車或者直接步行的人來卻不知強了多少。
崔敬看着那輛馬車消失在宮門內,心中略有幾分唏噓。他還記得當初蔣家姑娘來崔府給崔秀婉看病時的情景,那明豔照人的少女曾經讓他心裡也爲之一動,只是想到她醫家女的身份,這一點點悸動隨即被他自己扼殺了。萬沒想到如今再見,當初那個醫家女已經高高在上,遙不可及,而自己的妹妹卻還盼着能去她手下討生活呢。
崔幼婉卻絲毫不知道兄長心裡想了什麼,只盯着前頭馬車的背影出神。因爲太后有旨意優撫崔氏母女,雖然不允她們直接乘自家馬車入宮,卻也在宮門處安排了小馬車讓她們乘坐。
別說崔家如今的情形,就是從前崔知府還在的時候,崔夫人也沒有資格乘馬車入宮,此刻見了等在宮門內的青緞篷小馬車,心裡稍稍鬆了口氣——至少宮裡的姿態是做得足夠了,如今崔家已經沒有了內裡,外頭的臉面能撐得住也是好的。
然而宮裡這種小馬車狹窄得很,崔氏母女即使沒有帶丫鬟,兩個人擠在裡頭也是勉強,而前頭安郡王府的馬車早就已經走得看不見了。
小馬車裡略有些氣悶,然而崔氏母女卻誰也沒有去掀開窗簾。宮裡雖然沒有不許掀窗簾的規矩,但謹慎的人爲防有窺伺宮闈之嫌,哪怕再悶熱都不會去做的,更何況崔氏母女如今更是要以謹慎爲上。
“一會兒見了諸位娘娘,千萬記得有禮。”崔夫人其實也是頭一次進宮,雖然還想着安慰女兒不要緊張,自己卻已經緊張起來了,將在家裡叮囑過的話又說了一遍。
其實這完全是廢話。崔幼婉便是忘記了什麼,也不會忘記行禮的。然而崔夫人心裡緊張,礙於外頭跟車的宮人,又不能說什麼私密的話,就只能把這種話再念叨一遍了。
“我知道了。”崔幼婉的心思根本不在這裡,隨口回答,盯着車簾的眼睛亮得有點嚇人。如果,如果今日一切如她所猜想的,那前頭馬車裡的蔣氏,會做何表情呢?
方纔她們還要換車,蔣氏卻是連車都沒下,她竟連蔣氏一個背影都沒看見。想當初,她還是崔家招之即來呼之即去的醫女呢,如今卻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了。若是自己真的進了郡王府,在她面前還要低頭下拜。
不過沒關係的,只要有太后支持,即使是側妃又怎麼樣?日子還長,只要給她機會,總有辦法的。
小馬車就在崔幼婉的胡思亂想裡停在了二道宮門處,在這裡崔氏母女就沒有乘車轎的資格了,只能步行。等她們到了舉行寒食宴的春熙殿,裡頭已經滿是人了。
宮人引着她們進殿,先大禮參拜居中的太后和皇后。
“快扶起來。”太后笑容滿面,“崔大人是爲國捐軀,崔夫人相夫教子,亦是有功之人,不必多禮。這就是崔姑娘?來來,過來到我身邊來。”
皇后坐在太后身邊,端詳了一下微微低頭走上前來的崔幼婉,又把目光移向了坐在下手的桃華。
崔幼婉是正經的南邊人,身姿窈窕跟柳條兒似的,尖俏的瓜子臉,兩彎柳葉眉,一雙水杏眼,且是生得白淨。因進宮不能穿孝,她今日穿了一身蓮青色長襖,領口袖口都鑲着月白色窄邊,越發襯得肌膚如素練一般。頭上只戴幾件素銀首飾,耳朵下邊一對素銀滴珠墜子隨着行走輕輕晃來晃去,彷彿兩滴馬上就要滴下來的露水,自有一股子楚楚動人的味道。
這副模樣兒,就是放在皇帝的後宮裡,也好算是中上之姿了,塞去安郡王府做個側妃自是夠格。
皇后這麼想着,看向桃華的眼神就有幾分幸災樂禍。打從昨日太后向她透了這個口風,她就樂了一夜。倒要瞧瞧沈數納了側妃之後,蔣氏還能不能那麼自在了!
然而皇后看了桃華幾眼,頓時又覺得心口堵起來。桃華去了一趟西北,的確是略略黑了一些,然而眉宇之間卻更增了幾分英氣,顧盼之間說個神采飛揚絕不爲過。且她雖瘦了些,氣色卻是極好的,穿一件銀紅色素面長褙子,坐在那裡都顯得身材高挑,豔光照人。皇后也是過來人,如何看不出來那眉目間的笑意,分明是隻有日子過得極滋潤的人才會有的。
憑什麼她就能過得那麼自在呢?皇后暗暗捏緊了手裡的帕子,不但有沈數的寵愛,還有皇帝撐腰,這究竟憑什麼呢?就憑她會幾手醫術,生得又跟夏氏有幾分像嗎?不,她絕不允許!她纔是皇后,天下之母,她若過得不好,誰也不許比她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