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着包袱,率先跳下馬車。剛要進客棧,忽聽前面傳來陣陣嘈雜。尋聲望去,圍觀人羣中4、5個大漢正狠命踹着一個人。嘴裡不住罵着“敢咒老子有病”、“活膩了”云云。那個被踹的人倒在地上蜷縮成一團,樣子十分痛苦,卻不張口求饒,連哼聲都沒,倒是塊硬骨頭。
這裡本就是過往客商臨時休息之處,所以縱然有人圍觀,也沒人願意出手,出門在外都怕惹禍上身。我想自己是個女孩子,低調點比較好,就想轉身離開,卻見其中一個大漢操起路邊大石,欲向地上的人砸去。
“住手!”來不及多想,我已喊出了聲。
大漢聞聲停手,惡狠狠地朝我瞪來。不僅是他,在場所有人都看向我,視線匯聚在我身上。我唯一的感覺就是做這種“焦點”不容恭維。大漢目露兇光,朝我吼道:“小子,剛纔是你喊的嗎?敢管老子的事!?”
看那人的穿着站位像是這夥人的老大。樣子好凶哦,我心驚膽戰,終於明白爲什麼人們總說“衝動是魔鬼”了,確實一個不好就要見鬼了。可不可以倒帶,這段掐了不播……
偷偷做了兩個深呼吸,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擺出個溫柔如水的假笑,“在下這廂有禮了,不知幾位大哥因何出手傷人?”出手不打笑臉人,何況我又笑得如此諂媚。
見幾個大漢被我笑得發矇,我笑得越發燦爛,“幾位大哥是場面上的人,何必與這廝一般見識,豈不有失了身份?出門在外,凡事以‘和’爲貴嘛。”既然想不到解決眼前危機的辦法,我只能拼着老命給他們猛戴高帽,反正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他說我們老大有病,還不該打?”跟班A說。
我小小白了他一眼,你們老大還沒吱聲呢,你裝什麼大瓣蒜啊。嘴裡佯裝不平,“既是如此,必是這廝不懂事故!大哥您更不必介懷,一看您就不是一般的江湖人物,豪氣萬千,爲此等小人動怒真是不值,小弟都爲您報不平啊!”
“哈哈,你小子倒會說話,你是如何看出老子不是一般人物的?”生得五大三粗,看似孔武有力的老大笑着問我。
我心知危機已過,只要拍好馬屁就好,笑着答道:“大哥您氣宇軒昂,出手威猛,衣飾體面,連身邊跟着的衆位兄弟,看起來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如果說您是普通的江湖角色,小弟到是萬萬不信了!”
“哈哈,說得好!你小子嘴真甜!”大漢轉身又踹了地上人一腳,“既是如此,今日便饒了你的狗命!”
我趕忙作揖,“多謝大哥誇獎。”心裡第N次罵自己虛僞。眼風一掃,正對上劉叔略有所思的目光,心中無來由的一陣慌亂。
“小子,你叫什麼?”
我還在思索劉叔的目光,聽到問話先是一愣,馬上反應過來是Boss級在問,忙應道:“在下張嫣。”
“好,張嫣,老子記住你了!”說罷,帶着幾人揚長而去。我偷偷鬆了口氣,暗自警告自己以後別再多管閒事,否則在這個法律法規不健全的大明朝,即使不“吃瓜烙”被人捎帶着打死,也早晚會被自己嚇死。
上前扶起被打的男人,“你沒事吧?”順便打量了他一番。他面色暗黃,看樣子不過30多歲,留着古裝連續劇裡最經典鬍鬚,只是一雙眼睛分外靈動,倒不似個長者應有的沉穩風範。男人反手握住我的手腕,借力站了起來,卻又呆呆地盯着我瞧。
我被他瞅得發憷,下意思看看自己是否有不妥的地方,見一切安好,便問:“怎麼,有什麼不對的嗎?”
男人詭異的一笑,“多謝小,小哥出手……出口相救。”
嘿!還遇到個玩文字遊戲的。什麼出手、出口,不都是我救的嗎,我心中不滿,便說:“看來仁兄已無大礙,那在下告辭了!”
男人抓住我的衣角,不放我走,“敢問小哥近來可曾受過重傷,大病一場?”
這下換我愣了,“是啊,仁兄如何知道?”
“在下乃一鈴醫,自認通曉些醫術。小哥如果不介意,可否讓在下診視一番?”
“‘靈一’是啥?就是,你會看病的意思囉?”
“‘鈴醫’竟會不知?就是遊方郎中。”說話的是蕭鏢師,看樣子他也是被剛纔的熱鬧吸引過來的,此刻正用看白癡的眼神看着我。
“哈哈,是嗎?”我傻笑,原來是江湖騙子啊。不過這個鈴醫似乎有些道行,竟然說我受過重傷還大病了一場。
回望蕭鏢師,他亦“同感”的看向我。得到他的認可,我忙熱情的說:“郎中果真醫術高明,能否屈尊移步客棧?”
郎中微微頷首,“正合我意。”
路上,蕭鏢師低不可聞的聲音飄進耳朵,“出門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感激的朝他笑笑,明白他不是去看熱鬧,而是擔心我的安危,對他的印象值不由又上升了一個檔次。本來蕭鏢師是鏢隊裡年齡最小的,聽說才19歲,一張大衆臉,並不惹人注意。只是前日閒暇時,我見他們是習武之人,就問他們可有見過那樣的高手,出招直取對方眉心,甚至可以使對方不流一滴血。衆鏢師紛紛搖頭,還嘲笑我想象力太豐富,惟獨蕭鏢師沉思了片刻,說這等武功他從未見過,問我是如何知道的。
我不能提親見王爸爸、王媽媽屍體,只好打個馬虎眼混了過去。蕭鏢師也沒追問,反倒在沒有旁人的時候,一本正經的囑咐我,“此事日後切不可明目張膽查問,更不能聲張出去。如若世間真有那般絕頂高手,必然會給你帶來殺身之禍。”蕭鏢師一臉的少年老成,也覺得自己冒失,便答應他以後會小心,絕不再問別人這個問題了,但還是下定決心暗中查訪,不爲報仇雪恨,實不能讓王爸爸、王媽媽死得不明不白。也就從那時起,我對他有了不錯的印象。
我們很快到了客棧,蕭鏢師直接匯合其他鏢師,我則帶着郎中回房。放下包袱,又吩咐小二張羅飯菜,因問道:“郎中不嫌棄的話,一起用膳吧。對了,你的傷勢不要緊吧?”
郎中一笑:“那就打擾了。在下的傷並不要緊,適才悄然護住要害,所受不過是皮外傷罷了。到是,到是‘你’自己住?”
我沒有忽略他特別強調的“你”字,點點頭,“我給鏢隊多隨了銀子。”
我所處的這個“古代旅行團”可不是什麼豪華團,真正大富大貴之人多會選擇單獨走鏢的“獨立團”,以節省時間提高效率。因而難免要與其他旅客擠一個房間,搞不好還要“因地制宜”去睡大通鋪。這可是我萬萬接受不了的,便學着月牙母女單獨隨了銀子給鏢隊,這一路上都會被特殊照顧,住在單間了。
郎中高深莫測的笑笑,“對‘你’確實是方便許多。”
飯畢,我請郎中把脈。看着那膚色光潔、骨節均勻的手指搭在我的脈搏上,心中泛起異樣。郎中眉頭微蹙,深思後正容道:“內傷痊癒,但是姑娘本屬寒性體質,又加逢邪寒入體,惡毒天源,深入臟腑,未得調養,怕是要落下病根的。”
“落下病根,不會那麼慘吧?等等,你剛叫我什麼?姑,姑娘?”我傻眼了,一直以爲自己掩飾得很好,怎麼露餡了呢?
郎中捋捋鬍鬚,淡淡說道:“外表可以騙人,但脈象不能。乾坤之律、陰陽之分、男女之別,在下乃一郎中又豈能把不出來?實不相瞞,方纔姑娘扶起在下之時,在下已然探得此律,有所察覺。”
哦,這郎中說得輕鬆,但明眼人一看便知他不僅是有些道行,還是有很深道行的那種。
“你多大?”我看似不着邊際地飛來一問。
這回換郎中傻眼,他開懷大笑,“姑娘好眼力,不知姑娘是如何看出的?”
“是你說的,‘外表可以騙人’,只是我要改改你那後半句,眼神和手卻不容易騙人。”
“呵呵,倒是在下疏忽了,在下姓李,年方18,如此裝扮不過是爲了行醫方便。”
這個我理解,不是說醫生越老越“值錢”嗎,除了我這個不明所以的人外,誰敢找一個18歲小夥給自己瞧病呢。
“不談這個,李郎中是吧,說說我的病根吧?”我最關心的莫過於自己的小命,別現代沒回去,百八十斤交代在這兒了。那我的保險不是白買了,要死也得死現代啊,至少能給媽媽留下高額的理賠金。
李郎中笑而不答,眼中透出些許遺憾。我又追問了幾句,最終他只是捋捋鬍鬚,略帶深意的笑笑,“賴姑娘身體強健,能夠活着已是萬幸。況且姑娘若一直如此打扮,倒也並無大礙。在下醫術不精,目前無法爲姑娘確診治癒,但假以時日必能對症下藥,除去姑娘的病根。”
這算什麼理論,這樣打扮就沒問題了?我白了他一眼,也聽進去一句,我能活着基本屬於奇蹟了。
李郎中對我的白眼權當沒見,認真說道:“姑娘定要記住不可再受寒涼。如果再遇奇寒攻體,引得舊疾復發,藥石枉效,必有性命之憂。不過,若是一般受寒,以熱湯蒸身半個時辰,驅除寒氣即可。至於藥物方面,能免則免吧,畢竟與姑娘不對症的。”
我無奈應下,問了半天得到的結論是讓我着涼後去洗一個小時的澡。算了,反正江南有的是名醫,按李郎中的說法,我已然落下了病根,等去江南時再治也不遲。我就不信定點醫生會不如你個到處亂竄的。
只要不提我的“病根”,李郎中倒也健談。我們聊了許多,我簡單講了自己要去江南“尋親”的事;他則告訴我自己從小拜一遊方神醫爲師,半年前師傅過世,他便開始獨自行走江湖,以求增長見聞,擴充學識。頗有道理的決定,人不都說,“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嗎。
突然好奇,問起他爲何捱打。李郎中沒有半分窘迫,無所謂的講述了事情經過。大概是說,今日偶然碰上那人,見他面色暗淡,腳步虛乏,似得了“消渴症”,出於醫生的職業道德便上前搭訕,把脈後又告訴那人腎虛。我當即噴笑,說人家有“消渴症”就算了,本來糖尿病也是高發病的一種。竟當着人家一羣兄弟的面說他“腎虛”,那種彪悍的江湖老大,縱然腎虛也不能表露出來啊,這不是存心找打呢嗎?心中多少佩服李郎中的執着認真精神。只是這張嘴有點“惡毒”,有點鐵齒銅牙的味道。不免擔心起自己的病來,這李郎中當着衆人面就敢說他們大哥腎虛,卻偏偏絕口不提我的“病根”,看來是比腎虛還要嚴重,或者難於啓齒?
不知不覺間夜色已深,我親自把李郎中送出客棧。回來時藉着晦澀的月光,朦朧間看到劉叔的身影一閃而過,速度之快,饒我這個動態視力良好的人,也只勉強看到個影子。我沒多想,徑直回房休息了。
次日一早,帶足了乾糧準備“扯輪子”。卻見李郎中“裝備完畢”特來送行,我不禁嗤笑,他一手搖鈴、一手執帆,穿着長衫,也不束腰帶,完全是古裝電視裡的“江湖騙子”的形象。難怪遊方郎中又叫“鈴醫”呢,原來這稱呼是從他們的造型上來的。
簡單和這個“鐵嘴鈴醫”小敘了幾句,他承諾日後會去江南尋我爲我醫治。我笑着道謝,轉身登上了馬車,告別了“李搖鈴”——剛剛送給他的綽號。反正我也忘記問他名字了,姑且就這麼叫好了,多麼的“應職”、“應景”啊,哈哈……
午飯時沒碰上合適的村鎮,客商們紛紛下車,吃起自帶的乾糧。
秋高氣爽,空氣中盡是豐收的甜美氣息,路邊的樹木披上了淡淡的金黃,舉目遠眺,那是不同於盛夏的另一種繁茂,生命成熟的繁茂。我喜歡淳樸的鄉野氣息,遠離城市的喧囂,返璞歸真,不由走得遠了些。劉叔又一次淋漓盡致地發揮了自己的熱情,遠遠招呼我回去。我想他也是好心,再美這裡也是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荒郊野外,便朝他笑笑,往回走去。
不期然對上劉叔關心的目光,心中莫名的滑過一絲不安。大概是我不習慣被老男人示好吧,誰叫咱骨子裡鍾愛男色呢?自嘲的搖搖頭,轉身鑽進了馬車。
馬車剛行不久,陸鏢師驟然勒住繮繩,害得坐在門口的我和月牙險些跌了出去。我心中不滿,這古代馬車的急停威力可比現代汽車還要霸道。剛要開口埋怨陸鏢師的駕駛技術,才發現一直被我視爲噪音的鏢號嘎然而止。
這倒新鮮,我也說過,他們鏢師都很彪,很有病的那種。越到深山老林喊得越歡實,這會子突然停了來,卻讓我覺得不安了。很快,簾子外傳來了衆鏢師的聲音,“荊棘條子”,又下令“輪子盤頭”。我心知不妙,準是遇到“惡虎攔路”了。
按照江湖規矩,這些荊棘條子是不能自己挑開的,挑開就相當於接受山賊下的“戰書”,因而必須作好準備和劫路人見面。如果能攀上交情淵源,彼此認同一家,便可順利通過,否則只好憑武藝高低進行一場惡戰了。我只希望不要出現硬碰硬的“破盤”狀況,我是喜歡湊熱鬧,但絕對是以旁觀者的角度,而不是參與者的身份。
果然,不肖半刻,前方傳來了一陣囂張的笑聲,“哈哈,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過此路,留下買路財!”
呦~還真是山賊!“專業術語”竟與古裝電視劇裡的一模一樣,看來那羣編劇挺有生活的。我苦笑,怎麼又跑題了,關心自己的小命纔對。
衆鏢師與山賊用行話對喊了幾句,聽着好象是在攀交情。不過結果似乎並不理想,山賊們根本不買賬。我挑起簾子,偷偷朝外望去,十幾個彪形大漢把兩輛馬車團團圍住,爲首的落腮鬍子,正狂妄的喊着:“老子不管你什麼‘威遠鏢局’!老子們不比那些無膽毛賊,老子們是做大買賣的!”
“還請朋友報出名號,能見面便是有三分交情。山不轉路轉,以後碰上面,我等必敬酒敬茶,還望朋友手下留情,免得狹路相逢的尷尬!”說話的是陸鏢師。
“廢話少說!老子在道上混了這麼多年,刀下從不留活口!”
看那架勢,雖然嚇人,卻比追殺朱佑樘的“業餘”多了。追殺朱佑樘的不用說話,單那身形就帶着殺氣,堪稱職業殺手的典範;而他們則是外表比較嚇人的江湖匪類罷了,仗着人多勢衆。唉,我暗自嘆息,免不了一場惡戰。腦中暗暗思量如何脫身,回頭看看車裡的衆人,早已瑟瑟發抖,更有哭成一團的。咧咧嘴,本想萬衆一心抵擋外敵,看來是指望不上他們了。
“既然朋友咄咄相逼,我等兄弟自有職責所在,今日之戰在所難免。生死有命,我等無懼!但不能壞了鏢行的規矩,有我等兄弟在此,車上的人財,爾等休想動上半分!”好有威懾的慷慨宣言,那是蕭鏢師的聲音,沒想到他年紀不大,魄力不小。
落腮鬍子霸道的聲音再次響起,“動手,哈哈,那也得看看還能不能動手!”
我猛地一個機靈,難道……
車外傳來鐵器碰撞的鏗鏘聲,聽動靜,不只是“亮青子”“擋風”,而是進入了“清了”狀態。山賊和衆鏢師打得不可開交,尋聲望去,鏢師們顯然落了下風——猛虎難戰羣猴。我雖不懂武功,但看架勢倒不似武功不敵,反到更像力不從心。果然沒錯,麻煩大了!下意思撫摩“鳳啓”,默默祈禱:你若真有神通,一定要保佑我自救成功!
陸鏢師一聲慘叫響起,傷得不輕。來不及多思考,與其坐以待斃,不如賭了!我迅速從袖內拿出瑞士軍刀,飛快地跑向車尾角落,刀尖抵在一人的脖子上,狠命地拽着他往車簾外走。動作連貫,一氣呵成,外人眼中只是短短的一瞬。大喝一聲:“住手!”隨手便將那人逼下馬車。
衆人果真應聲停手,齊刷刷看向我的方向。小命要緊,我沒時間感慨危險的“焦點”感覺,偷偷做個深呼吸,故作狠厲地朝落腮鬍子喊道:“不想他死就給我乖乖住手!否則,本公子手下也不留活口!”
“張小哥,這,這是做什麼?”不待落腮鬍子回話,劉叔已顫抖着聲音問我。
我淡淡一笑,“做什麼?提前讓你們兄弟相會啊,順便看看你在你那羣兄弟心中的地位如何。”
“你,張小哥的話,我,我聽不明白。”依舊是假意的顫抖聲。
我強作鎮靜,“哦,是嗎?”由於緊張,手上一抖,鋒利的刀尖在劉叔的頸部刺出一道血痕。我是不暈血,可從未持刀傷人,看到那滲出的血絲不由抖得越發厲害。
“小子,你殺不殺他與我何干?哼!反正你們早晚都得死!”落腮鬍子的聲音不合時宜的響起,牴觸憤恨的心裡讓我下意思握緊另一隻手。指甲深陷掌中嫩肉,鑽心的疼痛反倒讓我真正冷靜下來。勝敗在此一舉,不想死就絕對不能輸!
我斜眼睥睨,冷冷威脅道:“本公子沒時間陪你們玩‘人質遊戲’,只問一句,你們讓路不讓?不讓的話,咱們比比誰的刀快!”
“哼!那你殺吧!”落腮鬍子到底不是善茬,幾句話的工夫已看出我的不安。
可惜狗急還跳牆呢,更何況我從不是個溫柔賢惠到任人宰割的綿羊,加上我的演技絕對要比他好上數百倍。冷哼一聲,殺機盡現,作勢要將刀子沒入劉叔的脖子。倒是劉叔先憋不住了,“等等!住手!”
我在心中冷笑,上當了不是,我本來要嚇唬的人就是你。局勢已在不知不覺間扭轉,我輕蔑地命令道:“把解藥拿出來!”又示意蕭鏢師過來替我押住劉叔。
劉叔此時也摘下了僞善的面具,露出嗜血的表情,“沒有!”
怎麼可能,武俠裡不都是有解藥的嗎?
劉叔見我一臉的不信,淡漠的解釋道:“走鏢之人,又怎能不去防毒,我所下的不過是些讓他們筋骨痠軟無力的迷藥罷了。”
我看向蕭鏢師,他暗下頷首,應是劉叔所言不假。於是嘴角微揚,虛僞的笑笑,“那就麻煩劉叔送我們一程,等到了安全的地方,我們再放您回去!”
“小子,這幾日我觀察你是有些個聰明的,也對我胃口,不如跟着我混,我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山賊就是山賊,生死一線都不忘拉攏人。可也不想想,如今在蕭鏢師手上,又不在我手上,真不知該誇你聰明還是該罵你笨!
“不必了,道不同不相爲謀。”轉身對落腮鬍子道:“幾位大哥打了半天也累了,不如在此稍作休息,不必‘相送’,在下等先行告辭!”
見劉叔不置一詞,落腮鬍子帶着衆人退到路邊,卻用那雙眼睛惡狠狠地盯着我不放。要是真能以眼殺人,估計我早被他殺死百八十回了。
蕭鏢師押着劉叔,和受傷的陸鏢師一起坐上馬車,我則騎馬和其他鏢師前面開路。這馬我是會騎的,只是技術一般,嗯,好吧,我承認剛能騎着小跑而已。以前在現代時,看電視劇裡策馬揚鞭甚是拉風,就揹着媽媽,花着大腦袋錢,悄悄報了個馬術俱樂部。可因爲騎馬太辛苦,需要用雙腿夾緊馬腹,我一個新學的又使不好勁,每次跑下來,瀟灑不成,倒疼得兩個大腿不像自己的,後來遭不了罪就不練了。
山賊們自認計劃周詳,猖狂到沒有準備馬匹,我們騎馬駕車跑了1個多小時,就基本安全了。見前面有條小溪,羅鏢頭讓衆人休息再行趕路。商客們本就心驚膽戰,飛速駕車又顛得要命,聽聞安全了,如蒙天恩般爭先恐後跳下車來活動。我也隨鏢師們也去溪邊洗把臉清醒清醒。
“我做了十幾年的‘買賣’,還沒露過行蹤!你是如何知道的?”劉叔殺意盡現的聲音在耳盼響起。
我望向衆人,個個好奇寶寶,一副乖乖等待聽故事的模樣。我微微一笑,對劉叔道:“我沒有推理能力,只是把一些蛛絲馬跡聯繫到一起,自然而然聯想到了你的可疑。首先,不可否認是運氣好,昨晚我無意間看到了你的身手,速度快到令我看不真切,料定你武功不弱。我想,那時你應該剛和你那幫兄弟商量完計劃;再則,就是你今日遇險時的表現,雖然竭力表現出恐慌,但與月牙她們發自內心的恐懼相比,流於表面。也許是你太得意,你的眼中甚至隱隱泛出得逞的光芒;之後就是時間,爲何選擇今天,理由更是簡單。
前幾日你對我們底細還沒摸清,必然不會貿然出手。正趕上今天一整日要走山路,對你來說是‘天時地利’。明日進入滄州府範圍,鏢隊會改走官道,到時你們就不方便下手了。況且鏢隊裡本就有人的目的地是滄州而非濟南,過了滄州再下手,你豈非‘損失’巨大;最後,我不得不提一點,就是你太‘八婆’了,有事沒事兩個馬車亂竄,擺出一付和藹可親的模樣什麼都打聽。如今想想你是爲了摸清我們的底細才如此賣力。按計劃,你會讓落腮鬍子殺了沒用的,留下像月牙母女那樣有家資的繼續做你的‘大買賣’!”
劉叔聽完我的陳述,仰天大笑,“哈哈,想不到老子做了十幾年‘買賣’,今日竟陰溝裡翻船!你小子別栽在我手裡,否則,哈哈……”那笑聲讓我無法剋制的打了個寒戰。
月牙興奮的跑過來,甜着聲音誇我聰明勇敢。我搖頭苦笑,我可沒那麼厲害,無非是爲了活着,沒辦法的事。看她如常的小臉,心中釋然,看來她已從劉叔“婚姻介紹”的陰影中走了出來。
衆人圍上前附和,我陪笑了幾句,無意看到鏢師們略有所思的表情。心中明白,還不是說笑的時候,危險不過剛剛開始。
“呼——”長噓口氣,終於說服了他們。我的意見是派個騎術好的鏢師去滄州府尋求官府的幫助,我們剩下的人則留在山裡“打游擊”。這不是沒有理由的,一般的縣鎮恐怕沒有足夠的人手。何況這些山賊行事與衆不同,連京城赫赫有名的“威遠鏢局”的面子都不買,想來不是等閒之輩。鏢師和衆人說了商議結果,爲了保命,大家自然是同意的。於是另兩個鏢師把車馬趕上另一條路,我們徒步向山裡進軍,沿途留下暗號,便於匯合。
望向草木繁盛的深山,不免悲嘆,早知道我穿越來註定要做人猿泰山,在現代時就去參加CS野戰訓練營了,纔不在學校學些用不上的東西。心中埋怨,腳下絲毫不敢放鬆。
入夜,我們圍着火堆,鏢師鏢客輪流守夜。
“要是夜視望遠鏡還在就好了,守夜就不用這麼辛苦。”我感慨。
“小張哥纔剛說什麼竟?”月牙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我惱道:“你小小的年紀跑來幹嗎?快回去休息,明天還得趕路呢!”
月牙見我生氣,委屈的抱住我的胳膊,“人家是看你沒睡,擔心你嘛!小張哥,月牙好怕,我們會沒事吧?”
我拍拍她的肩膀,輕聲安撫,“不用怕,明天官府就會派人來圍剿那羣山賊了。至於我,你更不需擔心,我這麼大的人了,會照顧好自己的。”
“是啊,馬匹趕到其他路上混淆山賊視線,我們一定會沒事的!”說話的是正朝我們走來的蕭鏢師。
其實我們心裡都很清楚,敵我雙方就是在賭時間。若是時間充裕,我們先找來官府中人,必然成功圍剿;若是倒黴,被山賊先找到,難逃殺人滅口的下場。
蕭鏢師又哄了幾句,打發月牙回去睡覺。轉身對我道:“小張兄弟的表現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彼此彼此,沒想到我們的蕭大鏢師竟然無視生死,說出那麼正義凜然的話來!”我打趣,“不過蕭鏢師,你特意過來是要誇獎睿智呢,還是誇我勇敢?”
“呵呵,”蕭鏢師輕笑,“我是想說,你都怕成那個樣子了,手抖到誤傷了劉叔,面上居然一副淡然。”
“看來你不是來誇我的,沒想到我瞞過了山賊卻讓你看出來了。”我無所謂的聳聳肩。
蕭鏢師笑得更大聲,說兩年前,自己第一次走鏢時就遇上了山賊。那時的反應和我今日一樣,心裡怕得要命,面上卻不能示弱。
我笑道:“原來蕭鏢師也有如此窘迫的一面啊!”
“我是想問,張小哥雖然害怕,但好象一直沒把那羣山賊當回事,這是爲何?”
任誰遇到過追殺朱佑樘那羣人,都不會把這羣江湖肖小放在眼裡吧。嘴上狡辯,“這話說得未免矛盾,既然不當回事又怎會害怕;既然害怕又怎會不當回事?”
蕭鏢師被我說蒙了,旋即會意我是不想多做糾纏,瞭然一笑,岔開話題,“這回倒真是棘手,我走鏢的經歷不算少,卻從未遇到過這樣動心思的賊子。”
“所以劉叔才說自己做了十幾年的‘買賣’沒露了行蹤,我不是江湖中人,但也知道在走鏢這條路上你要學的東西多着呢!”
蕭鏢師憨厚的搔搔頭,又和閒聊了一會,便讓我回去休息,自己留下替我守夜。我見他態度堅決,又想起“李搖鈴”曾囑咐不能受寒,心知夜晚山林的溼寒氣凝重,可不想沒被山賊砍死,自己先病死了,就感激的向他點點頭。
一夜無夢,天剛破曉,衆人背上包袱繼續了東躲西藏的生活。天色大亮時,兩個鏢師跳上大樹把風,我們坐到附近的石頭上吃着乾糧。我偷偷看了眼表,到現在還是無法適應古人靠什麼“圭表”、“日晷”、“漏刻”來確定時間,更沒有通過太陽高度和角度去推算的能耐,還得靠這隻21世紀的手錶。7點20,哎,這麼早我就跑累了,想想“持久戰”,心中充滿了無奈。
正啃着乾糧,忽聽樹上傳來警惕的喊聲:“不好,是山賊!大家快藏好!”
衆人慌忙隱入四周草木茂盛的地方,指望着山賊只是“路過”,興許突然“改道”。可天不從人願,山賊一路徑直朝我們躲的地方殺來。眼看着越來越近,我豁然明朗,一定是劉叔暗中留下了記號。
心中第N+1次罵自己笨蛋,怎麼忽略了山賊也能有此一招?早知道就不該講什麼法律法規、江湖道義,直接讓鏢師殺了這個禍根。我是不是要再挾持一次劉叔,因想着便開始尋那個猥瑣的身影,奈何那廝早就掙脫了繩子,跑到外圍“指揮戰鬥”。此時,鏢師們已同衆山賊糾打在了一起。這下慘了,怎麼讓他跑了呢?
來不及多想,只聽劉叔惡魔般的聲音響起——“抓住他!”
我眼巴巴地看着他對兩個山賊下令,那手勢儼然指向自己的方向。大腦一片空白,下意識迅速起身,扭頭朝遠處跑去。時間彷彿又回到了和朱佑樘分開的時候,後有兇殘的追兵,只是不知前面還有沒有山崖在等着我……
兩個山賊如同勾魂小鬼一樣纏人,任我東拐西拐也甩不掉他們。我不停思考着對策,不經意腳下一絆,就勢滾下身側的斜坡。畢竟咱是有過“經驗”的人,我用最快的速度把自己蜷成一團,護住頭臉,沒做任何無謂抵抗,任身體往下滾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