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廣德也驚訝的看着我,張張嘴說不出話來,周臣也有一瞬的失態。唐寅輕咳一聲,衆人才驚覺失態,不是驚豔,而是……古怪?唐寅走到我身邊,剛要說話,卻見徐碧心梳洗完畢在母親的陪同下走進客廳。顯然,她已恢復了“冷靜”。
她頹廢的耷拉着小腦袋,了無生機的向衆人施禮。徐昌彥道:“心兒,還不快謝謝你張姐姐,要是沒有她,你現在還不知怎樣了呢!”
徐碧心蔫蔫點下頭,走到我身邊道謝:“謝謝張姐姐救命之恩。”
“不客氣。”我虛扶一下。
徐碧心就勢擡起了頭,瞳孔驟然放大,是不可思議?是出離憤怒?她顫抖着小手慢慢靠向我,我下意識向後一躲,卻又覺得不該躲避,便僵在那裡。
徐碧心冰冷的小手輕輕擋住我的鼻樑以下,只留一雙鳳眼。她嘴角揚起的幅度越來越大,終於不可遏制的狂笑出來,“哈哈,是你?哈哈,原,原來如此,哈哈……”她笑得直不起腰,我卻聽得頭皮發麻。
唐寅顧不了許多,一把拉下徐碧心的小手,“心兒,你做什麼?!”
徐碧心抹着笑出來的眼淚,“哈哈,伯,虎哥哥,哈哈,覺得心兒能做什麼?”
“心兒!別再胡鬧了!”徐昌彥發威,隨後對她老婆吼道:“還不快把心兒帶走!”
徐夫人唯唯諾諾應下,邱氏也上前幫忙,兩個人一起扶住徐碧心。
“我自己走,娘,呵呵,伯虎哥哥,恭喜你啊!”徐碧心留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話,轉身大笑着離去。徐夫人和邱氏趕緊又追了出去。
徐昌彥起身一抱拳,“唐兄,爲弟教女無方,讓您見笑了!”唐廣德忙客氣了幾句,客廳內又恢復了針聞可落的靜謐。我環視一週,朱佑樘略有所思的看向徐碧心的背影;祝枝山刻意迴避我的視線;周臣無奈地搖着頭;唐廣德倒是在看我,目光中卻有我無法參透的深意;我只好把頭轉向唐寅,他卻不敢與我對視,低下頭快速思索了一下,才擡頭,“嫣兒,我,我……”
“哎!”周臣一聲嘆息引起了衆人的注意,“老夫看,慕,張小姐還是先向大家說明一下吧。”
有什麼好說的?道歉還是抱大腿哭訴?心中不以爲然,面上保持柔順,福身道:“周先生,嫣兒並非有意欺騙各位。嫣兒一介女流,千里尋親,多有不便,只得換成男裝自欺欺人,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輾轉來到蘇州府,蒙得唐伯父、唐伯母不棄,收留於家中,嫣兒感激不盡,幾次想開口說明實情,卻又無從說起。”
唐廣德也嘆了口氣,“是啊,現在的世道,女兒家獨自尋親確實不易。”
“嫣兒自知所作所爲,有辱斯文,爲人不齒,稍後就會整理行囊搬離唐家,不給伯父、伯母再添麻煩。”說得嚴重些,才更顯出我的“知書達理”。
果然,唐廣德道:“此事不急,呃……”卻也說不出下話,畢竟我沒名沒份的在他家裡常住不是。
唐寅急了,“爹,嫣兒是個小姑娘,你讓他離開後住在哪兒啊?我,我喜……”
“伯虎,我有地方去的,你不必爲我擔心。”我急急打斷唐寅,不敢讓他在這許多人面前說出我們的關係。
周臣出來打圓場,“老夫看,慕,張小姐在唐府常住的確不便,但也不能讓個女子立刻搬出去。唐老爺,不如再讓她住上幾日,待有了合適的去處,再搬出去您也能放心啊。”
唐廣德道:“周夫子所言有理,老夫看就這麼辦吧,張小姐切勿推遲。在場諸位,也可證明張小姐的清譽。”
衆人齊聲附和,我只好點頭,反正唐家住不下去了,早走晚走都得走。
衆人想不想的熱鬧也看夠了,見草草罷場,便起身告辭。我守禮的退到角落,祝枝山走到我身邊,問了句,“張小姐可有去處?若是沒有,我在城外還有處莊子。”
我笑笑,“祝兄還是叫我嫣兒吧,聽着慣了。住處我是有的,明早我就搬走,不用勞煩祝兄了。”
祝枝山頷首,“有就好,客棧可是住不得的!要不,我們也不放心啊。”
“祝兄放心吧。”朱佑樘的聲音飄來。
“你?這……”祝枝山欲言又止。
我忙道:“祝兄,我可以照顧好自己,不依靠任何人。”話是說給祝枝山,內容是給朱佑樘聽的。
朱佑樘深深看了我一眼,“明早我來幫你。”語氣沒有商量的餘地。
我撇撇嘴,沒吱聲。祝枝山見此,向我一抱拳,硬拖着朱佑樘出去了。周臣和唐廣德絮叨幾句,也起身告辭,末了,又看了我一眼,搖頭嘆息的走了。我真不知自己混得爲何這麼慘,所有人見我都免不了嘆息。
送走這批一步三回頭的人,費了不少工夫。我見唐廣德和徐昌彥還要商量徐碧心的事,藉機告退。唐寅自然跟了上來,陪我一起回房打包。他不語,我也不語,也許,沉默就是最明智的選擇。
眼看打好最後一個包袱,唐寅牽着我的小手在牀邊坐下。他捋了捋我額前的碎髮,印下深情的一吻,口中呢喃:“嫣兒,我捨不得你。”隨後正容問我要去哪裡。我如實說,先去蕭亞軒蹭幾天,等百韻樓佈置好就搬到那兒去。不免提起買下百韻樓重新經營的事情。
唐寅被我的想法嚇了一跳,緊緊摟着我,有點不滿的味道。我一句“怎麼了”沒說全,就被他低頭吻住。我閉上眼,環上他的脖子,與他的靈舌在口腔內追逐。唐寅感受到我的迴應,吻得更加熱烈,吮吸得我嘴脣有些難過,卻始終輾轉不放……直到一陣清脆的敲門聲打斷了屋內的纏綿,他才戀戀不捨的移開嘴脣。
“來了!”我本想起身,卻被唐寅任性的拉住,我掙扎不開,只好問了句,“誰呀,我正收拾東西呢!”
“啊,是我,小達子!張,張小姐,晚飯好了,老爺請您和少爺過去呢!”
“知道了,馬上去。”轉身嬌笑着靠進唐寅懷裡,“人家都知道了,你還不讓開門,多讓人誤會啊!”
唐寅又親了親我的臉頰,“家裡人,誤會了也無妨。嫣兒,等過陣子平靜下來,我們就成親吧!我可不放心你在外面住。”
成親?我腦中一激靈,還是我不敢觸碰的話題啊。想了想,打趣道:“你是怕別人貪圖我的美色啊,還是怕我貪圖別人的美色?”
唐寅抿了下我的鼻子,寵溺地責備了句“小淘氣,說什麼呢!”
我輕輕親了下唐寅的嘴脣,“沒說什麼,我餓了,快走吧!”
唐寅輕搖下頭,拉着我起身去了飯廳。這最後的晚餐,吃得很沉悶,可能是避免尷尬,沒人說話。雖然大家午飯都沒撈到吃,但似乎食慾全不太好。桌上的菜餚只動了三三兩兩,徐碧心和她娘在房裡吃的,所以整個飯桌,菜多人少,空落落的。
飯後,唐寅被唐廣德留下,我則回房翻翻是否有遺落的東西。剛走到院中,就聽見唐福的聲音從酒肆傳來,“喲,宋小姐,陸姑娘,您二位怎麼來了?”
我重重呼吸一下,真TM陰魂不散!想着宋琳琳肯定是帶着陸玲瓏來“參觀”我的。我心中鬱結,懶得和她們打照面,便匆匆回到了房裡。
在房裡躲了20多分鐘,想着大晚上的宋琳琳再厚臉皮也該走了,便想去找唐寅。剛站起身,就聽到一陣敲門聲。我以爲是唐寅,開門一看,卻是苦大仇深的徐碧心。
“徐姑娘,有事嗎?”我小心翼翼的問,生怕刺激到她。
“張小姐,可以陪心兒走走嗎?”
“走、走、啊?”我一個字一個字蹦出來,眼風往徐碧心身後掃去。
“張小姐,不用看了,只有心兒一個人。”
“啊,呵呵……”我賠了個傻笑。想想唐家後院就這麼大,還沒水池,不怕她再衝動,就點頭答應了。
我和徐碧心保持了一步遠的距離,走到了院裡的假山石旁。她停住腳步,也不回頭,呆呆地望着月亮,良久纔沒有感□彩地飄來一句“伯虎哥哥喜歡你。”
我想自豪地說聲“是啊”,卻沒敢說出口。
“她喜歡你?喜歡你?”徐碧心語氣變了兩次,前一個是“喜歡你”疑問,後一個是嘲笑
“有何不妥?”我被她的語氣激怒。
“哼!”徐碧心轉過身,突然大喊出來,“你以爲你贏了嗎?伯虎哥哥最愛的是水姐姐!根本不是你!你不過是水姐姐的替身罷了!”
我蒙了,哪裡冒出來的水姐姐?祝枝山透露的紅顏知己名單中沒有姓水的啊!剛想追問,身後響起了若干個腳步聲。
我轉過身,正見唐寅、宋琳琳、陸玲瓏往這邊走來。陸玲瓏見我回頭,有一瞬的失神,然後抓着宋琳琳的胳膊,驚慌的問了聲“是水姑娘?!”
宋琳琳止步不前,蹙眉打量着我,認真答道:“不,不是她。”
“好像啊,那眼睛,那眉毛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呵呵,哈哈……是啊,像也不是!你終究是張嫣,不是水姐姐!”徐碧心聲音充斥着惡劣的幸災樂禍。
“夠了!心兒!”唐寅聽不下去了,鐵青着臉色,毫不避諱地握住我的手將我拉到身邊。
“伯虎哥哥,你看清楚啊!她不是水姐姐!她沒有水姐姐一半溫柔漂亮!”
“是啊,她不……”
宋琳琳話剛開頭,就被唐寅一聲大吼打斷,“我說夠了!”
唐寅怒瞪着徐碧心,徐碧心嚇得向後退了一步,惡狠狠地望向我,“都是你!都是你這個狐狸精勾引的伯虎哥哥!我恨你!伯虎根本不愛你!”
“徐碧心!你太放肆了!”唐寅大喊了一句。
“伯虎,我們呢?”宋琳琳拉着陸玲瓏攔在唐寅身前。
“大門在那邊,兩位小姐不送了。”唐寅冷冷丟下一句,帶着我轉身就走。
“伯虎哥哥——”徐碧心撕心裂肺的哭號聲,伴着宋琳琳和陸玲瓏不敢置信的質疑聲一併傳來。唐寅腳下頓都沒頓,一直拉着我回到了房間。
唐寅轉身去閂房門,我良心發現,小聲說:“伯虎,這,這不太好吧,放着徐姑娘~不管。”唐寅轉回身,飽含擔心憂慮的看向我,“嫣兒,你相信我!別離開我,你就是你,我愛的也是你!”
“呃……”我沒想到換來這麼個答案,怔在當場不知該如何回答。
“嫣兒,你不相信我?”唐寅聲音有些蒼白,隱含懇求。
他是如此害怕我的拒絕啊!我苦笑,心底隱隱泛出絲絲蒼涼。
“嫣兒?”唐寅上前一步,顫抖着扶住我的雙肩,生怕我會從他眼前逃走。
我把雙手搭在他的手臂上,壓抑住心中的疑惑,安撫的笑笑,“伯虎,我相信你。”是的,我相信你,相信自己的直覺——水姑娘是誰早已屬於歷史,眼前這個男人是愛我的。
唐寅如釋重負的笑了,笑得那麼甜蜜溫馨,那麼心滿意足。他的鼻息越來越近,我知道另一個熱吻即將到來,慢慢揚起頭配合他的步調。
從若即若離的溫柔到執着的脣齒相交,我想,我不討厭接吻,而且,好喜歡。尤其唐寅的嘴裡有種淡淡的混合酒香,充滿醉人的誘惑。我迷戀地向裡探入,與他的舌糾纏在一起。可唐寅卻突然離開了我的脣,我不解地半睜開迷離的雙眼,卻見他邪魅的一笑,用舌尖輕舔我的脣,我的貝齒,接着一路順着臉頰咬住小巧的耳垂,向下深入我柔嫩的脖頸,再向前,用嘴脣蹭開我的衣服,向我的鎖骨吻去……覆在我後背不安分的雙手似乎逐漸變燙。
“唔~~”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呻吟,但發出聲音的剎那,已羞紅了臉頰。唐寅含笑看向我,用脣堵住了我的聲音,又是一個忘情的深吻。隨之將我緊緊摟在懷裡,我來不及感慨擁吻的美妙,腹部就被硬物抵住。什麼東西?我暈乎乎想着,玉佩嗎?好硌啊……等等!難道是……
我猛地張開雙眼,唐寅也恰恰此時將我抱起。他半眯着眼睛,依舊用自己的脣舌纏住我的,一步步向繡牀走去……
唐寅將我輕輕放在牀上,將自己的身子緊緊覆在我身上。他不住的吻着我,吮吸着我的脣舌,不給我半分開口的餘地。
終於,他離開我有點紅腫的嘴脣,向上,吻到我圓瞪的鳳眼上。那溼溼黏黏的溫暖讓我不得不閉上眼睛。心中慌亂,我該怎麼辦?接吻可以,我不想玩火的!
唐寅見我蹙眉閉眼,溫柔地撫平我眉心的溝壑,轉向我的耳廓,邊噬咬邊呢喃着承諾:“嫣兒,我喜歡的是你,我會娶你的,一定會的。相信我,相信我……”
我迷惑了,不可否認自己內心有一絲渴望,更無法拒絕這個深情的承諾。渾身軟趴趴的沒有力氣,而唐寅此時早已吻遍了我臉上每一寸角落。他一隻手繞過我的纖腰,在我的背部不住遊走着。
我微張着嘴,卻再也說不出半個字來,對視在無聲中延續,尷尬的氣氛在曖昧的屋中蔓延開來。終於,唐寅輕嘆了口氣,抽出自己的滾燙的大手,幫我整理好凌亂的上衣,低頭說道:“嫣兒,我一定會娶你的。今生今世,你是我唐寅的唯一,這樣也不行嗎?”
我無法看到唐寅的表情,但那輕柔痛楚的語氣就讓我一陣心酸。他是如此害怕失去我,脆弱到不顧禮數想要得到我,證明我們的關係。他的不安,我焉能不懂?
“我,我,我……身子不方便。”我不知道自己怎麼能編出這麼個拙劣的藉口。自嘲、鄙視根本不足以形容我對自己的不滿。
唐寅輕笑一聲,我知道他不信,哎,連我自己的都不信。我垂下眼簾,不敢面對那雙熾熱的眼眸。他再次俯下身,在我額頭印下天鵝絨般輕柔的一吻,認真說道:“我不會強迫你的,嫣兒,只要你不想,我絕不會再輕薄於你。我會等,願意等到我們成親那天。”
然後不待我回答,扯過被子,幫我蓋好,放下幔帳,起身離開了。我合上眼,一股溼潤滑過臉頰——我們真的能有那一天嗎?
今夜,沒有洗漱,我輾轉反側,合衣而眠。再醒來,已是第二天清晨。我翻身下地,換下壓出睡褶的雲錦長裙。洗漱後,重新盤了髮髻,妝點了一番。
門外適時響起了唐寅試探的聲音,“嫣兒,起了嗎?”
“起了,就來。”
打開門,迎着晨曦,是唐寅那張熟悉的俊顏。此刻,沒有洋溢魅惑的笑容,反而有絲青澀,有絲靦腆。他撓撓後腦勺,我依稀記得這是祝枝山不自在時的習慣。
“嫣兒,我,我,我昨晚不是……你,你不要怪我。”唐寅半低着腦袋,不敢看我。
我“撲哧”一聲笑出來。是了,我怎麼忘了,唐寅再怎麼open,也不過是個17歲的古代少年。
唐寅有些詫異我的反應,“嫣兒,你?”他看向我,並未在我臉上找到不悅的痕跡,表情更加疑惑起來。
我想了想,經過昨夜,一般的古代女人好像應該羞於見人才是,偏激些的可能還會尋死覓活。不過,貌似都不適合我。我依舊厚着臉皮朝唐寅傻笑,唐寅愣了愣,輕笑着搖搖頭,說了句“嫣兒果真與衆不同。”
我一皺鼻子,佯裝不滿地問道:“誇我?”
“別惱啊!”唐寅急了,抓住我的小手焦急地解釋着,“嫣兒,是我不對,是我不好!你別生氣,別不理我!”
我真不懂唐寅爲何變得如此擔憂。只能溫婉的笑笑,安撫道:“我沒那麼小氣的,伯虎,逗你呢。”
唐寅也笑了,“嫣兒不氣就好。”
我見四下無人,踮起腳跟,快速在唐寅脣上印下一吻。唐寅摸摸嘴脣,顯然意猶未盡,趁我不備,又把我推入了房內。他緊緊摟着我,吻如雨點般落下,我很想告訴他,別把我的妝弄花了,卻始終沒有機會開口。直到吳貴達的敲門聲響起,唐寅才鬱悶地移開鎖住我櫻脣的嘴脣,他負氣的一撇嘴,吭嘰了一句“得好好收拾下這小子!”
我忍俊不禁,推了他一把,朝門外喊去,“小達子啊,我收拾下馬上出去。”
吳貴達應了聲“好”,就懂事的顛顛先跑了。
“這要是傳了出去,人家可怎麼做人呢?”我聲音有點怪,不,是有點壞,女人的壞。
唐寅輕輕把我環在懷裡,下巴摩挲着我的額頭,隨我說道:“是啊,怎麼辦好呢。”他連疑問的語調都省略了。
“去,去,去!”我推開他,“不和你說了!”
唐寅幫我捋順被他剛剛搞亂的鬢髮,在我頭頂印下重重一吻。
我笑笑,“餓了,快走吧!要不真說不清了。”
唐寅嘀咕着:“我倒真希望說不清。”
我眨眨眼,有一瞬間失神,但還是笑開了花,拉着唐寅往飯廳去了。當然,一出房門,我就撒開了手,唐廣德那樣古板,還有徐家人在,我檢點點好。
還沒走到飯廳,我和唐寅就被唐福截到了客廳。然後看到了除唐廣德外,“安坐”在內的幾人——朱佑樘、祝枝山和瀟湘——絕妙的組合。看向朱佑樘的剎那,我下意識收緊了衣領,即使明知道他看不見鎖骨上的吻痕。我故作自然地福身施禮,一一問好,朱佑樘來意不用說,要是可能的話,他昨晚死活不會走;祝枝山的笑容告訴我,他是幫我平衡唐寅和朱佑樘的;瀟湘不知從哪兒得到了消息,一大早乘着軟轎來主動接我。沒有不透風的牆,可我萬萬沒料到非信息時代消息也傳得這麼快。
我在心底嘆了口氣,早飯泡湯了。總不能讓三個幫我搬家的人等着,自己和唐寅去吃飯吧。於是,簡單的寒暄後,朱佑樘、祝枝山、瀟湘、唐寅幾人就隨着我回到了房間。我滿打滿算才三個大包袱,這三個男人正好一人一個,不用打架。吳貴達從院尾牽來被我冷落多日的棗紅馬,我抱歉的摸摸它,跟着我這個有異性沒人性,還時不時搬家的主人,真的好可憐。棗紅馬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嘶叫了一聲,垂頭喪氣地跟在我身邊。
我空着手,帶着三個抱滿懷的男人,再次走向客廳,向唐廣德和邱氏辭行。唐廣德點點頭,“嫣兒此去要好好照顧自己,有空常回來看看,看看我們老倆口。”邱氏拉起我的手,輕輕拍着,明明沒說話,我卻感到了千言萬語。我心裡不是滋味,咬咬牙,裝出混不在意的樣子,向兩人再次福身道謝,轉身離去。
眼下的情勢,唐廣德和邱氏是有心也不能相送,只吩咐唐福跟着唐寅隨我去一趟。瀟湘拉我坐進自己的軟轎,我本不想,可礙於唐家門口圍觀的人太多,只得假模假樣地坐了進去。
瀟湘挑開簾子,朝外望去,輕嘆了一聲。我不喜歡沉悶的氣氛,那會另我胡思亂想,隨口問道:“姐姐如何知道我今日要搬走?”
“豔情啊,她說的。我擔心你無從可去,本想昨晚來接你,可豔情卻說……嗯,今日才妥。”
我“哦”了一聲。豔情究竟說了什麼我不得而知,但我又一次領教到了她的聰明精細或者叫善解人意。想想又問起百韻樓的進度,畢竟蕭亞軒也不是我的長居之所。瀟湘的答案讓我很滿意,她說只剩後院今日才能重新粉刷好,其餘改建,包括購置用具業已結束,正想着要找我對賬呢。
“對賬就不必了,賬目本來也是交給豔情負責的。”
瀟湘嗔道:“哪有你這樣的掌櫃的,是負責啊還算不負責呢?”
我笑笑,“無所謂,合夥人之間除了有共同的職業理想,物質牽扯,更重要的是彼此間的絕對信任。”
瀟湘想了想,才慢慢點點頭,不忘重新打量了我一番,笑道:“小嫣兒確有經商天賦。”
這話有點熟,我一時也想不起誰說過類似的,便一笑而過。
蕭亞軒很快到了,來迎我們的芷芙有些發怔。只是癡癡地看着我,眼神迷亂複雜。我只當她是被我的女裝造型刺激過度,朝她不好意思的笑下,就和瀟湘往蘭院去了。
還是上次住的廂房,只是心情完全變了。朱佑樘、唐寅、祝枝山分別抱着我的大包袱跟了進來,自力更生找地方放好,找地方坐下,倒是不用我讓。我笑着搖搖頭,芷蓉又給我們幾人上好了茶點。反正也沒外人,我更餓得要死要活,拿起雪花糕大吃特吃起來。
“嗯哼……”瀟湘清清嗓子,該是要我注意形象……吃相。我混不在意地拍拍手上殘渣,本想說話,可看到眼前的三個男人,主要是祝枝山一左一右的那兩個,就說不出來了。
總是祝枝山最爲體貼,喝了口茶說道:“嫣兒啊,周先生從未生你的氣,只是覺得遺憾罷了。‘天’字班的其他同窗也表示惋惜,呃,怎麼說呢?你是女子不是不好,就是……”
“祝兄,我明白。”我不忍見祝枝山憋話憋到臉紅脖子粗,索性替他開口。
“啊,我就知道嫣兒明白事理。”祝枝山一捂後腦勺,憨厚的笑了。
隨後是長久的安靜,沉靜,好像每個人都不知道該說點什麼。同時面對朱佑樘和唐寅終是讓我拿捏不好尺度。想了想,眼風飄向了瀟湘,瀟湘會意,站起身向三位年輕才俊下起了“逐客令”,“三位公子,軒中尚有事務需嫣兒妹妹幫助處理,瀟湘在此就不多留三位了。”
祝枝山聞言站起身來,“好,好!我們就不多打擾二位姑娘了。”
朱佑樘放下茶盞,深深望着我,“嫣兒要在蕭亞軒住多久?”
天啊,這世上到底有沒有事情瞞得住他。我認命地垂下眼簾,“過幾天,百韻樓重新開業,我就搬過去。”
朱佑樘得到了滿意的答案,點點頭,也站起身,說了句“昨晚沒休息好吧,你再歇歇。”
我沒敢搭腔,覺得那個肯定語氣的“沒休息好吧”別有深意。
瀟湘賠笑,“朱公子請放心,我會讓嫣兒妹妹休息好再幫我忙的。”
“有勞瀟湘姑娘。”
唐寅最後一個站起身,不悅地看了一眼朱佑樘,溫柔的對我道:“嫣兒好好休息,我明日再來看你。”
我想回唐寅一個微笑,可看了面無表情的朱佑樘,笑容不自覺僵在臉上。怏怏地低下頭攪動衣衫。
朱佑樘和唐寅對視一下,誰也不服誰的梗着脖子走了。祝枝山落在後面,代表三人向瀟湘抱拳告退。
三人走後,我沒話找話和瀟湘討論起百韻樓的經營。既然住不了幾日,我也懶得收拾包袱。剛聊了沒幾句,豔情嫋嫋來訪——當名妓真的很閒。見了我女裝扮相,忍不住真真假假的贊上一番。
我拉她圍桌坐好,“坐吧,該不會特意跑來誇我吧。”沒有疑問,因爲不需要疑問。
豔情道:“如今張小姐身份已泄露,該如何是好?”
“有什麼大不了的,你們大明律裡有女子不能做買賣的明確規定嗎?”
豔情輕搖下頭。
“那不就得了!我還做我的掌櫃的,你接着當你的幕後最大股東。”我拿起雪花糕,繼續吃。
“呵呵……正合我意,我就知道張小姐不會另我失望的。”
“少來這套,說正經的!劇本呢?”
豔情笑着拿出了劇本,我接過來翻看一下,字體工整,脈絡清晰,文思整潔,完全不似2天能寫出的樣子,甚是難得,心中不免對她多了一分讚歎。我滿意的笑笑,囑咐她找幾個姐妹好生練習,又商量起人員招聘、部門構架和權責分工。當然,我沒用我所知的專業術語,通篇白話到底。
兩個美女顯然沒聽過跑堂的還要劃分部門,分與不同的工作,除了傻傻地聽着,就是搗蒜一樣的點頭附和。很快,我的建議通過了“董事會”的認可。
這一天,無風無浪的過去了。晚上,除了芷芙仍有些癡癡呆呆外,軒裡衆人通過一白天的不懈努力,皆適應了我的“變身”。我倒在榻上敷着面膜,還和瀟湘笑談此事。瀟湘表情一凝,輕輕嘆息一聲,沒有接話。
一早起來,洗漱後,瀟湘就陪我去百韻樓招聘,她的熱心真是讓我感動不已。由於我之前定得薪水很高,是其他酒樓的1倍,所以來應聘的人絡繹不絕。
我讓軒中小廝把人員分類編號,按先來後到一一面試;應聘庖子則由芷芙帶到後院的廚房去現場操作,合格的我和瀟湘再進行復試。目前,百韻樓只適合招成手,不適合招儲幹。
面試一天,談不上三教九流全見過了,也是什麼素質的都遇到了。合適的不少,唯一讓我鬱悶的是甚少有女子來應聘,就幾個大媽級的應聘廚娘。這個時代,女人走出家門果然不易。不過,也有讓我眼睛一亮的——“你也來應聘?”
“公,公子……是您?”那人也詫異的看着我。
我不知可否的笑笑,眼睛還是那麼毒。
男人黝黑的皮膚上,隱現幾分潮紅,他低下頭平靜了一會才說道:“不是,公子,不,小姐,呃,那個雞……”
他吭哧了半天,我才整明白,原來是主動送上門來的“合作單位”。如此有頭腦之人,我豈能放着不用。馬上請瀟湘幫忙拿來紙筆,簽訂了合作協議。
“徐秋漢。”我念着協議上的名字,滿意的點點頭,隨即又請他幫忙在市集上聯繫了鴨子,豬肉,牛肉,羊肉和活魚,蔬果等等。徐秋漢,也就是兩次賣給我整籠雞的小販滿口應下了。
一時好奇,我多問了句“你家怎麼養那麼多雞啊?”結果徐秋漢的答案更另我吃驚不已。原來他是收購了相鄰的雞,一併運到市集來賣。喝!好啊,古代的二道販子!我不由越發滿意眼前這個不高的聰明男人。
送走徐秋漢,又面試了幾個人,我打着哈欠宣佈收工。瀟湘見我盯着名單發呆,問起原因。我如實相告——“全是公的,沒母的。”瀟湘“撲哧”一笑,剛要嗔我兩句,正見芷芙收拾好廚房回來。我眨眨眼,計上心來,招呼芷芙上前。
芷芙聽完我的計劃,有點無奈,有點委屈,她點下頭,“只要是張,張小姐說的,芷芙一定照辦。”
我拉起芷芙的小手,輕輕拍着,“好芷芙,我實在需要個帶頭的,難爲你了。”
芷芙怔怔地看着我拉起自己的小手,好一瞬反應不過來。這是怎麼了?我疑惑,瀟湘忙扯下我的手,吩咐芷芙備轎回軒。芷芙這纔回過神兒,領命去了。
回到軒中,朱佑樘來了,唐寅也來了。三個人相顧無語,倒是沒有淚千行,我眼珠子滴溜溜地打轉,想着如何是好。瀟湘見氣氛不對,找個理由,獨善其身去了。沒意氣!我在心中暗罵一聲,轉過頭還得面對眼前的局勢。
“嗯哼……那個,那個我今天招聘挺累的,沒事的話,我要睡覺了。”我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同時面對兩人,索性忍痛割愛全攆走。
“哪天開業?”朱佑樘問。
“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