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軒中,朱佑樘來了,唐寅也來了。三個人相顧無語,倒是沒有淚千行,我眼珠子滴溜溜地打轉,想着如何是好。瀟湘見氣氛不對,找個理由,獨善其身去了。沒意氣!我在心中暗罵一聲,轉過頭還得面對眼前的局勢。
“嗯哼……那個,那個我今天招聘挺累的,沒事的話,我要睡覺了。”我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同時面對兩人,索性忍痛割愛全攆走。
“哪天開業?”朱佑樘問。
“22。”
朱佑樘“嗯”了一聲。我耷拉下小腦袋,不知爲啥,朱佑樘說話時我還真不怕,就是他一沉默,我心裡就打怵。他率先站起來,見唐寅不動地方,問了句“唐兄不走?”
唐寅一撇嘴,不滿地站了起來,囑咐了我幾句要好好照顧自己,就隨朱佑樘走了。
我一屁股坐到牀上,這樣下去可不行。好在兩人走後,豔情就來了,我沒時間胡思亂想,和她彙報起了今日工作。豔情也說了舞臺劇的排演進度。暫時來看,事業還算順利。
第二天,芷芙在我的安排下,冒充了應聘者,一天下來,換了好幾身行頭,務求人人皆知,百韻樓招募年輕的女子,而且是做正當工作。晚上,朱佑樘和唐寅又一起來了,外人不知的,怕要誤以爲他們關係多好多好呢,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的。在我眼裡,卻是變態的聯體組合。我覺得有點對不起唐寅,畢竟他是我的“男朋友”,按理該把朱佑樘攆走。但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我欠了朱佑樘100兩銀子,也不能把他往外趕啊,而且……多少也捨不得趕。可是三個人對在一起,還是無語,沒人吱聲,就這麼互相看着,比誰眼睛長得漂亮。豔情的到來,再次把我解救了出來。我“依依不捨”地與二人道別,轉身和豔情熱火朝天地討論起來。
隨後的兩天,依舊如此。我甚至一回蕭亞軒,就期盼豔情的到來。唯一的成就大概是在芷芙堅持不懈的“努力”下,有了越來越多的年輕女孩前來應聘。不過離我預期的差了一大截,我也沒怎麼選,看着差不多的,全留下用了。反正有試用期,怕啥,慢慢看唄。人呢,不管長得美醜,都該給予同樣的機會——這是媽媽,一個真正的CEO告訴我的。
由於21號有統一的崗前培訓,所以20號晚上我就打算搬到百韻樓後院去住。後院院尾的二層小樓裡,我,豔情各有一間,我還體貼地給瀟湘、玉凝留好了空房。
趁午休,我去到我的新房間簡單收拾收拾,按我喜歡的佈局,重新挪了挪桌子椅子。豔情也來了,幫我搬着,打趣道:“嫣兒不怕嗎?這院子裡可死過好多人哦!”如今混熟了,她也直接叫我嫣兒了。
“我行得正,做得端,怕啥!”我拍拍胸脯,“再說,又不是我害死他們的,就是尋仇也找不到我啊!”
“哦,是嗎?”豔情眯起杏眼,一臉的不信。
我一梗脖子,保持死鴨子嘴硬的優良傳統,“我張嫣天不怕、地不怕,豈能怕些遊魂野鬼?要是真有鬼,我還想見識見識呢!”
豔情點點頭,“好啊,勇氣可嘉。”她前腳一走,我就顛顛跑去找芷芙求她幫忙買了各種神器,什麼靈符、八卦、照妖鏡、桃木劍是樣樣不少。結果被回來取手帕的豔情撞個正着,她嗤笑一下,睨了我一眼就嫋嫋婷婷地走了。我咕咚兩下嘴,點背不能賴社會!
搬家自然不用我操心,因爲唐寅、朱佑樘會幫忙。很快,我就從蕭亞軒轉陣到了百韻樓。諾大一座百韻樓,不能就我一個光桿司令,瀟湘便帶着芷芙、芷蓉一起搬過來陪我。朱佑樘放下包袱,第一時間出去四處轉了轉,再回來時臉上明顯輕鬆了許多,看來她對百韻樓的建築安全性很滿意。剛要發表意見,他的親隨好像叫李遠的跑來找他,附耳說了幾句,朱佑樘蹙眉點點頭,無奈先行離去了。
唐寅看了看站在屋內不動的三個女“燈泡”,輕鬆輕鬆動動嘴,就“哄”了出去。可在瀟湘她們耳裡,唐寅的話不但入情入理,還說得相當中聽。沒辦法,誰叫人家智商高呢!
一轉眼的工夫,屋裡就剩下的我和唐寅兩人。唐寅坐到椅子上,笑着朝我招招手。我勾着他的脖子,側坐到他的大腿上,“怎麼唯獨不把我‘趕’出去呢?”
唐寅攬住我的腰,答非所問,“這幾天可想死我了。”
我笑笑,指指他的心窩,“這裡還是哪裡?”
唐寅說了聲“都想”就低頭將我牢牢吻住,再不給我說話的機會。我閉上雙眼,感受着眼前的幸福,享受着脣齒相交的美妙。他輕輕舔着我的嘴脣,我的牙齒,我的舌頭,我口腔內的每一個角落,然後用舌尖捲起我的,上下左右翻動着,悄悄增加着速度。花樣真多啊,我腦中殘存的清明想着,怎麼有這麼多花樣?經驗?那以前……我掙脫了唐寅的脣舌,微微喘着粗氣,低下腦袋。
“怎麼了?”唐寅不明所以,頂着我的頭問道。
“沒什麼,有點呼吸不順。”我沒明說,想想也是,既成歷史何須計較?今天,未來才最重要。
唐寅的吻落到了我的額頭,順着臉頰來到耳廓,不輕不重地咬着,慢悠悠地說:“我以後,會注意的。”
“嗯。”我重新閉上眼,任唐寅吻着。但他還是避開了我的脣,緩緩滑向了我的脖子,鎖骨……許久,才戀戀不捨地移開自己的脣,把我摟在懷裡。
唐寅抓起我的手,在掌中把玩,幽幽說道:“嫣兒,你可知我成天想着,日日盼着有多苦?哎,等過一年半載,風頭平了,你過了門好了。”
過門?我一驚,背脊跟着直了起來,成親——永遠是我不敢觸碰的話題。
唐寅發現我的變化,緊張地說:“嫣兒,你若是不想成親太早,我可以等。真的!可以等,再等幾年都無所謂!”
“沒有,我,我是想起開張前還有許多事情沒處理呢!”我把話題往遠了帶。
“拋頭露面操持百韻樓,受累受苦的,我捨不得啊!”
那也不能坐吃山空啊!你是才子,藝術家,這種俗事,當然由我操心了。想歸想,開口卻說:“我喜歡忙碌的生活,等百韻樓上軌道就好了。”
唐寅寵溺的笑笑,“你呀,真是個閒不住的。算了,愛怎麼折騰怎麼折騰吧!遇事我幫你。”
我淺笑着依偎着唐寅,讓他溫暖的胸懷包裹住自己。不忘和他提及從酒肆進酒的想法,唐寅自然點頭,直到月上中天,唐寅纔在我幾次三番的催促下不情願的離開。剛要關上房門,卻見瀟湘一臉曖昧地站在樓梯拐角,只是那曖昧多了幾分晦澀難懂。
我一咧嘴,又沒什麼見不得人。瀟湘見我整個一臉皮厚到機槍打不透,只是嘆息一聲,轉身回房了。
次日大清早我就爬起身,不得不承認,有換牀不適應的因素,但更多因爲今天是我第一次面向樓內所有員工培訓的日子——trainer,多棒的崗位啊!我用眉石挑起眉毛,使得整個面部曲線顯得銳利幹練,化了淡妝——基本的商務禮儀。早飯後就到1樓大廳,爲我所招募的12名個廚師,2名以賬房名義招來的收銀員,41名男服務員和13名女服務員進行了統一的培訓。企業文化、業務技能、團隊遊戲三方面必不可少。針對實際情況,還進行了模擬演練,我是把從媽媽公司學到的那點東西混着用上了,反正這年頭沒有別人做過,我用得再次,也是第一。
之後又分配了衆人的崗位,宣佈了試用期制度和倒班、值班安排,破天荒爲他們安排了休息日,還將後院東西廂房分別留給家遠不方便回去的男女員工和值班人員當宿舍。我越發覺得自己是個慈悲的老闆,想得周到。不忘從中選了兩個看似機靈的女孩織紗和碧兒兼任我的助理,說白了,就是輪流負責我的日常起居,幫我洗洗涮涮什麼的。培訓結束後,又將員工分組,分別登高爬牆掛上了紅綢綵帶。
傍晚,唐寅牽了只大黃狗,僱了輛獨輪車,給我送來了幾十壇唐家酒。我吩咐員工卸車送到地窖,就低下身逗起了大黃狗,唐寅也蹲下陪我一起逗狗。大黃狗很聽話,還不認生,主動走過來圍着我嗅了嗅,然後伸出舌頭舔舔我的手,表示出自己的喜愛。我拍拍它的頭,問唐寅哪來的。
“從徵明家弄來的,”唐寅隨我拍了拍大黃狗,“黃黃,她以後就是你的新主人囉,要聽話,來,叫聲姐姐!”
大黃狗聞言真的“汪汪”了兩聲。只是不知叫的是“主人”還是“姐姐”。
我嗔道:“誰要給它當姐姐!”
“可我是它‘哥哥’啊!”唐寅故作沉思,摸摸狗頭,認真說道:“黃黃,要不咱管她嫂子也行!”
“呸!”我再也憋不住,噴笑出來。唐寅大笑着,黃黃也配合着“汪汪”了幾聲,真有點其樂融融的味道。
嬉笑怒罵間,朱佑樘帶着親隨轉進了後院。看到我,唐寅和只狗玩得不亦樂乎,有一瞬間失神,旋即恢復了常態。大黃狗對他也很友善,巴巴跑過去聞了聞,就主動摩挲起朱佑樘的大腿。
我“撲哧”一笑,這狗怎麼和文徵明一樣沒眼力價呢!巴結朱佑樘,不是情等着刺激它的好“哥哥”呢嗎?轉念一想,笑意更濃,唐寅找來這麼只“和藹可親”的狗來給我看家護院,很扯耶!
朱佑樘似乎沒和小動物接觸過,因對黃黃的主動示好,顯出幾分不自在,有點木訥。我笑着招呼回來了黃黃,以主人的身份,正式將它介紹給了朱佑樘。
朱佑樘看了眼唐寅,“唐兄果然細心。”
唐寅笑笑,“好說,嫣兒不是外人,我自然要用心。”
我揉揉鼻子,火藥味,趕緊滅火吧。於是一臉訕笑的走上前,問了些無關痛癢的。朱佑樘和唐寅何許人也,怎能不懂我的心思,隨之回到了互不搭理的“正常”狀態下。我做東邀請兩人在樓裡吃飯,嚐嚐廚師們的手藝,兩人皆不拒絕,隨我上了院尾的小二樓。
這一餐吃得我應接不暇,朱佑樘、唐寅緊着給我夾菜,眼看碗裡堆出了一座小山,二人依舊沒有停手的架勢;同桌的瀟湘權當沒看見,只顧低頭吃自己的;一旁伺候的芷芙和李遠全看傻了,也不敢吭聲。
還是豔情將我救出了“火坑”——“喲,這是怎麼說的?莫不是百韻樓的飯菜不合兩位公子的胃口,兩位才‘報復’我們小掌管的?”
衆人聞聲望向門口的綵衣倩影。我興奮地招招手,讓豔情也上桌吃飯。豔情笑下,說這桌可不能上,自己不愛吃酸的。瀟湘忍俊不禁,我假意瞪了一眼。
豔情道:“小掌櫃的要快點吃哦!我和姐妹晚上還要接客呢!”
我“驀”地想起了3日前,與豔情相約今晚驗收舞臺劇的正事。趕緊扒了兩口飯,丟下一碗的“小山”和桌上衆人,隨豔情去了前樓。參加表演的除了豔情外,我就認識“服侍”過唐寅的綵鳳,豔情便又給我簡單介紹了一下。我難免想着,該研究從天香樓借人,那裡的姑娘我多少都熟,磨合起來比較容易。但我很快發現自己的顧慮是多餘的,即使我從劇本里隨意指了幾場戲,也絲毫沒有影響到舞臺上姑娘們的用心表演。個個演得活靈活現,惟妙惟肖,尤其是豔情飾演的許仙,舉手投足間把一個癡情不改,卻又沒多少能耐的小男人刻畫得引人入勝,愛恨交織。我還能說什麼——人才啊!人精啊!
隨後到的朱佑樘他們也不由自主被舞臺上的表演吸引,瀟湘更是連連稱讚。我笑顏如花,簡直看到了銀兩爭先恐後跑進自己兜裡。不過也因這場精彩的表演,暫停了朱佑樘和唐寅間無窮盡的PK。我笑着拍拍手,示意結束,我可不忍心讓美女們受累,影響到明天的發揮。
朱佑樘深深地看着我,“人妖戀?你所作?”
我誠實的搖搖頭,“我只是汲取他人的智慧結晶。”
朱佑樘別有深意的說:“不是最好。”
我一皺眉,這小子該不會還把我當妖吧?
朱佑樘釋然的笑了,解釋道:“註定沒有結果的感情,不好。”
我一愣,心中依稀不是滋味……不好嗎?直到朱佑樘拉着唐寅告辭,我還沉浸其中。望着兩個俊朗的背影,我自嘲的笑笑,不好就不好吧,反正已經開始了。
想着明日開業當天會很忙,我便打發豔情她們回去,拉着瀟湘回二樓休息。
成化二十二年三月二十二日,我又以一個全新的身份示人——百韻樓新掌櫃的。洗漱後,芷芙幫我用心打扮了一番,挽起了複雜的髮髻戴好了金簪、珠花,換上了紅色的錦裙,一派雍容喜慶。
早餐後,各類日清生鮮食品送到,我在後院指揮着衆人有條不紊的幹活,又央瀟湘帶着芷芙去前面幫忙招呼預定好的各式儀仗。正想去前樓看看,卻見玉脂帶着沈媽媽的賀禮前來,我打開紅包,裡面赫然是張250兩的銀票。無語,還朱佑樘的還我這兒來了,開業當天送我這麼個數,250?!我能說什麼。安頓好玉脂,又看到唐寅、祝枝山、文徵明、周銘、王寶強幾人翹課同往。祝枝山帶頭祝賀我新店開業,封了份大禮送我——鎏金蟾蜍,說是書院童生們一起送的心意。我忙謝過,讓碧兒拿去放好。本想不着痕跡問朱佑樘人呢,卻聽唐寅道:“嫣兒,瀟湘姑娘正找你呢,吉時快到了!”
我點點頭,讓紗織吩咐廚房往各層送菜,隨唐寅他們去了前樓。豔情帶着衆美女也來了,正幫忙招呼着。瀟湘迎上我,拉着我周到地介紹了幾十位貴客——說白了,就是請來的官員士紳,土豪大款。可嘆我可憐的腦容量一時半刻根本記不住這許多人,即使明知他們非常重要,只能傻笑着附和。那羣達官貴人早已聽聞了我上書院讀書,並代表“六藝”出賽的“英雄事蹟”,不免藉機多瞅了我幾眼。我有點不太適應,畢竟這年頭,有錢有勢的男人和偶們家朱佑樘一樣優質的太少了。
吉時將至,門外鑼鼓喧天,舞龍舞獅熱鬧非凡。我掐算着時間,和瀟湘衆人打開百韻樓大門,準備正式開業。許是沒見過這麼盛大的開業場面,許是我個人聲望“太高”,門外早已人山人海,男男女女的裡三層外三層把百韻樓包圍。紅燈高掛,花團錦簇,龍獅賀喜,可謂大張旗鼓,轟轟烈烈。
我仿效現代,進行了剪彩儀式,簡單說了幾句吉祥話,不忘帶出百韻樓會員積分制和開業前三天的優惠促銷案,還藉機宣傳了豔情幾人與衆不同的表演。長鞭噼裡啪啦的聲音,點燃了衆人的熱情,客人們忽忽悠悠地往百韻樓裡走,一時間好不熱鬧。
哦呵呵……在我眼中,化爲了白花花的銀子,錢啊。我笑得越發燦爛,正想請唐寅他們進去,卻見朱佑樘艱難地擠過人羣朝這邊走來。
“呀!那不是朱公子嗎?”
“哪個,哪個?”
“啊,就是打敗白公子的新棋王,真是一表人才啊!”又是一個女人發春的聲音。
“朱公子……”若干個女聲同時響起,爭相朝朱佑樘奔去,大有餓虎撲食的架勢。鶯鶯燕燕將朱佑樘包裹在其中,暗送秋波,嬌聲竊笑,推推嚷嚷的。朱佑樘噶然止步,也不好推開衆女子,只得彆扭地站在原地東躲西躲。
一個女人大着膽子,公然向朱佑樘拋着眉眼;又有個不顧廉恥的,抓着朱佑樘的胳膊不放,還有兩個拿出荷包當定情信物強送給朱佑樘。
靠!我怒火中燒,大喝一聲“老虎不發威,當我HelloKitty啊!”隨手抓起最近的一個花籃上託,朝那幾個女人的腦袋狠狠砸去,三步並作兩步衝將上前。將朱佑樘一把拉到身後,以雞媽媽護小雞的魄力,掐着腰圓瞪鳳眼兇巴巴地盯着那幾個臭不要臉的女人。
“你,你幹嘛?”其中一個大膽地問我。
“幹嘛?教你們什麼叫檢點!敢在本小姐地盤放肆,不想混了是不是?!我不打得你們滿臉桃花開,你們就不知道花兒爲什麼這樣紅!還不快滾!”我惡婦式大吼着,當即嚇哭了兩個,其餘幾個瑟瑟發抖的後退。
我這才滿意地深呼一口氣,爽!只覺得出了一肚子齷齪。扭頭想安慰朱佑樘,卻發現這小子沒有半分剛纔的懼意,笑意吟吟地看着我發飆全過程。
耍我啊!我剛要發怒,敏感地發覺四周安靜了不少。圍觀羣衆此刻全將視線匯聚到我的身上——焦點啊!我咧咧嘴,擡眼望去,唐寅、祝枝山、文徵明、周銘、王寶強、瀟湘、豔情、玉脂……總之所有站在百韻樓門前的人,包括若干個服務員皆因受驚過度,木訥地看着我,嘴巴不自覺張得老大。
我滿臉黑線,汗,暴汗,望廬山瀑布汗——形象啊,我苦心經營的淑女形象毀於一旦。我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極其諂媚地朝衆人笑笑。完了,一不小心,暴露本性了。其實,我不是很暴力,就是遛遛嘴兒,要相信我啊……
轉回身再瞧朱佑樘,這個逼我原形畢露的始作俑者,看了我一臉的死相,笑意更濃;扭頭望望唐寅,他一捂腦袋,望天搖頭;豔情“撲哧”一下噴笑出來,隨着她嬌媚的笑聲,祝枝山卡巴卡巴眼,費了好大力氣合上嘴巴,衆人你捅捅我,我捅捅你紛紛清醒過來。然後,相顧無語……我尷尬地站在原地,不知該如何走回去融入衆人。
朱佑樘好笑地悄悄拍下我的後背,我橫了他一眼,哼哼了一聲“都賴你!”
朱佑樘卻在我耳邊輕聲說:“看到你衝下來,我好開心。”言罷,撇下我,上前和祝枝山幾人打招呼去了。
暈!我算什麼?保姆,不,保鏢,情人保鏢?
瀟湘憋着笑,走下來牽起我的小手,寬慰道:“嫣兒這樣,這樣‘厲害’,姐姐就放心了,要不諾大的買賣不好經營呀!”
誇我,損我,提醒我?我看了眼裝出無辜的瀟湘。她已不待我開口,徑自拖着我往門口走去。我耷拉下叫囂完的小腦袋,跟在瀟湘後面,言多必失,不吱聲總行了吧!
“掌櫃的好棒哦!豔情佩服。”豔情笑着牽起我另一隻手。我快速瞪了她一眼,有完沒完了?豔情收到我不悅的眼神,笑着對衆人道:“豔情之見,諸位不如先到後樓客廳奉茶,稍後豔情登臺獻藝,再請諸位去雅間欣賞!”
瀟湘附和着,衆人看出我的不自在,配合的點點頭,極不自然地轉身進門——文徵明“咣”的一聲撞上了門框,周銘忘記有門檻,拉着王寶強踉蹌兩步,差點沒跌倒……
我咕咚着嘴,“沒見過美女發飆呀!”卻也不敢大聲,咋說,這裡都是男尊女卑的古代。
一干人來到後樓客廳,安坐妥當,就有丫鬟奉上茶水。朱佑樘看似隨意問了祝枝山幾個問題,衆人的注意力才或真或假的從我身上移開,熱乎乎地聊了起來。片刻後,氣氛真正熱烈起來。男人們談着書院,談着詩賦,談着理想,瀟湘和豔情則把我夾在中間,問東問西。我口中應付,心知他們的一番好意。
玉脂興奮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張小姐,你快來看誰來了!”
“誰啊?”我站起身,朝門外走去。
“是我啊,嫣兒!人家剛從應天府回來,聽聞你重開百韻樓,顧不得回去,就直接過來了!呵呵……”玉凝悅耳的聲音傳來。屋內驟然一靜,空氣跟着凝結到了冰點。
“啪——”玉凝邁進門檻的同時,唐寅打翻了手中的茶盞……女人的笑容凝固在臉上,男人收斂了面部所有表情細胞。
我看看如殭屍般冷漠的唐寅,又瞅瞅淚凝於睫的玉凝,腦袋“哄”的一聲炸開了:
“你本就有些像她”
“她離開我後,我故意放縱自己,沉迷過酒色”
“伯虎哥哥最愛的是水姐姐!根本不是你!你不過是水姐姐的替身罷了”
“是水姑娘”
……
精巧的粉印黃符在我眼前晃動,所有情節穿插在一起,如放電影般在我腦中滑過。我慢慢向後倒去,這樣閉上眼睛不聽、不看、不想是最好的。沒有期待中的冰冷地面,我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淡淡的麝香味喚醒我的五感,“嫣兒,嫣兒?”我張開眼,多漂亮的眼睛啊,黑曜石中溢滿了擔憂。苦笑,爲什麼要讓我面對?我不要,不要,絕對不要!
我顫抖着手,指向前方,“水,水玉凝?!呵呵,啊哈哈……”早知道了,不是嗎?我不過在自欺欺人的過活而已。老天,你真是最好的編劇……我掙脫了朱佑樘,推開玉凝,不顧一切奪門而出。
“嫣兒!”
“張小姐!”
“嫣兒,別走!求求你,別走!”
“呀!姑娘,您,您怎麼了?別嚇金蓮啊!”
“伯虎,別去!先看看玉凝!”
“……”
都是誰的聲音,我不想去分辨,徒增煩惱,亂人心田。我粗魯地扒拉開所有擋在身前的障礙,什麼形象、面子,狗屁!我要不起,不要了!我飛速奔跑着,衝刺着,沒有目的,不需要目的,只要到沒有人認識的地方就可以,只要蒸發掉體內多餘的水分就可以。
我喘着粗氣,扶住柳樹慢慢蹲下,蜷縮在樹旁。我不是無敵穿越女,只是老天爺戲弄的小丑,是如來佛祖手中的孫悟空,自己蹦躂傻樂和罷了。
腳步聲及近,我很想轉過身去大罵一句:跟來幹嘛?我又不能去跳河!可還是埋着腦袋,選擇沉默。他慢慢走到我身旁,安撫地拍着,彷彿預料到我會有今天的下場——第三者應有的下場。
“我自己待會兒。”
“嫣兒,你不該跑出來,大家會擔心你的。”
“還有我的容身之地嗎?”
“玉凝姑娘好像不太好,你……”
“夠了!”我騰地站起來,轉過身狠狠瞪着朱佑樘,“你幹嘛一定告訴我?我不要聽!”冷笑一聲,“哼!你以爲你告訴了我,我就會放棄唐寅,投入你的懷抱?啊?”傷害別人,成爲我唯一的自救手段。
“嫣兒,我,我……”朱佑樘痛苦地別看眼,說不下去。
我抓着心窩,咬緊下脣,忽略那股刻骨銘心的疼痛。轉身向前走了兩步,故作冷淡地說:“你走吧,我們最好不要再見了,錢我會想辦法還給你的。”是的,回到原來的狀態,一個人,無牽無掛,挺好的。
沉默,我想應該沉默。
朱佑樘突然猛地一拉我,力道之大,使我被迫做了一個旋轉,重心不穩撞進了他堅實的胸膛。後背似掃過一陣冷風,我還在賭氣,只顧着與死死鉗住我腰間的手臂做鬥爭。
“你放手了啦,抱得那麼緊!討厭!”
朱佑樘沒有看向窩在自己懷中不安分的我,只是柔聲說了句“別動,乖。”
我想破口大罵,擡頭看到朱佑樘一本正經的樣子,就很沒骨氣的聽話了。小貓似的偎在他懷裡,順着他眼風方向望去,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一把雪亮的鋼刀,折射出嗜血的光芒。
我下意識抖了一下,朱佑樘感到我的恐懼,收緊了手臂的力道,把我更緊密地環在懷裡。卻低頭笑着問我:“怕嗎?”
還笑得出來,沒見我都快哭死了嗎?我擺明一張苦瓜臉,也不吭聲,撅着嘴對着他重重點點頭。
朱佑樘依舊掛着溫婉的笑容,真不愧是見過大場面的,絲毫沒有表現出驚慌失措。朱佑樘收回與我糾葛的視線,冷冷望向鋼刀的主人,“對無辜出手,就是爾等行徑?”
那人囂張的笑笑,“小娘子和你談情說愛,也算無辜?哈哈……”
我忍不住白了那人一眼,你家談情說愛像我和朱佑樘這樣啊?真TM豬頭!
那人舉起鋼刀,衝我獰笑道:“小娘子,要怪就怪你找錯了男人,到了閻王那裡可別瞎告狀哦!”
“我TM做厲鬼也不會放過你,你們全家!你九族都不得好死!”我怒吼,輸人不輸陣。
“好,老子成全你們做對兒鬼鴛鴦!”那人說着落下了鋼刀。我想推開朱佑樘,可他卻盯着那人紋絲不動,我急了,這是怎麼了?中邪了嗎?然後——真的有人中邪了。鋼刀沒來得及沾到朱佑樘的衣襟,他的主人就替我和朱佑樘發出了殺豬般慘叫。再然後,男人身後出現了另一個有幾分眼熟的錦衣男人,手中的長劍“滴嗒,滴嗒”流下紅色的液體。
我又深吸了口涼氣,靠!電影情節。
朱佑樘淡淡命令道:“留下活口。”那人抱拳領命。我正研究留下什麼活口,眼前這個死得不能再死,絕對夠徹底的時候,激烈的兵器角鬥聲再次響起。四周不知何時多了十幾個人私鬥在一起。從衣着上很容易看得出是兩路人馬,一路和剛纔領命而去的男人穿得一樣華貴,另一路就和眼前的死豬一樣,一身布衣。
我拉拉朱佑樘的衣襟,“走了啦!多嚇人啊!”見朱佑樘不動彈,索性使出吃奶的力氣掙脫了他的懷抱,說了句“你不走,我走!”溜邊朝沒有人的地方跑去。不用回頭,因爲我知道朱佑樘一定不會丟下我。
“嫣兒,回來!”朱佑樘喊着,追在我身後。
我跑了幾百米,迷迷糊糊地鑽進條避人的死衚衕,停下來休息。今天實在是跑多了,跑急了,還全是我不擅長的短跑衝刺,沒勁了。
朱佑樘很快追了上來,口裡唸叨着:“嫣兒,不要亂跑。”
大難不死,我嗤笑出來,瘋瘋癲癲地說:“朱佑樘,我發現我們真不合拍,湊到一起就被人砍!俗話說‘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溼鞋’,保不準兒哪天我就被你害死了,我看我們今後少見得好!呵呵……”
朱佑樘剛要開口,突然劍眉一皺,溫婉的笑容蕩然無存,“嫣兒,快過來!”
“幹嘛了?人家還沒笑完,死裡逃生不讓笑啊!”說歸說,我還是乖乖過去了。這小子只要不笑,一認真起來就好有壓迫感,而我,本質其實是典型的鼠膽者。
朱佑樘展開一隻手臂,輕輕把我攬在懷裡,用低不可聞的聲音說:“有機會,你先走,記住!別回頭,往人多地方走!”
“啊?”我一句爲什麼沒問出口,朱佑樘已然鬆開手,把我置於身側。
我傻傻地看着他凝視向死衚衕的出口,恍然大悟——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不,是調虎離山。朱佑樘不願離開,就是有此顧慮,而我白癡不明所以,害他再次深陷險境。
邪風驟起,衚衕僅有的一個出口處隨風颳起了厚重的塵埃瓦礫——大俠,不,大反派登場了。一個隔着衣服都能看到碩大肌肉塊的男人提着長劍,如黃泉守護者站在那裡。
我再沒了玩笑的心思,難道我張嫣要命絕於此?和朱佑樘作對兒鬼鴛鴦?不要啊!百韻樓纔開張,我還處於創業階段呢!我還沒嫁人,沒回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