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在牀上,朱佑樘依偎在我懷中,撫摸着我的脖頸,輕聲問我傷口疼不疼,天亮要找李搖鈴好好看看。
我搖搖頭,“不疼。”
“真的?”
“嗯,但是,心疼過。”
朱佑樘一怔,起身抱住了我,“嫣兒,讓你受委屈了。‘夢仙’出現的太突然,我只能將計就計,試着一次解決掉身邊所有……”
我捂住他的嘴,“過去的,就讓它過去。”畢竟,我對他的信任不夠堅決,在那一瞬間,我選擇了放下手臂。哎,也許,更多的磨練和砥礪才能創造出永恆的默契。燃燒的愛情,終不能維繫一生一世。
“既然知道身邊有萬氏爪牙,怎麼還帶出京?”
“不帶着他們,我便無法離京。”朱佑樘平靜答着,見我失神,溫柔的笑笑,“如今徹底樹清,也是件好事。”
窗外恍惚有人影閃過,我用極低的聲音問了句,“真的徹底了嗎?”
朱佑樘沒聽清,反問了我聲,我笑着抱緊了他,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請讓我試着解決。
那晚,我們聊到了天亮。朱佑樘對我起了她的孃親——一位體有異香,容貌清麗,飽讀詩書,才華橫溢的奇女。正因爲她的奇,才吸引了他父皇春風一度,有了他。我想,這是他心底永遠的疤,沒有愛情的夫妻能給孩什麼?肯定不會是幸福美滿。
朱佑樘還,夢仙身上的味道,像極了她的孃親,他才一時迷茫的。“就這些嗎?”我有手指梳着頭髮,看似無意的問。朱佑樘怔住了,想了想,如實答,這個“夢仙”和他心目中的夢仙一模一樣。
“如果有一天,真的夢仙出現了,和你想象中的完全不同,你該如何?”
朱佑樘緊張地摟住我,在我耳邊呢喃着,心裡只有我的誓言。我笑下推開了他,朱佑樘不解,以爲我在吃醋,剛要開口解釋,被我的食指悄然覆在脣上。
“朱佑樘,那個夢仙,是不是穿着奇怪的衣服?你們離得很遠,每每彼此靠近,就會因各種各樣的意外而驚醒。所以,許多年來,你們從未真正看清過對方,甚至沒有聽到過對方的聲音。”言罷,微笑着擡起頭。
朱佑樘不可置信地看着我,顫抖地握住我的肩膀,欣喜若狂,“啊!我的嫣兒就是夢仙!我的嫣兒就是夢仙!”我勾住他的脖,主動送上了嘴脣,大呼叫實在不適合風度翩翩的溫潤公。至於,那個“夢仙”,哎,不提了,也希望李搖鈴不要對朱佑樘提起——她身上的體香,並非先天,而是源自西南少數民族的混合香料。有迷人心魄的力量,卻也歹毒,從餵食,方能持久不散,代價是五臟皆毒,命不長久。
次日一早,返回百韻樓,狼狽的造型,少不得一番真真假假的解釋。李搖鈴見了我脖頸的傷,免不了絮叨了幾句,重新幫我處理了傷口。趁機輕聲問我“夢仙”的去處。
“回老家了。”我。
他“哦”了一聲,沒想到走得那麼早,那麼快,還問我“夢仙”的老家是不是西南。
我大笑,扳過李搖鈴的臉,仔細端詳着,他是我身邊最最單純的人了吧?我一定要牢牢記住,這個世界上有真善美的存在。
不過,脖上有傷,渾身摔得青青紫紫的,倒也使得第二階段治療延後。我混不在意,延後最好,我可以不着痕跡的做點正經事,我早該做的事。
夜是神出鬼沒的典型人物,一般來,他會在你不想見到他的時候出現在你身後,當你想找他的時候,挖地三尺也找不到人。不過,這只是表面。如同豔情拿我做擋箭牌,成天耗在百韻樓一樣。她想勾搭一個男人,留住一個男人,太容易了。有了方向,找人就簡單了。彼時,豔情正毫不避諱的在亭裡把縫製好的衣服送給夜。夜當然是隱含厭惡,轉身欲走。
哎,沒想到豔情也心靈手巧,我啥時候能修煉到這種境界呢?
我堆滿假笑,湊了過去,“不要誤會,我是來找他要刀的!”
豔情笑下,在夜身上繼續比量着衣服,自顧了句,“好像肩窄了點,我去改改,兩位慢聊。”
笑着目送豔情嫋嫋離去,走上亭,無懼的凝視着夜。夜從懷裡摸出刀,隨手扔給我,擡腳要走,我攔在他身前,撫摸着已經擦淨血跡的瑞士軍刀。嫵媚的笑笑,“我要見你主!”
“主在雅間。”
“我要見你真正的主!”
夜眸光快速閃了下,我用軍刀劃開他的衣服,冰涼的手指,撫上了他的胸膛,那處有紋身的地方,“不要告訴我朱佑樘是你主,他若真是你主,當日,你就不會殺掉筆架山上的老夫妻;不要告訴我,那個宮裡的萬貴妃是你的主,她若真是你主,朱佑樘和我都活不到今天!”
夜臉上隱約浮現出一絲笑意,在我沒確定是不是眼花的時候,他從衣服裡拿出了我的手。
“好,我帶你去!”乾脆,果斷。
我傻了,怎麼可能這麼順利,難道是新的陰謀。
“不敢。”
還是肯定句,我氣急,抓起他的衣領,“沒有我張嫣不敢做的事,你,最好給我記住!”
我對朱佑樘的詞是要去附近考察市場,着手開分店,連鎖經營。朱佑樘一皺眉,問我這買賣打算做到什麼時候,玩玩可以,當真不成?早晚要和他回京的,難道做了太妃繼續拋頭露面?
我一撇嘴,早沒看出來,這傢伙骨裡竟然大男主義。朱佑樘見我不高興,輕嘆口氣,柔聲不想我太辛苦云云。或許是我先入爲主有了偏見,反正再聽起這話,總覺得不是滋味兒。
“乖,彆氣了,等李郎中給你醫好病,我這邊安排下,陪你一塊兒去。”
“不要,李搖鈴了,我這幾天不能醫病。正好得閒四處轉轉,你不懂,商場如戰場,遲一步,足以散盡千金!”
“現在不比平常,萬氏喪心病狂,你一個人走讓我如何放心?”
“那……帶個保鏢不就行了?就~帶~夜好了!”
朱佑樘眸深一凝,輕聲問,“帶他?”
“是啊,你手下就屬他最厲害!”我儘量把理由得單純。
“不可以!”朱佑樘沒了笑容,果斷的拒絕。
“你管我?我偏要和他去!”
“這件事不用了,絕對不可以!”
“你,你……哼!”我一跺腳,拂袖而去。
我笨也好,罵我蠢也罷,我當然不會乖乖聽朱佑樘的話。我很少做出決定,一旦決定了,就死不回頭。明着不讓走,咱就暗地裡走。可朱佑樘似乎看出了我的意圖,緊緊盯着我不放,只要我一離開他的視線,他就馬上派人跟上——連上茅房,都有人在外面守着。
緊迫盯人?我無奈,以睡眠不好爲由,跑去求李搖鈴開個利於睡眠,無異味、無公害的方。李搖鈴嘆了口氣,沒想到我是個這麼麻煩的女人。我賠笑,只要拿出藥來,咋罵都行。藥材樓裡是不缺的,爲了治好我的‘病根’,朱佑樘買回來的藥材堆滿了百韻樓的倉庫,比普通藥店還全,夠李搖鈴充分發揮了。
然後,下到熱乎乎的飯菜裡,親自捧給朱佑樘。朱佑樘見我“認錯”態度良好,還充滿期待的看着自己,不疑有他……
哎,原來最可怕的不是敵人,而是身邊的人,信任的人。我若有歹念,朱佑樘怕是死了N多回了。
入夜,我換了男裝,偷偷牽出棗紅馬,去找夜,不想碰到李搖鈴拿着藥材從倉庫出來。
我以爲免不了一番口舌,豈料李搖鈴不怕死的跑去叮囑夜,什麼我不能受寒,該如何如何照顧。我還能什麼,早就傻了,難道從我央他開藥時起,他就看出了我的動機?
夜如我想象般對李搖鈴的聒噪毫無反應,翻身上馬。李搖鈴執着的拉着繮繩,認真:“大俠謹記,若遇奇寒入體,不及時逼出,嫣兒恐有性命之憂!”
夜扯過繮繩,沒搭理李搖鈴,揚鞭先行。我苦笑着向李搖鈴道別,“冰山”要是能照顧我,那就不是冰山了,不再多言,急忙追去。
夜路難行,不辨方向。好在南下時,我“不遺餘力”親自實踐總結出的寶貴經驗,讓我現在能夠正常騎馬了。辛苦是有,可一想到朱佑樘的處境,就什麼都顧不得了。來時真真假假,好歹將近30個手下,氣勢上不輸他人;如今剩下不到10個,安全,堪憂啊。
一夜狂奔,天破曉時遠目朝陽,我才分辨出大致方向,西北,難道是往南京?
辰時一過,我們抵達了應天府外的無名鎮。我笑下,猜對了。餓得要死,拍拍身下呼哧着極重粗氣的棗紅馬,對夜道:“休息下,吃點東西,人受得了,馬受不了啊!”
夜看也沒看我,跳下馬,徑直走進路邊的店。我忙跟了進去,讓二把馬牽到後面好生喂着。邊啃饅頭,邊盯着夜,心中猜測着南京城裡的終極BOSS。夜並不喜歡我的視線,冷了我一眼。我混不在意的笑笑,自己臉皮的確越來越厚了,放下饅頭,漫不經心地問:“你和那個‘夢仙’認識嗎?”——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必須先搞清“夢仙”是誰的人,才能揣測出BOSS的動機。
“一面之緣。”
我一怔,老實,我沒料到夜會誠實的回答我。往深一想,心底一陣惡寒。這麼,“夢仙”是萬氏的人,可她卻不知水中有刺客,那就意味着萬氏自以爲計劃縝密,爲了永絕後患,連她手下也不放過——斬草除根,這個女人如此絕情,心地太歹毒了。
夜見我沉思,起身先行。
“等等,我還沒吃完!”可喊叫對夜來,是不會有任何意義的。
“懂不懂剛吃完飯做劇烈運動,容易胃下垂!”我衝到夜面前。
夜拿我當空氣,擡腳走了。我氣結,無知的男人!
臨近南京城,路上的行人多了起來,夜只好放慢速度,這倒舒服了我,也救了我身□力透支的可憐棗紅馬。
“籲——”猶豫中,忍不住勒住繮繩。
夜不解,隨我勒馬停住,沿着我被鎖住的目光望去,遠處是一片桃花林。桃花開過,漫山遍野結出了青澀的果實。清風拂過,翠綠的枝葉,緊緊掩住身旁的結晶。微微嘆息,如果沒有這片桃花林,一切都會不一樣了吧。沒有悲情名妓,沒有憔悴才,有的只是一對兒鴛鴦伴侶,幸福美滿。
夜似看出我的心思,冷哼了一聲“愚蠢”。
愚蠢?我笑了,是啊,多麼愚蠢,世界上哪有那麼多如果,與其怨天尤人,不如把握眼前。揚起馬鞭,率先而去。
午時過後,終於進到了南京城。我心中有事,無暇感嘆六朝古都的秦淮風景,默默跟在夜身後,去面對我的選擇。
我以爲BOSS或居於豪宅山莊,或居於山野茅屋。萬萬沒想到夜帶我去的,只是鬧市中一處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宅院。大隱於市?我蹙眉跳下馬,狠人啊!
夜推門而入,輕車熟路地走進花廳。我牽着馬傻傻地站在院中,四下環顧,再無一人,一時不知是該和他進,還是該等人請。直到一陣輕咳從花廳傳出,我才壯着膽走了進去。
“哦,就是姐想見老奴嗎?”一個嘶啞的公鴨嗓言道。
擡眼看去,話的是端坐正中,相貌平平的一位長者。仔細端詳,和這處宅一樣,實在找不出任何特色。唯獨一把年紀,沒有鬍鬚透着幾分古怪。眼風一掃,夜目不斜視,立於一旁。
“在下張嫣,不請自來,多有打擾。”我不卑不亢的自我介紹道。
“呵呵,老奴這裡好些年沒人惦記了,今日能有人登門造訪,不勝榮幸。”
“嘿嘿……”我賠個傻笑。面對這樣“樸實無華”的場面,枉我想好的一肚慷慨激昂的愛國主義言辭無處發揮。
沉默,沉默,再沉默。我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逼得沒法,乾巴巴問了句,“敢問老人家何許人也?”
“老奴汪直。”
我木訥地看着汪直,又沒了下話,天知道汪直是誰。
汪直大概沒料到我會有這麼白癡的反應,愣了一瞬,大笑兩聲,“姐果非常人,天命所歸,自有不同。”
“天、命、所、歸?”
“姐可知萬貴妃爲何使盡手段想得到‘鳳啓’?”
我如實搖頭,這怎麼又扯到玉了?思維太跳躍了吧!
“只有得到此玉,她方可扶正爲後。”
“一塊玉,就能讓她當皇后?”我只覺好笑。
“‘鳳啓’神玉,法力無邊,乃是無價之寶。”汪直着,目光中充滿了崇敬。
我嚥了口吐沫,難道千辛萬苦我趕了一夜的路,是來南京聽故事的?
“看來姐並不知‘鳳啓’的來歷?”
“難不成由和氏璧上雕琢而來?”我帶着幾分譏諷,放眼中國古代,最有名的玉就屬和氏璧了。
“呵呵,人工雕琢,終是有價,怎能與‘鳳啓’相提並論?”
“願聞其詳。”
“鳳族之尊,觸犯天條,天雷地火,焚身涅槃,龍王過境,雨露甘霖,精骨舍利,幻化美玉。”
“撲哧”我噴笑,脖上戴的是鳳骨,誰信啊!
汪直見了我的表情,亦猜到我的心思,平靜地:“相傳天下動盪不安,此玉方降世尋主,得此玉者,爲天命所歸,必將紫禁之巔。百多年前,蠻夷統治,民不聊生,風傳此玉臨世,各路人馬瘋狂尋找,終無結果。後一粉衣仙女將此玉送與太祖馬皇后,使得太祖順應天命,終得天下。靖難之變,惠帝攜此玉逃出宮去,爲我瑤族所救,惠帝感念之餘,看破紅塵,留下此玉,龍遊滄海。”
我連傻笑的力氣都沒了,竟然是神話故事。輕笑一下,“世人皆知玉璽乃帝王象徵,如何牽扯到一塊玉上了。我來此,不是爲了聽老先生胡言亂語的。”
“呵呵,若無‘鳳啓’,姐緣何有驚無險,活到今日?”
“封建迷信!”我完全沒了好氣。
“姐想知道的老奴都了,若無他願,老奴就讓夜送姐一程,取回我瑤族聖物。”
我下意識向後退了一步,口中不服軟,“等等!你什麼了你?我到現在還不知道你是誰呢!你對夜下的一道道奇怪命令原因又是什麼?”
“哎,想我汪直,建立西廠之時,好不風光,天下皆知,沒想到短短10年,世人將我淡忘。”
“你——建立的西廠?!”我徹底傻了。
汪直淡然一笑,無悲無喜。輕輕揮手,示意夜動手。我下意識向後退着,腦中快速思考,事關生死,更關乎朱佑樘的命運,絕不能掉以輕心。
在夜走到我身前的時候,我放聲狂笑,那囂張的笑聲,連我自己都嚇了一跳。
“哈哈……”我主動出擊,推開了夜,讓隱在他身後的汪直能夠清楚地看到我“燦爛”的笑容。
“汪公公,如果我是你,便不會讓他做出傻事,追悔莫及。”
汪直放下茶盞,“姐何處此言?”
“汪公公忍辱負重,在宮中多年,權傾朝野,建立西廠,玩弄權術。目的無非是爲你們瑤族報仇,毀掉大明江山,朱姓皇朝。”我撫摸着“鳳啓”,保持微笑,“何須拿一塊玉佩做?”
汪直臉色微沉,旋即大笑着掩飾,“姐這招拖延時間,並不高明啊。老奴忠於皇上,天日可鑑!如若真如姐所的不堪,大可投靠萬氏一族。”
“哦,是嗎?汪公公欺騙純真少女,手段也不高明啊!呵呵,公公一心想顛覆王朝,以報血洗瑤寨之仇,而實現的前提是徹底破壞它的基石。讓無能者一方專權,蠹居棋處,如同慢性毒藥,效果顯著卻非朝夕可達,百年後,這天下也未必大亂;而兩虎相爭,看似制約平衡,實則各謀其利,不擇手段,遺禍深遠,對國家來纔是真正的災難,這也就是歷朝歷代,抵制朋黨之爭的原因。汪公公既想在有生之年,親見‘壯舉’,又怎會參透不了這一層?您之所以給夜一個‘無間’的身份,就是要他去平衡各方力量,延續這場沒有硝煙的血腥戰爭!”
“聰明的女人,麻煩,留不得啊!”汪直一臉的“悲天憫人”。
我雙手環胸,故作自然,“汪公公不必嚇唬我,我張嫣不是嚇大的。我敢打賭,公公今日不會殺我!”
“呵呵,爲何?”
“汪公公當知朱佑樘的身體裡流淌着你們瑤族的血液,他若登基,等於你們瑤族掌控天下,如此一來,豈非是對朱姓皇朝最大的打擊?”
汪直因我反其道行之的理論一怔。眼睛一亮,低聲問道:“老奴風燭殘年,何德何能幫助太殿下?”
“你~確實沒有這個能力,但是我和‘他’有。”我點點夜的胸口,“你這條忠心耿耿的走狗,武功高強,普天之下,罕有敵手,善加利用,威力不可覷!”在這個冷兵器時代,倡導的不正是個人英雄主義嘛,團隊精神,還沒有被認可。
見汪直不語,我氣勢更足,“至於,這塊玉,在我手裡,就是在朱佑樘手裡,就是在你們瑤族手裡。況且,駕馭此玉,普天之下,捨我其誰?”
汪直看着我自信滿滿的樣,忽然大笑,“哈哈,好一個我苗族得天下!天命所歸?是也,是也!”輕咳兩聲,吩咐道:“夜,你隨姐去吧!爲我瑤族奪取天下,當不遺餘力。”
“是,義父。”這是夜進南京城後,的第一句話,依然清冷,卻暖了我的心,至少,命保住了。
我拉起夜的手,邪魅的笑笑,“汪公公發話了,你——現在是我的人了,記得要聽話哦!”轉身,向汪直告辭。沒有夜在朱佑樘身邊,太危險了,我必須爭分奪秒。
汪直點頭淺笑,在我強拽着夜離開了客廳時,突然叫住了我。我心裡一哆嗦,光靠這張嘴去空手套白狼,還是不行嗎?
“老奴想聽聽姐心底的聲音,姐真正的想法。”
沉默,原來生死一瞬間,寒毛和頭髮都會豎起。我閉眼深吸一口氣,拼了!
“汪公公當知朱佑樘爲人謙虛守禮,才德兼備,仁孝忠廉。他治理天下,必然不會再有如公公般糾結在生死、愛恨間的可憐人出現。清平盛世,指日可待。”
汪直重新拿起茶盞,低着頭,我無法看到他的表情。只見他一揮手,趕忙連拖帶拽的把夜拉了出去。
悄悄拍拍心窩,可別再突然襲擊了,裝也需要很大的勇氣,我脆弱的心臟啊。
……
汪直筆直着身體,端坐在椅上,目送兩個年輕的身影上馬離開。放下茶盞,輕咳着走進裡間。
下跪施禮,“老奴給太殿下請安,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免禮。”
汪直站起身,立到一旁,“老奴蒙殿下惦念,幾次登門造訪,甚感榮幸。”
“公公最終能做出了正確的選擇,我很欣慰。”
汪直看了眼朱佑樘身後的幾個俠士,淡淡地:“老奴老了,只想爲自己留下善終的機會。”
“哼,”朱佑樘冷哼,“應天府之事,我已全權交予馬大人,他自會與萬翼周旋。公公是聰明人,當知獨善其身,可保太平。”
“老奴遵旨,謝太殿下提點。”汪直跪地謝恩。
朱佑樘擡腳欲走,卻聽汪直道:“太殿下,請屏退左右,老奴有一言相告。”
朱佑樘眸深一凝,揮揮手,“蕭飛,你們先下去。”
“殿下,這……”蕭飛見朱佑樘暗自點頭,只好帶着其他護衛退出門外。
“汪公公可以了。”
“殿下可知,當年繼曉妖僧逆天做法,迫使鳳主錯投異界。”
“是有如何?”
“而今得見,此女確與紀娘娘不同,當屬天命。”
“你是在詆譭母妃嗎?”朱佑樘眉頭幾不可見的蹙了下,那一瞬間,寒意籠罩了整個內室。
“殿下,老奴是,紀娘娘傳承族中至寶,妄圖以此控制皇上,當有此報,請殿下引以爲戒。”
“汪公公可和她了?”
“老奴沒有。”
“沒有,最好。”
冷冷的聲音傳來,饒是汪直,也止不住打了個冷戰,垂下眼簾,“老奴恭送殿下。”
見朱佑樘走出內室,蕭飛忙上前請命,“殿下,應天府暗樁以除,蕭飛想隨您同返蘇州。”
“萬氏暗樁雖除,但有一股江湖力量多次從中作梗,不可不理。蕭飛,你和王嘯雲、孫彪是我的最信賴江湖俠士,此事,我只放心交予你們去查。待應天府全部在我掌控之中時,你們再行返回。”
“可是殿下,您的安危要緊!”孫彪不顧禮節,大喊出來。
朱佑樘笑笑,“有汪夜在,安全無疑。”
“殿下,那人可信嗎?”王嘯雲不無擔心的問道。
“非常時期,我身邊會留下最合適的人,而不是最信賴的人,你們各自去吧。凡事,我心中有數。”
蕭飛三人對視一下,只得領命,“草民遵旨。”
汪直站在裡間裡聽着朱佑樘的吩咐,心中一凜,孩長大了,再也不是當年只能默默忍受一切的雛鷹,展翅高飛的時刻到了。萬貴妃啊,你機關算盡,棄老奴選擇樑芳,呵呵,終究不是他的對手。老奴只願有生之年見到天下負我之人,皆先我而去……
……
有“冰山”這樣的“金牌保鏢”跟着,還用什麼,走那兒都是一個“跩”字。感受着女人羨慕的目光,男人訝異的視線,虛榮心極度膨脹起來。哎,該穿女裝的,行動不便,回頭率卻能大大提高。
爲了節省時間,我問夜,可有近路,夜當然沒吭聲,只在行動上表示出來——改走了路。這個男人啊,真不直白。哎,翻山越嶺的是辛苦,不過,能早一刻見到朱佑樘,值!
天不從人願,難得好天氣,晴空萬里,本想快點趕路,又遇到了攔路虎。早知道走官道好了,至少不會有人敢這麼囂張,拿着大砍刀蹦蹦噠噠出現在面前,礙眼。
“大哥,真是他!”
“哦?哈哈,果然是張嫣。張公,您可還記得我?”
我快速回憶着,自己什麼時候和地痞惡霸勾搭上了?沒這號人呢。
“哼!張公貴人多忘,當日你讓我們大哥放了那個不懂事的郎中,我們大哥可是給足了你面!”
“哦,”我點點頭,定睛瞅瞅,眼前的猛男統領,不就是那個腎虛的老大嗎!居然還沒翹辮,在我面前耀武揚威的。我笑道:“不知幾位大哥找弟有何貴幹?”
“既是自家兄弟,咱們不暗話,公的命很值錢啊!兄弟們接了這趟買賣,只能對不住了!”
我大笑,險些從馬上跌下來。有夜在,江湖宵,能奈我何?轉頭朝夜嫵媚的笑笑,“扁他,不用給我面!”
夜顯然不喜歡被我命令,面向前方,目不斜視,紋絲未動。尊嚴被挑戰的滋味並不好受,關鍵是他不動,我死定了。
“喂,喂!”命令不管用,就改變套路吧,反正女我能屈能伸。扯扯他的衣袖,“有脾氣回去發好不好!喂~”面對逐漸靠近的幾個壯漢,我帶着哭腔了,“我錯了還不行嗎?!”
夜冷了我一眼,白光一閃,長劍出鞘。
難不成腎虛是個高手?印象中,夜很少主動拔劍。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瓢咼。看着夜與7個男人廝殺在一起,我開始後悔要求走近路了。單打獨鬥,放眼天下,沒有人是夜的對手,可這7個男人湊在一起,頗有默契,攻防有度,一時之間,夜也無法抽身。
陣法?天殺的,我哪裡懂這些玄乎的破玩意啊!我進退不是,正傻乎乎坐在馬上的時候,一道陰風從身側呼嘯而來。我一個不穩,滑落馬背,半卡在馬鞍上,看清頭頂飛過的是一隻鐵爪。鐵鏈一收,鐵爪瞬息飛回主人的手中。我狼狽的把腳從馬鞍上取下,心知今日是遇到狠角色了。
連滾帶爬站起來,被鐵爪的主人逼的連連後退,遠離了夜的方向。夜發現了我的危機,轉手一劍刺死了一人,想向我衝來,卻被剩下6人聯合纏住。
我本想沿着蜿蜒的山路往林茂密處跑,不容易被鐵爪抓住,可鐵爪卻步步把我往林外逼。
“嘩啦——”我一蹙眉,根本看不清快如閃電的鐵爪飛向,只能憑藉聽覺,敏銳地往後一躍,將將躲過。不想鐵爪抓到身前的石地上,輕微的碎裂聲撕裂了我的腦膜,我驚恐地看着腳下的地面裂開,腳一哆嗦,隨着裂痕向下跌去。
老天,不要總逼我跳崖好不好!太沒創意了!
下意識轉頭一看,是水,下面是湖泊,心中慶幸,這個高度下去,死不了的。
於是,不再掙扎,屏住呼吸,任憑自己“撲通”一聲,沉入水中。
可是……好冷的水,怎麼這麼冷?像是掉進冰窟,落水的瞬間皮膚上起了一層疙瘩,止不住渾身顫抖着。我試着划水,向水面浮去,兩個腿卻偏偏抽筋。雙手無力拍着水,卻只能無助的越陷越深,直到再也看不到折射的陽光,喉嚨一緊,意思隨着冰冷刺骨的黑暗,慢慢遠去……
喉嚨好緊,鼻腔好澀,嗆水的滋味真不好受,渾身上下痠痛不已,連擡手的力氣都沒有。怎麼會這樣,剛打完仗也不會如此吧,簡直是被裝甲車碾過了。
“媽呀,好疼……”我虛弱的囈語着。感覺身邊有團熱乎乎的東西動了一下,暖暖的,滑滑的,好像很舒服樣。於是迷迷糊糊的向那團東西靠近,抓住,用臉摩挲着。那團東西似乎僵硬起來,靠着沒有之前舒服。我吭嘰着又蹭了蹭,確定僵硬不是錯覺後,極不情願地睜開了眼睛——立時頭暈目眩,臉色漲紅。
蒼天啊,大地啊,我抱着的是什麼?!——男人光滑堅實的胸膛。向下,是8塊腹肌,再向下,是高高昂起的龐然大物……我嚥了口吐沫,不好,鼻血!趕緊把頭擡起來,完美的臉頰近在眼前,彼此呼吸可……對上那雙狹長的眼睛,淡漠的深情,鼻腔一熱,喉嚨一腥,鼻血不爭氣的流了出來……
凝視,無聲,氣氛越發詭異。
我低頭看了看身無寸縷的自己,“啊——!”終於記起了該有的尖叫。用力抽回抱住夜的雙手,掄圓了胳膊,朝他的臉上打去。
“啪——!”清脆的一聲傳來,我傻了,徹底傻了——夜臉上赫然出現5個鮮紅的指印。
我哆嗦着,不敢置信的看向那隻用力過猛,微微腫脹的右手。怎麼可能,我怎麼可能打到他?!我一定是在做夢,我狠狠閉上眼睛,期望着再睜開時,眼前一片光明。可是,事實是不容逃避的。再睜開眼,依舊是那個俊美到讓人無法移開視線的男人,和他臉上不合時宜的掌印。
我把被往自己身上拽拽,警覺地向牀邊挪去。另一手卻被夜扣住,他挑起我的下頜,看不出喜怒……
“嫣兒,在裡面嗎?我來接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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