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婉卻一下子忍不住眼淚,順着臉頰淌了下來,“爹,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皇上爲什麼會突然下旨給蘇哥哥賜婚?”
慕容德嘆了口氣,“爹也不清楚,皇上什麼也沒說便頒了旨意,爹也十分困惑不解,大概皇上心中另有打算吧。”
“怎麼會是這樣……”慕容婉心中不甘,猶自不放棄的問:“那……還有轉圜的餘地嗎?爹能不能去求求皇上改變旨意?”
慕容色臉色一沉:“胡鬧!聖意不可改,你當皇上的話是兒戲嗎!且不說這件事爹根本說不上話,如今已然公佈天下,便是定王也只能領旨謝恩,爹還能做什麼?我勸你還是趁早死了這顆心吧!定王本就不是良配,你不嫁他也是好事。”
慕容婉不依的哭鬧起來:“我不要!我就要嫁給蘇哥哥,這輩子只嫁他一人!”
慕容德被她哭的腦門一陣痛似一陣,冷聲喝道:“你要如何嫁他?難道嫁去定王府做妾不成?你是不是糊塗了!”
慕容婉愣住,望着老子鐵青的臉色,方纔意識到事情真的不可迴轉了。那麼她當真要嫁去定王府做妾?在柳懷素那個虛僞的賤.人面前做小伏低?
她不要!她死也不要!
但她還是不甘心就這樣眼睜睜看着柳懷素歡歡喜喜的嫁給蘇輒。
慕容德見她目光呆滯,滿是痛色,心中又是一軟,溫聲道:“你是爹最疼愛的女兒,爹自是希望你能嫁的好。馬上就是宮中選秀了,爹已經做主將你的畫像呈去了內務府,你將來進了宮,雖然年紀大了些,是個不足,但以你的品貌和爹在朝中的位置,你不會受委屈的,只要再生下一子半女,皇上會更加寵愛你,將來你想要什麼還不是唾手可得。”
慕容婉猛地擡頭,發間的金步搖因用力過猛,搖搖欲墜,她近乎嘶吼道:“爹在說什麼?什麼進宮?女兒不要!女兒不要進宮嫁給皇上!”
她早已過了適嫁的年齡,也是因爲心中思慕蘇輒,一直懷着期望拖延,可如今蘇輒就要娶妻了,那個人還是她一度當做好姐姐的柳懷素,這要她如何忍得?她爹不想辦法幫她便罷,竟然還要讓她入宮給皇上做小老婆,慕容婉覺得自己簡直就要瘋了。
他們現在還在門口站着,慕容德擔心她的大聲叫喊被路過的人聽見,連忙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喝斥:“你小點聲!不想要命了嗎!”
慕容婉這才嚇的臉色有些發白,眼睛通紅的望着老子,低聲乞求:“爹是在開玩笑是嗎?爹說的不是真的是嗎?女兒不想嫁給別人,更不想進宮……女兒只想嫁給蘇哥哥……”
可惜她老子是個鐵石的心腸,怒其不爭的重重嘆了口氣:“你怎麼這麼冥頑不靈!聖旨已下斷無更改的可能,你再想又有什麼用?你還不如想想以後,若是你能夠在宮中得寵,榮華富貴自不必說,若你爭氣,將來寵冠後宮,區區一個蘇輒又算得了什麼?皇上早已對蘇輒起了必除之心,他現在還能活着那是皇上無暇對付他,將來定王府會是個什麼樣子想都不用想!皇上正當壯年,太子將來會怎樣還不一定,說不定哪天就換了人來做,你若真的不甘心,倒不如想盡辦法爬到那最高處,到時別說一個蘇輒,你想要誰還不是看你的心情!”
慕容德也是敢說敢言,竟慫恿自家閨女私開後宮,廣納面首,給皇上戴綠帽子。可不這麼說,自己這個一根筋的閨女便是要尋死膩活的嫁給自己的政敵,皇上的眼中釘,只怕會拖家帶口死的更快。
想到這兒,慕容德痛心疾首的嘆了一口長氣。自己怎麼就生了這麼個蠢笨的閨女!
慕容婉也是被她老子大逆不道的話震住了,但也不過是傻了一瞬,她現在最傷心的是不能再嫁給蘇輒,生氣自己的父親不幫自己反而爲了名利要將她推入後宮。
閃念之間,慕容婉忽然想到了一個人,立馬一言不發的轉身跑了出去。
慕容德連連喊了幾聲,沒能喊住人,又想着女兒多年心願落空,正是需要發泄平靜一下,也便由她去了,嘆着氣轉身回了府中。
慕容婉卻是跑去了城南的武館,她找到了李恪。
李恪只早年在定王府見過慕容婉一兩次,聽到慕容婉來找他,心中十分驚訝不解。待到下人將慕容婉帶進來,聽到慕容婉上來一句便是“我想見保平郡王一面,可是不方便進宮求見,我知道你與保平郡王關係好,你可不可以幫我請了保平郡王出宮一見?”李恪更是滿心的驚訝。
但他又不好問慕容婉找阮清究竟做什麼,只看她十分着急的模樣,眼睛都是紅腫的,只好勉強答應了,讓人帶消息進宮給阮清。
阮清大概猜到了慕容婉爲什麼找他,她想了想,決定第二天出宮,到武館與慕容婉見面。
而被賜婚的另一位當事人,此時正坐在書房裡一個人下棋,手中捻着一顆漆黑的玉石棋子久久懸於棋盤上方不落。
溫潤的墨玉流雲簪在日光下流光閃爍,映襯的那一雙狹長斜挑的眸子愈加清冷沉凝,在他對面的桌子上,賜婚的聖旨像抹布一般隨意的扔在那裡,旁邊同樣扔着的是一道密旨,命他十日後出發前往北地,掃蕩戎狄。
蘇輒喃喃的問站在門內低頭佇立的元寶:“元寶,你說皇上爲什麼會突然改變心意,沒有將魯國公主賜婚給我,反而選了懷素?”
元寶哪裡知道爲什麼,他並不知另一道密旨上面寫了什麼,但被賜婚的不是魯國公主而是同蘇輒感情交好的柳懷素,他心中還是十分替王爺高興的。
元寶笑着道:“奴才不知皇上是怎麼想的,但這對王爺來說不是好事嗎?王爺卻怎麼看起來不大高興?”
“你也覺得這是好事?”蘇輒擡頭看向元寶。
元寶憨笑,“自然是好事,聽說那魯國公主十分驕縱蠻橫,放浪形骸,又是魯國人,嫁來定王府還不定會怎樣。可柳家小姐就不同了,溫婉大方,又才華橫溢,王爺不是也很喜歡柳家小姐嗎?”說完最後一句,元寶又突然意識到說錯了話。
王爺喜歡柳家小姐嗎?或許,不喜歡?
蘇輒卻沉聲道:“是啊,如此說來確實是件好事。連你都知道的事,皇上又怎會不知?”
他一開始接到賜婚的旨意時也頗爲震驚不解,雖然要娶什麼人他並無所謂,娶柳懷素而非魯國公主自然更好。但當接到第二道密旨的時候,他忽然就明白了。
皇上放棄了利用魯國公主對付他,轉而選擇了柳懷素,這是有心牽制他,去攻打戎狄。當然,皇上大概也沒想到他雖然同柳懷素自小一起長大,關係較其他人要親近,但一個柳懷素還不足以成爲掣肘他的存在。而去攻打戎狄,看似兇險艱難,實則對他來說是個不可多得機會。
皇上竟然就這麼拱手將機會送到了他的手上,皇上是最近病糊塗了還是受了什麼人影響,被誤導了念頭?
縱觀朝堂內外,誰又有這樣的能力?
蘇輒心頭猛地一跳。可想想又覺得不可能。思索阮清昨日在清風殿的突然發問,倒是不意外他素來聰慧因而想到了什麼,探知到了他的打算,或許會因此幫他爭取攻打戎狄的機會,但卻不會無緣無故幫他拉紅線,還拉到了柳懷素的身上。阮清誠然心智早熟,聰慧異人,但那是在別的事上足夠敏銳,看待感情,小兒大概是最單純無知的一個。
但這兩件事必然是同時進行的,只有讓皇上相信了柳懷素的用處,以及定王府短期不可隨意妄動的現狀,才能使皇上暫時放棄利用魯國公主打壓他,轉而放任他這把利劍去攻打戎狄替皇上開疆拓土,否則皇上也絕不會這麼放心的輕易將這個差事交給他。
他也是在籌謀良久之後,剛剛有了動作,如今尚未達成最後一步,皇上便提前做下了決定,實在蹊蹺。
從來運籌帷幄的蘇輒,此時竟也有些想不明白了。到底是誰在背後操縱了這一切?
與真相擦肩而過的蘇輒,就這樣舉着一顆棋子呆坐了大半個時辰,直到元寶忍不住出聲提醒:“王爺,您的手不酸嗎……”
蘇輒這纔回過神來。打小他就不喜歡多說話,喜歡一個人坐着靜思,但絕不會掌控不住自己的意識走神。最近他卻發現自己時常出現走神的情況,然細細回想起來,走的什麼神竟也沒個重點。難道年紀長了,腦子卻開始退化了?
蘇輒心中浮起一絲惶恐。想着明日起是不是真要吃些補腦的東西了。思及此,他放下手,將棋子放回棋盒裡,對元寶道:“明日讓廚房燉些補品送過來。”
元寶錯愕的望着他,小心翼翼的問:“補、補什麼的?”
難道王爺看着馬上要娶妻,現在就要開始補身子做準備了?
可是,王爺還如此年輕……
該不會……傳言王爺身有暗疾是真的吧!
這個想法從腦中閃過,元寶噔時嚇出了一身冷汗,再對上蘇輒狐疑而又冰冷的目光,一口氣差點沒上來坐到地上。
蘇輒冷冷道:“補腦的!”又道:“你最好也吃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