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清乖巧的點了點頭,沒說什麼。綠翹從外面端了熬好的藥進來,阮清順手接過藥要親自喂皇后。趙連城便臭着臉讓到一旁。阮清舀了一勺,先試喝了一口,這才遞到皇后嘴邊,一勺一勺的喂着皇后喝下。
皇后一連喝了六七日的藥,病情才漸漸好轉。期間都是阮清親自前來喂皇后喝藥,陪皇后說上一會兒話方纔離去。
這一日,各地選秀的秀女被送進了宮裡,分別安排在了東三所住下。這次入宮的人裡面還有阮清的一個熟人,慕容婉。
阮清聽說慕容婉最終還是進了宮,倒是沒怎麼吃驚,兩人雖然有些不值一提的交情,但在宮裡頭,皇帝的女人還是要跟年輕的皇子郡王保持適當距離的。阮清不方便前去探看,只讓人平時多照應着些。
而這日吃過早膳,阮清正準備去德昭殿陪皇后說說話,卻聽到德昭殿的宮人來報皇后的病情突然加重了。阮清匆匆的由桂嬤嬤換過衣服,來到德昭殿一問才知,原是昨夜裡當值的粗心,忘了關窗,皇后本就風寒未愈,吹了一夜冷風,病情反覆,今早竟高燒沒能起來牀。
這風寒原不嚴重,但最怕的就是反覆,弄不好還會留下病根。太醫把過脈後,忙又重新調整了方子。
阮清到的時候,正看到趙連城在處置那個當值的宮女,叫人拖下去杖斃。
那宮女嚇得哭天喊地,連連求饒,“太子饒命!皇后娘娘饒命……”
“給我封了她的嘴!拖出去打死!”趙連城滿臉陰鬱的喝道,往日裡沒能發揮的太子威儀盡在這一刻淋漓的顯現了出來。
立馬有兩個羽林衛上前,左右將那宮女架住,扯出一塊布要堵住那宮女的嘴。那宮女嚇的膽都要裂了,拼命搖頭間看到阮清走了進來,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般奮力掙脫羽林衛的手就朝阮清撲了過去。
“郡王救命!奴婢真的無心謀害皇后娘娘,奴婢記得清清楚楚,昨夜奴婢進去給娘娘添了安息香之後特意關了窗的!奴婢沒有——唔——”那宮女還沒喊完又被羽林衛拖了回去,用布將嘴封上。
齊泰肅臉對那兩名手下道:“還不趕緊將人拖走,留在這裡吵擾皇后娘娘休息嗎!”
齊泰是東宮羽林衛的首領,掌管着東宮的一切守衛,平日都是跟在趙連城身邊。他的話幾乎就等於趙連城的話,那兩名羽林衛再不遲疑,拖了人就往殿外去。
“且等一下。”阮清突然出聲。
趙連城猛地轉身看了過來,目光兇狠的瞪住阮清:“阿阮,你難道還要像上次一樣維護這些玩忽職守的宮人不成!母后可是因爲這個宮女,如今病情加重,還發着高燒呢!”
平日裡兩人在一起的時候,很少發生口角衝突,多是趙連城讓着她這個“弟弟”,假裝喝斥兩句就算了,從未有過這般疾言厲色的時候,阮清甚至沒見過趙連城真正發怒發狠的時候。事關皇后的安危,當兒子的心中惱怒也是情理之中,阮清自是理解,並不放在心上。
她從那宮女跟前走過,淡淡的掃了一眼那宮女渴求的淚眼,對趙連城輕聲道:“太子哥哥莫要動怒,傷了自己的身子。我並非維護誰,而是這宮女雖然有錯,好在不是蓄意而爲,罪不至死——”
“你怎知她不是蓄意而爲?”趙連城打斷她,指着那宮女冷冷道:“她滿口謊話,分明是自己偷懶沒有關窗,卻極力狡辯推卸責任,說不定先前母后落水也是這賤婢謀害!這樣的人該死!”
阮清皺了皺眉:“太子哥哥是太子,是儲君,當爲典範,如何可以殺氣如此重,不容人申辯,便要定罪殺人?是非黑白至少審問之後再說不遲,直接這樣將人堵住嘴拖走,又是什麼道理?她既有錯,那便交去內務府,由內務府審查之後再做相應處置便是,她若無心犯錯,殺了她豈不是枉死一條性命?”
“你!”趙連城素來不如阮清口舌伶俐,當下氣的臉都青了,只伸手指着阮清說不出話來。
阮清自是不怕他,對齊泰道:“麻煩齊首領將人交去內務府依法處置。”
齊泰聞言不動,看向趙連城。趙連城胸口堵着一口氣,這下可逮着發泄的當口了,立時臉色青黑的衝阮清怒道:“我用不着你來教訓我!齊泰,將人就地砍了!”
齊泰向來最聽趙連城的,阮清發了話他還要先看趙連城的臉色,聞言立即拔刀。
“小全子,將人帶走!”阮清似是打定主意跟趙連城槓上了。趙連城因爲悟性差不夠聰穎事事喜歡聽從她的意見,平日裡雖有些小脾氣,卻也大多表現的敦厚善良,寬和忍讓,卻不知他竟還有這般恣意殘暴的一面,說殺人就殺人。
在宮裡頭宮人犯了錯被殺的事時有發生,阮清也見過不少,但那都是犯了大錯的,她剛剛進門聽到那宮女的話,似乎確實是粗心大意所致,雖涉及皇后,卻也罪不至死。就這樣殺了,不只毀了趙連城的太子之德,皇后也會因此落人口實。趙連城連這點道理都不懂嗎?
小全子戰戰兢兢的跑到那宮女跟前,多少還是懼着太子的威嚴,沒敢真的拖人,而齊泰也不敢不管不顧直接照着小全子砍下去。一時間都僵持在了那裡。
趙連祁氣的渾身發抖,眼睛裡冒火直直瞪着阮清,“你今日非要跟我作對是不是!”
阮清神色堅定,迎着趙連城的目光柔聲道:“我無心跟你作對,我只是不想你犯錯,你是太子,要以德依法治下,而不是隨心所欲,想殺誰就殺誰。人命不分貴賤,即使宮女也是人,犯了錯自有律法宮規處置,你若真要治她的罪那就拿出確鑿的證據來。難道將來有官員犯了錯,你也不問罪責大小直接就拎出去斬首示衆嗎?”
“好!好!好!”趙連城怒極反笑,冷冷望着阮清,道,“不愧是定王教出的好學生!你倒是將定王的風範學了個十成十,不,定王說不定還不如你,定王雖也是能說會道,滿口仁義道德,卻也不會輕易當衆犯上,指責父皇的不是,你仗着父皇母后的寵愛,便不將任何人放在眼裡了是不是!我素來寵你讓你,可你也別忘了我還是太子!”
阮清心中一沉。忽然不想再跟趙連城繼續爭執下去,撇開臉,淡淡道:“那便請太子殿下隨意吧。”
“兩位殿下這是在吵什麼呢!”綠翹這時從偏殿匆匆走了出來,掃了一眼殿中劍拔弩張的氣氛,連忙笑着上前,道:“皇后娘娘醒了,叫兩位殿下趕緊進去呢。”
趙連城冷冷瞪了阮清一眼,再不發一言,甩袖率先走了進去。阮清苦笑了一聲,也跟了上去。
綠翹暗暗鬆了口氣,快步走到殿外,對還僵持在那裡不知如何是好的齊泰和小全子道:“趕緊把劍收了吧,皇后娘娘說了,先將人交去內務府,由內務府處置。”
齊泰聞言利落的收了劍,示意放人。
小全子長長的舒了口氣,擦了把額頭的冷汗,不敢再耽擱,忙喚了人將那宮女先帶下去。
偏殿裡,皇后已經被人扶着半坐起了身,看着一前一後面色不一的兩人走了進來,頓時覺得剛剛好了一些的頭又開始隱隱作痛了。先是瞪了趙連城一眼,“太子都這麼大的人了,如何還這般莽撞。”又望向阮清,斥道:“你也是被本宮寵壞了,素來溫順的一個孩子怎麼說着說着就同太子吵起來了呢。”
“阿阮知錯了。”阮清不想皇后爲之煩心,主動低頭。
趙連城卻猶自怒氣不平,哼了一聲,沒作聲。
他這一哼頓時令皇后腦門犯抽,本不想多說,可趙連城這性子實在是讓人擔憂,不免又多說了一句:“你真該好好跟阿阮學學,好歹也是一國的儲君,怎麼行事這般沉不住氣呢。阿阮說的沒錯,你便是想法過於淺顯恣意了,也是本宮之前太疏於對你的教導,一直以爲你是個溫厚的性子,不會犯什麼大錯,也不至於在一些小事上失了格。卻不想你竟這般令本宮失望。”
皇后這一番話聽進趙連城的耳朵裡,直如紮了心一般,想到如妃曾對他說過的話,更是暗暗攥緊了拳頭,低下頭委屈道:“連母后也要偏袒他,訓斥兒臣不對麼……”
皇后真不知該說什麼好了,連嘆了好幾口氣,道:“太子如何就這般拎不清呢?你可知你若真的命人當場砍了那宮女,會引來多少不必要的口舌?你如今是太子,多少人盯着你的德行等着抓你的短?便是今日阿阮不罵你,本宮也要好好罵你一頓。”
趙連城心中一震,咬緊嘴脣不說話了。
阮清在一旁聽着也不插嘴,看到宮女送了藥進來,便上前去接了過去。
皇后似是不願再看着趙連城那副不爭氣的樣子,疲倦的揮了揮手:“讓阿阮留在這裡服侍本宮吃藥,太子便先回宮好好想一想吧。”
趙連城看了正坐到牀邊試藥的阮清一眼,懨懨的嗯了一聲,垂着頭走了出去。
然而皇后這一病卻多日都不見好,即使吃着藥,仍時時反覆不休,在牀上一拖就拖了一個月。阮清日日在跟前服侍着,不免也沾染了病氣。皇后擔心拖累她,不允許她再到德昭殿服侍,強硬命她在清風殿休養。
好在,太醫給阮清把過脈後只道是近日過於憂心勞累,又受了些寒氣,被寒氣侵了體,喝些暖身調養的藥休息一陣子就好了。
阮清生病的消息傳到北地的時候,已經又過了半個月。蘇輒秘密潛入北地之後,並沒有立即前往軍中詔令,而是先尋了一處暫居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