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蘇輒不只上了早朝,還在早朝上丟了一顆重彈。直接以攝政王的名義向南地災民捐了一萬石糧食,一千兩黃金,另又以新封定北王的名義送出六千石糧食,三千兩黃金。話出口時,錢糧已經有北地精兵護送着出發了一日,最遲再有兩日就能到達暨陽縣附近。
然後,定北王又宣佈攝政王昨夜受了風寒,近期需要臥牀養病,朝廷大小事務暫時就經內閣商議後再送去鎏英殿給攝政王批閱。
就這麼着,那些看到定北王現身大殿還打算申斥怒罵一番的老臣們紛紛歇了聲,即使各自心裡都對攝政王染恙無法上朝一事深表懷疑,乃是定北王詭計,但看在那幾千石糧食和金子的份上,也無人敢再張嘴。
笑話,東西還沒送到,誰知道不小心惹毛了這位喜怒無常的王爺,會不會雞飛蛋打,最後落得一場空。
何況攝政王的小命還捏在人家手裡,人家一個不高興,直接挾天子以令諸侯怎麼辦?
於是,本該狼煙四起的一場朝會,就這麼衆望所歸的在定北王風輕雲淡的三言兩語中愉快和諧的結束了。
阮清聽完傻了好半天,才問了一句,“你說錢糧昨日就已經上路了?”
小全子使勁點了下頭,“再沒錯了,奴婢一開始也是詫異,還專門偷偷跑去打聽了一下,確實是昨日晌午就送過去了!只不過定北王一直讓人隱匿了行跡,纔沒人發現。”
說完半天不見回聲,擡頭飛快的睃了一眼,就見攝政王呆呆的坐回了凳子上,一張漂亮的小臉紅了白白了紅,變戲法似得變幻了一通,卻是嘴脣抿得緊緊的不說話。
小全子自發會意的上前一步,端起那鍋雞湯試探的問,“那……這雞湯可是還要去倒掉?”
阮清覺得這一大碗始料未及的心靈雞湯才真是補得她幾乎噴出一口鮮血來。敢情真是自己犯了蠢,纔會沉不住氣,什麼都沒搞清楚之前就罵了王爺一個狗血淋頭。
王爺當時沒真的一刀剁了她,委實好涵養!
不過下一刻,阮清就猛地想到一個關鍵。
分明是上過早朝的人,爲何她醒來的時候人卻光溜溜的躺在自己身邊?卻是不嫌麻煩的又剝光了自己不成?
當真是,不要臉!
但想到蘇輒最後說的那番話,以及在朝堂上宣佈自己養病的事,阮清心裡說不得還是有些難受。她並非貪戀權位之人,也不稀罕做什麼攝政王,可她不來坐,難道要年僅四歲的小七用豆芽高的小身板高頂着堯國的天不成?
蘇輒在這當頭逼她隱退後宮,甚至隨他去北地,心裡到底又盤算的什麼陰謀詭計?而他,也真的願意單爲了報復她一人,就捨棄這唾手可得的江山大業嗎?
阮清猛地擡起頭,急急問:“安公公如今在何處?”
小全子想起定北王離開時的叮囑,如實的轉述道:“安公公自昨晚便去了鸞鳳宮侍奉太上皇和太后,只是……定北王有令,不許您出鎏英殿半步,只需在宮中好好‘養病’,否則……”
話沒說完,阮清就怒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他竟然敢拿皇舅父和皇舅母來威脅我!”
小全子顫了顫,心想,何止敢威脅,如今這皇宮內外如今又有哪裡是定北王不敢去,不能去的?人家王爺還留着太上皇的老命,也全是看在您的面子上,您若再這麼“不識好人心”的叫罵下去……王爺一個不高興,咱整個皇宮幾千條人命都得跟着太上皇下黃泉!
所以,小全子見縫插針又將雞湯遞了過去,“您還是先喝完雞湯消消火吧,左右現在外面的天塌下來,也有個子高的定北王頂着,您若是這當頭把自己氣壞了,豈不是連將來撿漏子的機會都沒了?”
阮清恨鐵不成鋼的瞪了小全子一眼,“什麼叫我撿漏子!本王憑什麼要跟在他後面撿漏子!你被那個混賬王爺灌了什麼迷魂湯,卻是要背主投敵改入王爺麾下不成!”
“奴婢冤枉啊!”小全子連忙一疊溜的表示自己對主子的忠誠可表天地日月,爲了主子便是被定北王的黃金大山活活砸死,也絕不動搖半分。
“行了!”阮清氣的頭都疼了,不耐煩的揮了揮手,“他以爲禁我的足我就真要乖乖的聽話麼,去,給我把恪哥哥找來,我有事要同他商量。”
小全子爲難的癟了癟嘴,“這個……恐怕不成。”眼瞅着阮清就要端起那鍋雞湯盡數潑進他嘴裡,連忙捂住嘴流利道:“不是奴婢不去請人,實在是李統領現在出不了門。昨日一大早奴婢就聽說李統領告了假,據說是被一位姓白的女將軍給堵在了李大將軍府,也不曉得李統領哪裡開罪了這麼個母老虎,愣是嚇得李統領緊閉大門,不敢邁出一步。到現在,那女將軍還在將軍府外面杵着呢!”
“姓白的女將軍?該不會是白雀吧?”看到小全子醍醐灌頂的猛點頭,阮清精神一震,忽然就想起了先前曾聽蘇輒提起的那樁逼婚自殘事件,心道,李恪可不就是怕白雀怕的很,只是白雀現在應該在金陵做她的千金大小姐纔是,怎麼會跑到安京來?還成了女將軍?
小全子聽了她的疑問,趕忙道:“聽說這位女將軍是安北將軍白青巖的千金,此次定北王率軍回京,留了白青巖鎮守北地,由其女兒接替白青巖身邊原來那位副將之職,一路跟隨着定北王打回了京城。”
阮清倒是沒覺得驚訝,白雀除了腦子單純了些,以她的性子還真不是老老實實窩在閨房裡待嫁的命,提刀上戰場雖然危險,但虎父無犬女,稍加磨練將來或許比白青巖更勝,最不濟,也能練出點智商來。
堵人家門口逼婚這種事也確實是白雀會有的作風。
阮清突然問了一句,“那她該不會就那麼傻乎乎的在那兒筆直站了兩天吧?”
小全子嘿嘿一笑,“自然不能!好歹人家是定北王麾下唯一的女將軍,定北王體恤下屬,一早就命人在李大將軍府門前搭了一件木屋子,門對着門,甚是方便女將軍隨時觀望李統領的動向。”
阮清頓時失語,總覺得蘇輒沒安好心。但仔細想想,其實李恪與白雀很合適,若真成了,也是蘇輒的功德一件。
既然李恪見不到,阮清就轉而想到了他人,讓小全子去將同樣回京的秦煜和凌風召進宮來。
誰知,小全子如法炮製,乾脆利落的回道:“定北王說了,後宮妃嬪衆多,外男實不該隨意出入,免得不小心衝撞了貴人,有辱皇家清白。所以,也是一早就下令無緊急特殊情況,外男一律不得踏入宮門半步!”
“攝政王駕薨算不上緊急特殊!那我乾脆去死好了!”
“您怎麼能說出——”
“快去!馬上去!告訴你的金主定北王大人,說我上吊死了,讓他馬上來給我收屍!”
“……”
且不說小全子敢不敢原話去轉告定北王,便是聽了這話之後,就絕不敢再走開出離憤怒的攝政王身邊半步。萬一攝政王真的想不開,要上吊怎麼辦!
但小全子不去傳話,自有盡職盡責的王爺狗腿去傳話。
然而,王爺在聽完忠心狗腿的原話複製後,只一巴掌就拍碎了手邊的桌子,陰沉着綠意盎然的俊臉,惡狠狠道:“爲了見情郎姦夫一面,她竟然連這一招都使出來了!市井婦人一哭二鬧三上吊那些本事,她倒是學的有模有樣,卻怎麼不來個全套的,且當着本王的面打上幾個滾,哭鬧給本王看看!”
於是,王爺怒衝衝的一揮手,一道雪白的三尺長陵就送到了鎏英殿,正在吃宵夜的攝政王眼前。
眼瞅着攝政王一口粘稠的紅粥噴滿白綾的侍衛,心思顫顫,覺得還是應該代表王爺的意思問上一句,於是便問了,恭謹小心而又語氣真摯的,“攝政王是要屬下再去換一條新的來,還是洗乾淨留用?”
不等攝政王好涵養的請他們滾,自來與攝政王熟絡而又自詡有那麼幾分特殊交情的天四從屋頂上倒掛下來,怒指那兩名沒眼力介的侍衛,義憤填膺的罵道:“蠢貨!這麼顯而易見的問題還用問嗎!攝政王何等尊貴,豈會用這等上不得檯面的破布條尋死膩活!去尋十條材質上等的各色綢緞來,任攝政王挑選!”
阮清剛剛因爲天四的仗義出面而生出的那一點子感動頓時消散了個一乾二淨,兜手抄起淨手的銅盆便筆直砸了出去。
五日後,定北王終於還是紆尊降貴來給攝政王“收屍”了。
五日,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在風雲瞬間變幻的皇城,足夠發生很多事,改換很多局面。
阮清雖然足不出戶,甚至,連那些本該每日都要送來讓她批閱的奏摺的影子都沒見着。卻是關於前朝和宮內外的消息還是會不定時的送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