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晨呀的一聲又向後退,她以爲同樣的是生魂,翼皇定然無法對自己怎麼樣,卻不料那瞬間她覺得一陣陣窒息,無法呼吸的痛苦讓她掙扎了起來,她不知道,明明只是魂體的自己怎麼會覺得窒息呢?
“安晨,快回去。”面目猙獰的翼皇痛苦地落在了地上,他在掙扎着,也許如正負兩極在相互爭鬥着自主權一樣。安晨太瞭解這種感覺,她愣住,任着痛苦繼續加重。
“快回自己的身體去,要不然就來不及了。”翼皇喘息着,左手對付着右手,如同兩個人扭打在一起般。
安晨突地明白過來,不是他對她的魂體做了什麼事,而是自己的肉身出事了。
可她該怎麼回去?安晨想大聲問,但陣陣地窒息卻讓她痛苦得連聲音都發不出來。就在這時,一直都坐在臺階之下的逸軒突然動了起來,他站起轉身,朝安晨而來,安晨以爲他看到了自己,試着向他求救,可是他卻是穿過了她,站到了前面去。
“回去吧!”就在安晨因爲他無法看到自己而更加痛苦之時,身後的逸軒低喃了一聲,她驚訝地想要回頭去確認他是不是在跟自己說話時,卻覺得一股強大的力量將自己的魂體扯成了長線,她被捲起了旋風之中,瞬間黑暗旋轉着向自己而來,她驚叫了一聲,消失在廟堂之中。
走了嗎?
剛剛那股熟悉又溫暖的感覺,他想不出到底是誰,但有她在,他感覺得到自己平靜的內心蕩起了陣陣的漣漪。若不是突然間感覺到她的痛苦,他都不捨得將她送走。
那到底是誰呢?逸軒擡起頭來,看向溫暖感覺消失的方向,心裡又泛起了陣陣的空虛寂寞。他知道自己已經空虛寂寞了千年之久,早已習慣了這樣的感覺,卻爲何在那股熟悉與溫暖之中,感覺到深刻的難受呢?像是黑靈,卻又不像,不,像是少年時的黑靈,充滿了陽光與溫暖般的味道的她,剛剛就像是她又來到了自己的身邊。可是黑靈已經煙消雲散了。逸軒想到這點,突地愣了一下,黑靈何時魂飛魄散的,他怎麼想不起來,似乎他並沒有太過於痛苦她的消失,似乎還有更令他心憂的人存在。
他知道自己忘記了一些事情,然而,漫長的千年歲月之中,在太過於空虛的日子裡,就算忘記了一些事情又當怎樣呢?他原本是不介意的,可是南山城中那個叫安晨的女子卻叫他心泛幽舟。他突然覺得自己一定是忘記了與她有關的事情,她哀怨痛苦的眼神,她死去時的慘樣,任他想忘都無法忘記。
剛剛那是生魂,如果不是黑靈又到底是誰的生魂,以他現在的能力,確是看不到。然而他卻感覺得出,那是與那名名叫安晨的女子相似的生魂。
會是她嗎?她爲何少年時的黑靈如此地相似,若不是黑靈已經消失,他一定會以爲就是她。
爲何他會把她的臉與少年時的黑靈重疊起來,爲何,他會把得那個跟在自己身後,總愛偷偷地賊笑黑靈想成了那個安晨呢?明明她留給他的僅僅只是掛滿了淚珠的哭臉,他應該記得的也應該是她死去時淒涼地躺在廢墟之中的慘境。
然而他偏偏就覺得與他一起嘻戲玩水,徒步在古堡的山野之間的就是她。黑靈的笑容化成了她的笑容,彷彿那一聲聲“逸軒,逸軒”是她叫了出來,而非黑靈。
非是後來的黑靈,雖然她表現得溫順,可她失去了與自己一起長大時的靈性。而這個安晨,恰恰卻有着這樣一股靈性,就如黑靈本來該是她那樣。
如此奇怪的感覺,僅僅只見過一次的女子,竟會讓他想起了過往的種種,讓他留戀,讓他生起了陣陣的漣漪,如同平靜的水面被一顆小小的石頭蕩破了原本沉默的格局,漣漪在一陣陣地盪開,似在瞬間能瀲灩起過往的種種境像,然而畫面卻是模糊得無法看清楚,他只得又收回了心思,忍不住又想起了她來,這讓他止不住想去知道真實的她到底是什麼樣的人,爲何可以讓他懷念至斯。
想到她有可能還活着,逸軒竟又止不住陣陣的驚喜。這不是正常的自己,逸軒很清楚,他很想離開這裡,去證實一下,卻無奈於事實。
翼皇,曾經最仁慈的神如今也步前面三位翼皇的後塵,被自己的心魔所控制。
“是你的錯!”逸軒記得那天他將自己最爲重要與掛念留在了翼城的某一處地方,然後獨自一個前去見翼皇。他至今想不起這個重要與掛念到底是什麼,只得不斷地回憶着見到翼皇時
的情形。
翼皇坐在了高高的玉座之上,隱身於黑暗之中,玉座後面,由外面透出了絲絲光線更是讓他如同影子般地存在於玉座之上。那一瞬間,逸軒便知道了,坐在上面的已經不是平時的翼皇了,而是可怕的心魔。
太過於長久的歲月,換來的往往不是長生不老的樂趣,相反,長生不老的空虛帶來的是心的魔化。幾代的翼皇都證明了一點,擁有着強大能力的他們全都是敗給了自己。也因此,儘管他們也曾功績顯赫,卻都在最後敗給了自己,化身魔鬼,毀了自己所有的道行,從而沒能夠昇天成爲真正的神。
但翼皇不同,他從一開始便已經是神了。
逸軒以爲,身爲神的他,一定可以抵得住心魔的吞噬與侵襲,沒想到,他也沒能例外。
是他的錯,真是他的錯,如果不是一開始便出了差錯的話,身爲神的翼皇根本無須來代替他管理這人間的雜事,神心一動,凡心一動,便是千年歲月的折磨。
翼皇累了,如同前面的三代翼皇一樣,疲憊之後,便被侵襲被吞噬。儘管他試圖掙扎,但逸軒這一刻卻是知道了,事情已經到了無法挽救的時候了。
“你根本無法再勝任翼皇之職,只是你若不能繼承皇位,篷萊將無王者,將會大亂。”翼皇坐在背光之中,黑影般,跟前的輕紗帷幕在風中輕輕飄揚,雖然看不見表情,但逸軒知道,他在猙獰地掙扎之中。
“你必須死。”
“不,逸軒,你還可以想辦法的。”
“沒有什麼辦法了,除了死之外,你能做什麼?”
“我……我真的無能爲力了。”
他在掙扎着,言語相互矛盾,痛苦而扭曲,像是兩個思想完全相反的人在相譏般。不,那的確就是完全相反的兩個人,儘管他們都是翼皇,可他們就是正邪不兩立的兩個人。
逸軒很想幫翼皇,不想卻中了他的招,心魔對他動了手腳,他只覺得思想如被控制了般,着魔般地冷酷打下了南山城。可是,他卻是在南山城遇到了安晨,看着她死挺地躺在地上時,他竟心疼得厲害。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是怎樣的一種撕心裂肺,甚至於讓他連再多看一眼都沒有這個勇氣。他是逃似的回到了翼城,原本一直心掛着翼皇某處的某人或某物的感覺卻又奇怪地消失了,彷彿他已經找到了般。
“你滿意了吧?看來,你真的不想我再活下去。”逸軒冷然地再次站在翼皇巍峨嚴肅金碧輝煌卻又冷冰冰全無生氣的大殿之下,依是擡頭仰視着他。
他其實不喜歡這樣子,但他又不願意與翼皇太過於接近了。
“滿意?怎麼可能呢?”翼皇地低沉地冷笑着,可怕扭曲如看到他人痛苦便是自己的快樂一般。這一點,真的與前一任翼皇一個樣了。他不是變得冷酷無情而已,而是心完全魔化,入了魔者,已然沒有了什麼正義之心,他想着的,只有折磨人,好聽哀嚎遍野,樂見於死屍成堆。那是怎樣一個變態的樂趣呢?
“你是最好的武器。”他繼續變態地高笑着,突然,他又梗住在那裡,發出了吱吱唔唔的痛苦叫聲,逸軒知道,他還在掙扎。曾經身爲神的他,畢竟還是擁有着強大的意志力,逸軒想幫他,他卻是搖手一揚,“如果你真想讓我解脫,只有一個辦法了。”
逸軒看着痛苦掙扎中的他,終是明白了翼皇的用意,他沒有再理會什麼,轉頭步向廟堂。
“主人……”看着他毫無留戀地步入了廟堂之中,陰婆婆哽咽了起來,逸軒那時心裡卻是覺得她可笑。他對陰婆婆從來都沒有好感,卻也沒有討厭過,可是那一刻,他覺得自己很討厭她,內心底處總有把聲音在告訴自己;她曾卑鄙地背叛過自己,犯下過不可饒恕的錯誤。
其實他並非全是毫無留戀,邁步進入之時,他涌起了陣陣的悲傷,自覺得自己還有着深刻的愛留在別處。他不想就這樣走了,他想知道那愛到底是什麼?
那瞬間,他又看到了被式神攻擊後死挺地躺在地上的安晨,莫名地,眼眶再次滾燙,不由他思想便掉了下來。
他從不輕易流淚,就算那時黑靈被翼皇封印時,他也只是哀傷地站在古堡之顛,看着古堡深處那處已經被毀了的廢墟。
安晨,安晨,她到底是什麼人?
逸軒想到了她時,那雙臨死前哀傷到極致的眼睛溢滿了晶瑩的淚光,她看着他,就那樣看着他,在
心痛,在難過,在哀怨,在絕望……
“你不能傷害她,她是你的女人。”左子的聲音再次讓陷入了回憶中的逸軒窒息難過。
她真是他的女人嗎?可她是從何時起替代了黑靈的。
翼皇,他爲何要消除有關於他的記憶。
“那是你自己的選擇,是你自己想要忘記那一段回憶的。”從南山城回來後,他責問翼皇時,那個魔化了他回答了他的問題,他在玉座地恥笑着他,“我看到了內心裡的脆弱與猶豫,不過是幫你做下了決定而已。”
“我忘記了什麼?”
“既然是自己想要忘記的,現在又何必再找回來呢?”他哈哈地狂笑起來,旋而又吱咯的一聲讓掐住後,發出了吱的一聲怪叫,而後,真正的翼皇又變了回來,“逸軒,對不起,那時真是你內心動搖了纔會讓他有可乘之機。”
逸軒知道他不會對自己說謊,他再次猶豫不決了起來,不知道那段自己選擇要忘記的到底是什麼?
無關緊要還是其實太過於關心。
“如果你下定了決心,我可以幫你把她送回原來的世界,我可以讓她忘記了一切,那時,她便可以重新開始,在她自己的世界之中好好地活下去。”
她是誰?是安晨嗎?
沉重的廟堂大門關上時,發出了轟隆隆的轟鳴聲,他卻似聽不到一般,心裡不住地重複着:她是安晨嗎?
可她死了!
那時她死了,剛剛送走的那個生魂有着與她一樣溫暖的感覺。逸軒竟肯定地認爲就是她。
太好了,她還活着,那樣子的話,只要他尊照翼皇的話去做,她便可以回到自己的世界?
回到那裡去?逸軒突然間呼吸急促了起來,他發現自己好可笑,他怎麼可在翼皇已經失控的情況下還信任着他呢?
安晨是異界人!這瞬間,如有人在他的腦海之中注入了回憶般,他想起了關於她的出身。
她要回異界去?
不,他不想讓她回去的。
不對,他想讓她回去的。
不,到底自己是怎麼想的?逸軒思緒大亂,又是撕心裂肺之痛苦。
“你後悔了嗎?不過現在後悔已經晚上,沒想到,你竟會相信了他,他要真的一如既往,也不會讓我控制了心神。”魔化了的翼皇戲謔般的嘲弄他。
逸軒懊惱,哼了一下,強忍着內心的疑惑,轉身重新走向那三把空蕩蕩卻威嚴無比的玉座臺階下,欲再次盤腿坐下。
“你心亂了。”翼皇繼續嘲笑他。
他是心亂了,可他這會不是想要散去功力,他只是想要靜下來仔細思考來龍去脈。就算他忘記了部分的回憶,也一定可以在還記得的那部分之中找到蛛絲馬跡。
“你不用去花費心思與時間思考了,還是讓我來告訴你吧。”翼皇陰陽怪氣的聲音讓逸軒很不舒服。
“你只會胡扯一翻。”
“錯,我是真的好心好意地想要告訴你,她快要死了,她回不了異界了。”
“什麼?”原本要坐下去的逸軒激動地轉向了翼皇發出聲音之處。剛剛他感覺到她很痛苦,卻沒有想到她會發生危險。
“是真的,她快要死了,因爲陰婆婆對你的怨恨全轉移到她的身上了,她已經出手了……”沒有完說,翼皇便更加陰險在狂笑了起來。
逸軒卻是亂了心神,他想到南山城裡廢墟之中死挺不動地躺在地上的她,又是一記揪心,那瞬間血氣攻心,他只覺得喉嚨之尖有血腥之味。撲的一聲,他又是吐了一口腥紅的鮮血出來,如同那時的他,痛苦的在腦海之中重複着她死去瞬間的情形。
“你故意的!”逸軒咬牙切齒地磨着責問翼皇。
翼皇在狂笑,“沒錯,我故意的,我不想幫她回什麼異界,搞不好,我還會被強大的力量反吞噬。所以我把她還活着的事告訴了陰婆婆,我還跟她說:式神已經進了宮,因爲他讓我引誘去救一個無關緊要之人了。”
“你該死。”
“啊,對,我是該死,不過,在我死之前,你該要先死纔對,要不然,篷萊可沒法再誕生新的神之子了。”他狂笑了起來,逸軒此刻覺得他的聲音刺耳無比。
想到陰婆婆兇狠毒辣的手段,他再也顧不得其他,拖着疲憊已經差不多散去了力量的身體,奔向了安晨剛剛消失的地方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