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肅是前線賑災總司令,按理說這個位置肯定燙屁股,但袁肅又是大總統的侄子,整個北洋政府都是袁世凱的,這件事再怎麼着也挨不到袁肅頭上。現在袁肅已經把話挑明瞭來說,讓誰背黑鍋誰就得背黑鍋,足見對方有恃無恐。
眼下不僅僅是官路前程的問題,更有可能會牽連的身家性命。
一時間,會場鴉雀無聲,哪怕掉落一根針到地上都能聽得清清楚楚。所有人的目光都望着袁肅,或擔憂、或驚慌、或無措。被人攢着命x根子的感覺可絕不好受。
頓了頓之後,袁肅故意詢問道:“怎麼,不繼續彙報了嗎?”
之前正在彙報的那名官員喉頭哽動了幾下,硬是沒辦法發出聲音來。
“既然你們不說,那好,就由我來問你們。目前雲集在關口的難民一共有多少?”袁肅不輕不重的問道。
衆人面面相覷,好一會兒之後吳立可才猶猶豫豫的開口說道:“回大人,約有三……不,大約有七萬人。”
“縣裡派去的賑濟糧是多少?”袁肅又問道。他相信吳立可不敢再輕易隱瞞,要知道陳文年這幾天可不是乾坐着,在這個時候觸碰老虎屁股那簡直是自尋死路。
“賑濟糧早在五天前便悉數用盡,前前後後是兩千五百石官糧,外加城中三老捐助的五百石民糧,合計一共是三千石。”一名管轄這方面職務的官員連忙彙報道。
“三千石糧食,七萬災民,也就是說這段時間人均五斤多賑濟糧。照這麼算這些老百姓理應還算不錯,每天最起碼能吃上兩餐稀粥,那又爲何會傳聞難民起鬨作亂、劫掠附近農舍,甚至還做出堵截鐵路的惡舉?”袁肅厲聲的反問道。
正常人一個月有二十斤大米就能過日子,這大半個月時間平均每人五斤多大米確實少的可憐,可做爲逃荒的難民有這點糧食已經算是天大的好事。再者大米熬成粥,分量自然是成倍的翻,有這一筆賑濟糧派發下去,完全可以安撫住難民的情勢。
“大人,賬目上記錄的確實是三千石,有可能……有可能是賬目出了問題,畢竟……畢竟這些官糧都是幾年前進庫的……”
“我給你們機會,以前的事我大可不追究。但從今日開始,你們當中有誰膽敢在有所隱瞞,我必然會追究到底,是誰的責任誰就給我扛下來。明白了嗎?”袁肅雷烈風行的斥道。他知道現在再追究以前的弄虛作假也無濟於事,關鍵是要讓這些人知道錯在哪裡,今後恪守本份做好所有職責所內的事。
“卑職明白……今後定當嚴格記錄……”
“是,是,我等都明白。”
“瞭然於心,瞭然於心。”
在場衆人慌了神似的連忙應答起來。
接下來袁肅又詢問了一些其他重要的方面,比如災民饑荒的程度,分佈在什麼地方,目前山海關巡防營又是如何佈置戒備,以及城中的糧食儲備情況等等。
根據各地彙報上來的情況,目前這些關外的難民基本上集中在三個地方。
其一是燕塞湖東岸的村莊附近,這些村莊原本都是臨榆縣治下,現如今都已經被難民哄佔,原來的村民原本跟着變成了難民,要麼逃往城內暫居在親戚家裡;其二是大石河東邊的山林裡,這裡的山林大部分是經人種植的果林,果農無力控制局面,讓難民們直接將好好的果林全部消耗乾淨。
而除了上述兩地之外,最大一股難民勢力還是盤踞在山海關古城門外。可以說沿着整個古城牆根,到處都能看到難民的身影,城郊的鎮子、村子全部都流竄着難民,爲了保證城郊本地百姓的安全,吳承祿一早就調派了兩個營的兵力駐紮在附近。再加上當地的一些富戶、豪紳自發組成的護院隊伍,勉勉強強還能保證一些安全。
難民的死傷情況很嚴重,但一時半會沒辦法確定詳細的數字。只有古城門外的這一股難民每天會將餓死的人清算出來,因爲天氣炎熱的緣故,屍體也不敢不處理,有的則扔進附近河溝裡,有的則就地掩埋,偶爾也會有焚燒處理。
至於是否有人吃人的惡性x事件,在場所有人沒有肯定也沒有否認,畢竟人真的餓到一定程度上,那是什麼事都幹得出來的。倒是賣兒賣女時常發生,在古城門前面的甕城城下,甚至還有專門的人販鋪子,專門從事這方面的勾當。
對此,縣府並非不去阻止,只是能把兒女賣出去,對於難民們來說也算是一種幫助,最起碼可以讓兒女們在人販那裡有吃有喝,也能給自己多支撐一段時日。
目前臨榆縣城內的官糧所剩無幾,城中的糧商們大部分是沒有存貨了,小糧商的戶被中糧商併購去了,中糧商早在去年就把糧食倒賣帶關外發了一筆橫財。倒是有一些大糧商靠着港口x交通能夠出入貨物,可是這些大糧食背景雄厚,又大多爲富不仁,實在不敢亂來。
吳承祿的巡防營主要鎮守在重要的城鎮要隘,除了古城牆郊區的那支部隊之外,其餘的部隊基本上都龜縮在城內。各國列強在北戴河的駐軍加起來不到八百人,以英法兩國爲首的軍警則側重於守衛火車站,德奧俄三國的軍警則拱衛僑民聚集的北戴河一帶。
袁肅很清楚以目前山海關難民的情勢,武裝力量並不能起到主要作用,既然上面的命令是賑濟,那就意味着只有到迫不得已的時候才能以軍隊進行干涉。而賑濟的難處就在於一定要控制難民的死亡人數,不管是餓死還是發生暴x亂時被各種武裝打死,死的人越多,越是很難向上面交代。否則以吳承祿的性格,只怕早就下令開槍驅散難民草草了事。
當務之急最有效的辦法也是最老套的辦法,那就是一邊籌備糧食賑濟,一邊疏導難民的人流。前者自是不必多說,而後者卻是有一定難度,這麼龐大的逃荒羣體匯聚關口想要進關,無非是因爲在家鄉實在活不下去的。
饑荒的發生往往不是“厚積薄發”,而是“厚積厚發”,造成饑荒可能要兩年、三年之久,而化解饑荒同樣需要這麼久甚至更長時間。
官府不可能一直提供賑濟糧給這些難民,更重要的是要在賑濟的同時,給這些難民安排可以活下去的去處。如果人數不多的話,一些地方的工廠、作坊、公司、港口等等,都能在官府的協調之下分擔一些人力。對於這些廉價的人力,甚至都不要給工錢,只要管足一日兩餐、有一個棚子可以棲身即可。
因此,袁肅立刻又詢問臨榆縣及其附近縣城的務工情況,然而得到的回答時早在半個月前難民還沒有這麼龐大規模的時候,一些用工單位已經招募了一批勞工,可是仍然是杯水車薪。更何況關外因爲自然氣候的原因而鬧災荒,臨榆縣這邊這幾年的經濟同樣深受影響,除了北戴河洋人控制的港口之外,大部分民族產業都自顧不暇,實在沒辦法再接受更多的勞力。
“北方不缺人,那就去南方找。現在有的是電報讓你們使用,難道附近沒有可以容人的地方,你們就束手無策了嗎?給你們俸祿就是要讓你們辦事,不是讓你們整天哎聲嘆息、怨天尤人。”袁肅訓斥的說道。
袁肅的這番話倒是衆人沒能意料的到,以前人販子還不勞力賣到花旗國去,好歹山海關現在是有鐵路,河南、河北甚至湖廣、四川等地但凡需要工人,完全可以用火車把人力運送過去。他們這些當官員的順便還能賺一些手續費、勞務費或者中介費之類,當真是一個解決燃眉之急的辦法。
吳立可與衆官員們連忙順着袁肅的話奉承阿諛了一番,又是“英明神武”,又是“絕世妙計”,隨後還一個個拍着胸脯保證儘快完成所有聯絡工作。
“今天下午把我來臨榆縣的消息傳出去,就說是中央派來的賑濟專員,三天之內第二批賑濟物資就會運抵。另外,再去城內各處動員動員,多少再擠出一些糧食來接濟難民,所有粥廠有米煮米,沒米煮鹹湯,咬緊牙關也要多支撐三天時間。”袁肅緊接着又說道。
“可是,三天之後……”有官員沒有反應過來,小心翼翼的試問道。
“袁某從灤州出發之前已經募捐了一筆款項,這幾天正在兌換成糧食,或是明天或是後天就會陸續發送過來。”袁肅深沉的說道。
“哎呀呀,護軍大人真是體恤民情呀。”
“是啊是啊,豈敢勞煩護軍大人。”
“真真是雪中送炭呢,我等最擔心的莫過於熬不到京城派下賑濟物資的時候。”
“有護軍大人這一臂之力,臨榆全縣總算可以鬆一口氣了。”
衆人不失時機的討好起來。
“不必再說這些好聽的話,我可以實話告訴你們,中央在短時間之內沒辦法調集足夠的賑災物資,而我從灤州募集來的物資有限,恐怕難以爲繼。”袁肅深吸了一口氣,表情十分嚴峻的說道。
“什麼?這……這該如何是好?”吳立可一下子慌了神,臨榆縣之前、現在以及將來所做的一切工作,無非都是爲了支撐到中央調撥賑濟物資。儘管之前因爲對情況錯誤的估計而拖延了一段時間未曾上報,可再怎麼拖延北京這麼近怎麼可能抽調不來賑濟物資?
“中央那邊我自會去催促,務必讓他們籌到多少送來多少。眼下,諸位一定盡心盡力做好本職工作,人命關天的大事,大家無論如何都要多擔待。”袁肅鄭重其事的說道。
【平安夜快樂,哈哈,又要過年了。各位大大平平安安、快快樂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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