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番四次被墨影非求愛,林悅再厚的臉皮也尷尬得微微發燙,他沒有信心說服墨影非,乾脆就將注意力轉移到被捆綁的小孩身上。
墨影非說,這是水絕流的侄子。
該如何驗證?古時候又沒有驗DNA的說法,滴血認親既不科學也缺乏資源,而照片是沒有的,畫象更加不靠譜。大雄遇難的時候就想到多拉A夢,林悅自然想到自己的救星,他立即高聲喊:“福伯!”
老人家呼啦一聲從草叢裡滾出來,殷勤地招呼:“少爺……墨公子。”
對於福伯的神出鬼沒,林悅已經淡定了,他輕輕頷首後提出要求:“查明他是不是水的侄子。”
“是,少爺。”
林悅看那小子被捆着怪可憐的,親手解開了喜氣的紅綢帶。
小子脫後桎梏,一路往後蹭,直至撞上樹幹才停下來,那模樣狼狽,蓬頭垢面的活像個小乞丐,亂髮下一雙黑眼睛死死盯着林悅,雙脣緊抿一言不發。
“嚇壞了?”林悅輕揚眉,而後扯開微笑對小孩說:“別怕,我不是壞人。”
“……”小子默,眼神有些愣怔。
林悅也默,順道翻了記白眼。
“少爺,這沒有說服力。”福伯提醒。
好吧,這沒有說服力。
林悅扶額,伸手要扶這孩子一把,結果小鬼一咬牙關,目露兇光。
墨影非說:“他會咬你,要不先把牙齒打斷?”
“……”林悅好奇了:“既然這樣,你之前怎麼不打斷他的牙齒?”
墨影非十分認真地回答:“禮物不能壞 。”
林悅再扶額,看一眼被嚇得可憐又強裝鎮定的小鬼,不禁感慨這小鬼與水絕流一樣的要強。撣撣衣袖直起身,林悅思考如何處置這孩子,先不管其身份是否屬實,洗個澡加一頓飯還是該給的。
“福伯,把這……小子,你叫什麼名字?”
“……”小子啞巴似的。
林悅挑眉,轉而問墨影非:“他叫什麼名字?”
“卓連雲。”
“哦。”林悅再看一眼這滿懷敵意的小男孩,就問:“你……有看見水絕流嗎?他爲了救你,獨自犯險去了。”
提及這名字的時候,卓連雲始終是個孩子,不假思索就焦急地問:“我沒有看見,叔叔在哪裡?”
林悅輕嘆,至此,他已經相信卓連雲是正貨,但是爲了小心起見,還是得讓福伯確認。既然暫時也沒有別的作爲,林悅就放人:“把他帶去……好好侍候着。”
眼見卓連雲神情抗拒,林悅是好人做不來了,壞人倒還行,於是張口就把小鬼鎮住。
“小鬼,你要敢動歪腦筋就有得受,識相一點還有可能見到你叔叔。”
“能見他?”卓連雲髒兮兮的小臉上滿是希冀。
林悅不知道該怎樣回答,乾脆揮揮手讓福伯把人帶下去。
小孩子三步一回頭,滿帶期許的臉很快就變得模糊。
目送小小身影走遠,林悅收拾心情轉身面對墨影非,後者果然一直在注視着他。林悅無奈低嘆,對墨影非,他也有很多疑問,關於上一輩子麒麟爲什麼要幫賭神,關於墨影非爲什麼非要倒貼他,而且……
“你有見到水絕流?”
“有。”墨影非點頭:“你想要他?”
“廢話。”林悅聽到這答案,心情不免惡劣:“那你知道他的下落?”
墨影非撫頷沉思,視線始終停在林悅臉上,直把後者盯得心中莫明地發慌。
“有。”派~派~小~說~
“有?”林悅怔住,稍候就焦急地追問:“那他是在哪裡?你既然救了他的侄子就該叫上他一起回來。”
“不可能。”墨影非碧綠的眼眸澄沏,彷彿不摻任何雜質,答案也很直接:“有太多人盯上水絕流,比起卓連雲,水絕流身邊更險百倍。”
“你的意思是……”林悅的心涼了半截。
“他已經被武林盟主捉住,那盟主想要秘笈。”
這個林悅自然知道,都是蜷雲焚天秘笈惹的禍,他恨不得就一把燒掉那破東西。以水絕流的倔強性子,沒有了卓連雲,他還要活嗎?思及此,林悅心痛如絞,恨不得立即死下去地府尋人。
“不要白忙活,水公子沒有死。”
朱翎的聲音從後傳來,下一刻人影也出現在拱門外,懷裡還抱着不安分的初一。
林悅立即迎上去,急問:“你怎麼知道?”
聞言,朱翎微微將視線錯開,輕聲回答:“我知道你會擔心,所以就給孟婆燒了封信,她答應會幫忙留意。如果水絕流真的死了,我就會知道。”
“你……”自己沒想到的有朱翎替他想了,林悅心中感受難以形容。
未等林悅將話說全,朱翎把女兒遞給,而後說:“讓我把他救出來吧,我可以。”
“不行。”
反對聲音出自林悅以外的人……墨影非,只見他平常森森然一片陰沉的臉上也變得生動,眉頭因不滿而蹙緊了。
“對水絕流有意的勢力,除去武林還有太子黨和司馬易的人馬,你不可能成功。而且你若落入任何一方手中,都會成爲威脅少爺的籌碼。如果真是這樣,我會殺掉你,然後獨佔少爺。就這樣。”
“……”
林悅脣角抽了抽,實在好奇墨影非的大腦回路是長怎樣的,但當務之急不是這個,而是……他一把揪過墨影大的衣襟,咬牙切齒着命令:“無論任何情況,都不准你傷着朱翎或者水絕流半分。”
初一尖聲插話:“哇呀呀!”氣勢也不錯。
惡霸和奶娃娃的表情都十分勇猛。
墨影非惋惜地輕嘆:“啊,我太沖動了。”
林悅額角青筋突跳,總覺得這自責並非針對可能傷及人命等原因而起,倒像是可惜殺人計劃胎死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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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你衝不衝動,回答我。”
“嗚哇!”初一再附和。
朱翎淡定地搭話:“不要擔心,他傷不了我。”
人和妖,總是妖佔優勢。
林悅明白這個,但是心裡就是難以平靜,直至墨影非頷首,他才願意鬆手。
整整被抓皺的衣領,墨影非無語凝望二人。
林悅抱着初一回到朱翎身邊,輕聲細語:“怎麼不休息?你不是累?”
“嗯,是初一哭鬧着要找我。”朱翎答着:“她可能知道你會胡思亂想,明顯她比你更聰明。”
“是嗎?這麼神。”林悅挑高眉毛瞅了自家丫頭一眼,初一扯住他的頭髮狠狠地拔,痛得他齜牙咧嘴。
朱翎連忙去掰初一的手,林悅卻輕輕把人帶進懷裡,攬腰扶住。
“由得她去,你累就多休息,靠着我吧。”
朱翎淡淡扯起脣角,沒有反對。
墨影非突然說:“你們這樣卿卿我我會讓我很困擾。”
這樣直白的指責讓兩人同時睇向他,林悅是一臉驚愕,朱翎癱然。
“你還沒有對林悅死心?”朱翎很直接地還擊。
林悅眉頭跳了跳,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又怕二人起磨擦,正想說分開他們倆,墨影非卻反應奇快。
“死心?永遠不會。”答罷,墨影非以欽羨的口吻說道:“真好,他總是這麼疼惜你。”
“嗯?”
不管林悅還是朱翎,都對墨影非的態度產生懷疑,總覺得這話中有懸念。
可是碧綠色眼珠瞧一眼天色,來了一個大轉折,結束掉話題。
“我累了。”他說。
林悅聽了,也知道墨影非一路趕回錢莊自然會累,不過他更着急水絕流的情況。
“墨影非,事關水絕流的安危,你先給我說清楚太子和司馬易還有武林盟主之間究竟是怎麼回事,可以嗎?”
墨影非終於略略偏過臉,碧眸緩緩轉移,視線從天空中收回,睨向林悅。
月色打在黝黑的皮膚上,光影突顯深邃輪廓,碧綠色眼瞳透光,晶瑩剔透。
“武林盟主想要從水絕流身上得到武功秘笈,他秘密地將人藏起來,讓大家都以爲水絕流還藏在錢府。而太子和王爺,據我所知他們都是看中錢家的財力,想利用水絕流要挾錢家。而夜嫋似乎看中太子的作用,也牽涉其中。少爺,如果你想救水絕流,你願意付出多少?”
聽這情況已經夠混亂,被墨影非這樣問,林悅更是無所適從。
付出多少?他還不知道自己究竟擁有多少呢。
“讓我去救他。”朱翎再次提議:“我不怕他們。”
如果朱翎願意出手,或許真是手到拿來,但林悅擔心。
正要勸阻,這一回卻有反對聲音積極參與,而且出自第四者口中。
“Wait!小鳳凰你可別衝動。”
一枚白影從牆角樹叢中跳出來。
矮墩墩的,白鬚飄飄,還會飆英語……不是土地是誰?
“土地?”林悅傻眼。
土地似乎也對自己的突然出場沒有準備,就這樣僵在原地半晌,突然雙手掩臉:“你們沒有看見我。”
林悅黑線。
朱翎很直接:“雖然你長得不高,但是我還是看見你了。”
土地悻悻然放下掩臉的雙手,訥訥地嘀咕:“嘴巴還是這麼壞。”
林悅挑眉:“這叫直率。”
土地氣得直磨牙,差點摔杯子退場。
墨影非突然問:“這矮冬瓜是什麼東西?”
不是東西……
土地不是滋味地砸着嘴巴,再次嘀咕:“我怎麼就遇到天上天下最不會說話的兩個人呢?”
林悅也好感慨,聽土地這麼說,墨影非的胡言亂語也是名產呢。雖然很想跟土地一起感慨一番,但是他現在有更大的疑問:“土地,你竟然會跳出來阻止朱翎,這是爲什麼?”以土地怕事的陰謀家本質,可不會輕易出頭。
土地聽了,立即不安地瑟縮着左顧右盼,好一會纔對林悅招招手:“我們到邊上去說。”
林悅微愕,反應過來後就將女兒交給朱翎,費了一番功夫用一顆金元寶換回頭髮,他先一步堵住欲言的朱翎:“看着初一,我去去就回來。”
朱翎輕嘆,順從地頷首:“嗯。”
抱着初一,朱翎分神睨了土地一眼,就轉身離開了。
林悅正要跟土地走,感受到熱切的注視,回頭一看,果然對上墨影非深深的凝視。林悅想要說什麼,卻發現找不着話題,他舔了舔脣強笑着說:“你辛苦了,早點去休息,有事……明早再說。”
墨影非輕頷首,腳尖一掂,身影緩緩往後飄進陰影處,一瞬間就隱沒在重重障礙中。
人都走了,林悅眯起眼睛睨着土地:“能說了?”
土地蹲在地上招了招手,待林悅也蹲下來,他們捱得很近,說起悄悄話來。
“我說賭神……好吧,林悅。”被林悅瞪了一眼,土地改過稱呼,接着說:“我說你怎麼這樣笨?你忘了玉帝每一世都有安排人手防礙紫微星君嗎?這一次也不缺,你如果讓小鳳凰摻進去,惹起天庭注意,到時候可別哭死。”
林悅聽得心驚,如果土地說的情況屬實,他是死也不能讓朱翎插手。
“那土地公你……”
“別想,我都幫你瞞了這麼多事,如果被上頭知道了,我可大罪。你記得,日後遇上什麼事可別把我供出來。”老人家小心翼翼地要求。
林悅翻着白眼點頭:“行,不供你出來。”
“那我先走了。”土地正往地下潛去,只半身的時候才記起一件事,就搭上一句:“那個酒仙是被關在武林盟,你得儘快把他救出來,可記得千萬別要被夜嫋帶走了,那個首領人物是破軍星君託世,煞星吶,如果落他手上,酒神受的苦可不是現在這種程度就能了。”
“什麼?!”林悅一把揪住土地的鬍子,不讓他逃:“水現在究竟怎麼了?”
“痛,哦,我的鬍子要掉了。賭神,你行行好吧,這種情況下拷問等自然是少不了。不過你不用太擔心,他暫時不會死。”土地撇了撇脣,嘀咕:“那小子等着你去救他呢。”
拷問之類的,林悅之前下地獄也見識不少,想到刑具會用在水大俠身上,他的五臟六腑就煎熬似的難受。
或許是同情林悅,土地也很仗義地拍拍胸脯:“雖然不能插手救他,但我會幫忙送些藥,讓他不這麼的痛。”
這話不但沒有讓林悅緩過來,反而使他更加深刻地心痛着。林悅扯起脣角露出一抹苦澀的笑,重重嘆息。他們之間的羈絆讓林悅更加感觸,無論是朱翎,水絕流,司馬易,還是墨影非。
“對了!土地你知道墨影非吧?他在天庭的時候爲什麼會幫我說話?”林悅皺起眉頭,想到那幾人,就不覺在意最爲莫明其妙的墨影非。從火神劍給他看的記憶中,除了最後墨影非在堂上爲自己作僞證那一幕,以前都沒有特別提起過這個人物。麒麟奉命監視賭神,卻突然對玉帝倒戈相向,冒着受懲罰的風險幫他說話,這總有個理由吧?
土地似乎也很意外林悅會問及這事,他撫着鬍子沉吟半晌才說:“這還真是個謎,賭神,那墨麒原本就性格孤僻獨來獨往,從來沒有聽說他跟誰有深交,而且特別不會說好話,這麼說來,他是比起你的小鳳凰更嚴重,據聞試圖跟他交談的人最後都會選擇忽視他。”
“啊?”
土地環着手開始指出:“嗯,你問起來,我倒記得了。玉帝開大會的時候,在柱子後經常有一抹陰影;皇母的茶會,桃林裡會有一抹陰影;每一次我上天庭,偶爾就在石山後,樹幹後,門後,牆角,矮機旁邊,花瓶後面……好像都有一抹陰影,平常都不會有人注意到。”
“……”林悅的額頭落下廬山瀑布汗,要離成吉思汗不遠了。他聽着這個就像是在聽鬼故事,爲什麼到處都是陰影呢?不過對比現在的墨影非,其實兩者之間的契合度值得100%,但他想不透怎麼這傢伙當神仙也當得那麼陰森森。
土地擦了一把汗,滿帶感慨之情地重嘆,又鬼鬼崇崇地拿手擋在嘴邊向林悅招了招手,後者很識相地遞耳朵。土地悄悄道:“記得,不要把我供出來。”
林悅黑線。
土地又往地下縮了幾寸,接着輕輕哦了一聲,一臉恍然,接着他八卦地給林悅說:“指不定那墨麒自小就這性子。”派~派~小~說~
“哦?”林悅又捱過去一點:“怎麼說?”
“賭神,你還不記得麼?麒麟是仁獸,瑞獸,形態接近牝鹿卻是周身抹滿聖潔光華,鉑金色的聖獸,哪一個化成人形不都是讓人眼睛一亮的白馬王子。你看看他,黑漆漆的。”
“……”我還白雪公主呢。林悅吞下吐糟,繼續聽。
“像墨麒這種黑色的就是第一回看見,聽說他的父母都是純正的鉑金色呢。”土地感慨地總結:“唉,可想而知,即使再仁慈的一族,這樣清晰的對比還是挺打擊人的。”
“這……也對。”作爲一個異類,要生存就要承擔更多。對此,林悅也有自己的理解,雖然不能切身體會墨影非的感受,他也能大至明白。他雖然不清楚墨影非爲什麼執着於倒貼他,但肯定有理由讓這個可能活得很寂寞的人緊拽着他不放……或許只因爲很不起眼的一個理由。
是什麼呢?
“總之你好自爲之吧,大家都不可能幫得太過頭。”土地最後補充:“賭神,你一定要記得不能把我供出來!”
話落,嗖一聲沒入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