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再一次解開封眼的布條,林悅已經是被帶回別莊附近。他側耳傾聽,那些押他回來的殺手們已經走遠,這事告一段落。林悅攏攏衣襟就在暮色中順着山路回家,他不斷給自己做心理建設,這一路上他除了苦惱破軍提出的問題,他更苦惱着如何應付家中三人。爲了單獨與破軍見面,林悅撒了謊,撇下那三人,但紙是不可能包住火的,他已經有心理準備面對三隻暴龍……冰龍、火龍、雷龍。
再三磨蹭,家門還近了,穿過超大超豪華超多門衛的家門,林悅惴惴不安地走進別莊,福伯早已經一臉肅穆地守在前院,見到自家少爺,他遞上一柄寶劍。
林悅拎着劍,狐疑地凝睇老人家滿帶懷期望的殷勤表情。
“少爺,三位夫人就在裡面,這一回你一定要振夫綱,把他們治得服服帖帖呀!”
……
這算什麼?要他向那三個人動手?開玩笑!
林悅額上青筋暴現,看也不看就將劍拋回去,福伯沒有接住,哎呀一聲和劍一起跌到地上。等林悅驚得回頭就見福伯雙腿交疊,目光嫵媚地咬着手帕。
“少爺,你越來越威武了。”
林悅眼角重重抽搐,轉過臉撇下這惡趣味的老頭,急步往屋裡走去。他就是要被那三個人折騰死,也不想留在原地再多一秒。前腳才踏進屋內,就被廳內凝重氣息給煞到,林悅怯生生地睞向臉色陰沉的兩位,還有柱子後的一位。
那些人沒說話,但越是這般,林悅就越發的頭痛。他深呼吸後鼓起勇氣,虛笑着招呼:“呵,小鳳凰,水,影非,你們用了晚膳沒有?”
朱翎睞了林悅一眼,表情淡漠地瞥向他處:“吃不下。”
林悅噎了噎,上前一步正要說些什麼,卻被水大俠重拍椅把的聲音給嚇回來了。
“噯,水,冷靜點,可別這樣折磨自己的手。”林悅心疼地懇求。
水絕流冷哼一聲,他完全不領情,陰惻惻地說:“少在這裡巧言令色,林悅,你在外頭風流快活樂不思蜀也犯不着遮遮掩掩的,哼,反正我也只是你收下的其中一名男寵,你又何必顧慮我?我可比不上外頭那些人精彩。”
被水大俠醋味甚濃的一段話洗禮,林悅都要急死了:“不,沒有這事,水,你彆氣,先聽我說。”
“少爺~”柱子後傳來陰森森的輕喚,墨影非幽幽輕喃:“少爺,你這次是看上誰了?我給你劫回來,真的,我不生氣。”
林悅張口結舌。
朱翎突然輕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墨影非,你就問準他的目標,給帶回來瞧瞧吧。”
這會林悅連眼睛都差點脫窗了,他不敢置信地瞪着朱翎。
水絕流霍地起身,動作大得座椅都往後翻倒,他咬牙切齒道:“就因爲你們縱容他,才讓他這般恃無恐!罷了,眼不見爲淨,這人,這地方,我不屑留戀。”
忿忿地拂袖,水絕流大步邁開。
這會林悅再也忍不住了,他一晃身擋在水絕流面前,臉容因盛怒而變得兇悍煞氣。
水絕流橫眉怒目,冷聲喝道:“滾開。”
林悅一咬牙,完全不給水絕流說下一句話的機會,他一把扛起人再一晃身又回到廳中。扶起椅子,他把水絕流按回椅子裡,捧着這張愣怔的絕豔容顏,以不容拂逆的氣勢下令:“水絕流,你現在給我坐在這裡,直至聽我說明原委再做決定,不然我現在就把你綁在牀上,幹得你再也射不出來!”
聲音不大不小,恰恰好讓該聽的人都聽見了。
水絕流原是氣得臉色發青,最後一句讓話卻讓他漲紅了臉,他側眸尋找盟友支持,哪知道那紅髮紅眼直率得讓人吐血的朱公子竟然乖巧地耷着腦袋,一聲不哼;還有那個殺手完全躲進柱子後,僅留個衣角兒人給他捕捉。
太……太……太沒義氣了。
見到水絕流目光遊移,林悅一把鉗住他的下巴,強迫他注視自己:“你的決定?”
目光對上,水絕流瑟縮一下,垂眸深思。
雖然處於盛怒狀態,但見水絕流眉頭緊蹙、輕咬朱脣,忙着心理鬥爭的掙扎模樣,林悅心頭忍不住悸動,‘要不,就順勢下去吧?’心頭生起了猥瑣想法,卻不得不考慮形勢,他強壓住亂踹的思緒,啞聲說:“我只數到三。”
聞言,水絕流猛抽一口涼氣,驚凝地緊瞅着林悅,像要分析這是玩笑或是真實宣言。
“一……”林悅淡淡地數下去。
“你敢!他們都在看!”水絕流拼命抱扎,可畢竟他是大傷初愈,怎麼也無法撼動這岩石般沉重的壓制。
聞言,林悅頓了頓,有所顧忌地瞅向朱翎的方向,又瞄瞄從柱子後微微探出的碧眸。
朱翎淡定:“我沒有興趣被榨乾,你好自爲之。”說罷,朱翎殘酷地撇開臉。
墨影非也森森然嘀咕:“水公子你保重,少爺要是禽 獸起來,我也承受不住。”
這般露骨的言論讓水絕流和林悅都傻眼了。
“你!你們!”水絕流炸毛,高聲喝斥:“你們這些貪生怕死之徒!”
林悅眉削一剔,揶揄道:“水大俠好威武,那你就鬥爭到底吧。二……”
鬥爭到底?水絕流腦海裡禁不住走馬燈般把那些有色畫面回放,臉上紅得像要滴出血來,見到林悅張嘴就要數到最後一個數字,他反射般喊:“不!”
林悅合上嘴,眯起眼睛睨着他,等待更清楚的表示。
這樣認輸,水絕流心裡不甘,可也不得不服軟,他赧紅着臉,支吾着:“我……我就姑且……聽聽解釋。”
聽這水大俠認輸也要把話講得那般體面,林悅不覺苦笑,只問題解決也讓他鬆了口氣,正事爲先,房間裡的事,晚點再實行罷。
林悅退開了,水絕流暗暗鬆一口氣,他忿忿地瞪向毫無團隊精神的同盟。那二人毫無心理壓力,一個淡定地正了正坐姿等待下文,另一個見危機解除也從柱子後出來。水絕流恨得牙齒癢癢,卻無可奈何。
林悅雖說解釋,其實也沒有想好該如何說清楚整件事。他揉着額角朝柱子邊上的墨影非招招手:“你也出來坐。”
墨影非這酷哥一臉正色地問:“少爺,你不會也想威脅我吧?”
林悅打了個跌:“不會,快出來。”
墨影非頷首,輕輕一躍就來到另兩人身邊落座。
面對紅綠黑三色注視,同樣的催促眼神,林悅扶額重嘆:“我原本沒準備瞞你們,就是想單獨去見夜嫋的嫋主而已。”
三人都嚇了一跳,但沒有人比墨影非反應更大,他蹬地跳起來,不敢置信地瞪圓了眼睛,像下一刻就要翩然飛走的驚鴻,警惕中滿溢的驚惶。
林悅也嚇了一跳,連忙安撫:“我不是回來了?沒事,就是跟嫋主聊聊天。”
墨影非又一次坐下去,卻難掩不安:“少爺,據說嫋主是很可怕的人,連鷹主都怕他。”
林悅愣了愣,苦笑:“你沒見過嫋主?”
“沒。”墨影非目光有些遊移:“因爲嫋主挑去的人從不再回來,我沒有被挑去。嫋主沒有爲難少爺嗎?”
“……”林悅心臟一陣漏跳,想到那個破軍,他苦笑:“她不會爲難我,我們是舊識。”
聽到這,朱翎大概聯想到所謂的‘舊識’是什麼,他了解:“是破軍星君?原來她這一世的位置是夜嫋首腦?”
林悅苦笑:“你也知道?”
“只知道她是接手任務的人。”朱翎禁不住想起來那個乖張的女人,再也不復之前的冷靜:“你見她,是因爲司馬易?”
朱翎中是很直接提及問題中心,林悅有些反應不過來,目光移向另兩人,怕他們無法瞭解。
水絕流眉頭更加緊蹙,對現狀充滿疑慮:“你們所說,是夢裡……那些關於神仙和天庭的怪事嗎?不,太荒謬了。”
墨影非側首看着水絕流,驚奇道:“咦?!水公子你還是這麼喜歡瞎折騰,爲什麼不讓少爺說清楚再決定相不相信?”
水絕流氣絕:“根本是這事太過驚世駭俗!”
墨影非困惑:“會嗎?”
水絕流咬牙:“你不會驚奇,是因爲你也是個驚世駭俗的人。”
墨影非點頭,恍然大悟:“哦,原來水公子是個俗人?”
“……”水絕流張口結舌。
別說水絕流了,就連旁聽的林悅都要爲此吐血,爲免那二人繼續糾結,林悅趕忙轉移話題:“聽我說,夜嫋不是問題,她的目的不在於傷害我們。不管你們能不能理解,我的使命是殺死司馬易,如果做不到,就會連累你們。”
三人均一臉驚詫,無法言語。
“這麼聽來,我根本就沒有選擇的餘地,對嗎?”話落,林悅苦笑:“但是我還有幾年時間,我想,我至少要弄清楚真相,畢竟我並沒有完全記起以前的事。”
水絕流扶額細思:“我……我也不記得全部,但是……你真的能對司馬易下手嗎?”閉起眼睛,水絕流細細思憶夢中種種,他覺得林悅不可能做到,而他更不想強迫林悅受到殘酷的折磨:“不,爲何非要你下手?即使司馬易該殺,能處理這事的並不只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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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因爲……他的身份特殊。”林悅輕嘆,心裡卻混亂,他自以爲是的‘真相’真的是答案嗎?他已經無法肯定。
“我可以代勞。”鏘的一聲寶劍出鞘,墨影非目露兇光:“而且手法專業,永絕後患。”
林悅腳下踉蹌,趕忙制住蠢蠢欲動的墨影非:“專業個屁,不準備再提什麼殺人,也輪不到你殺他。”
“哦。”墨影非坐回去:“那有需要的時候儘管提出,我隨時候命。”
“……”我還24小時提供服務呢。林悅搓了搓額角,示意他們三個呆在原地,自個跑去把所有門戶閉起來,清了清喉嚨纔在三雙狐疑的眼睛注視下繼續講話:“其實,我在成爲賭神之前,還是那個上古的火神——祝融。”
“赫?!”
有些事情死瞞着反而更容易橫生枝節,徒增繁忙甚至陰差陽錯造成悲劇,那不如明說了?林悅就是懷着這樣的心態將‘真相’對這些在他生命中佔有極大份量的人坦白了。關於火神祝融的身分,關於助天庭制止水神共工滅世的事件,關於司馬易是上古神仙黃帝的身份,關於祝融與黃帝之間讓人浮想聯翩的關係,忽略掉無需公開的妖王劍下落和衆所周知的紫微星君事件,他還說了玉帝要挾他定立誓約——五年內必殺司馬易的事。
冗長的述說結束,剩下一室沉寂,說的人需要緩緩,聽的人也需要消化。
半晌,水絕流的表情因忿懣而變得凌厲,他拍案而起:“可惡!無恥!他竟利用我們要挾你?!他要你殺掉曾經深愛的人?!這根本是他無能,卻非要你承擔,憑什麼?!”
林悅很氣憤,但見水大俠都要氣壞了,他的氣憤被其它感情取代,暖意充滿心肺。他疊聲勸慰:“好了,你彆氣,你知道他考慮的只有蒼生福祉,不可能因爲我而讓危機存在。”
“不,一定還有其他解決辦法。”水絕流咬牙苦思,可是眉頭越攥越緊,卻是無計可施。
墨影非注意雙手,重嘆:“啊,我什麼也辦不到。”
朱翎終於打破沉默:“讓我來。”
“啊?”林悅大驚:“你?小鳳凰,你別操心,這事你也辦不到。”
“不。”朱翎搖首:“我是共工的兒子,我有他的一半血統,說不定就湊效。我不愛司馬易,殺他,也不會傷心……只要你莫怪我殺了他。”
“啊?!”水絕流和墨影非又被這個消息嚇了一跳,同時審視着朱翎,卻無法否認翎的提議可行。
賭神愛司馬易,要相愛的人自相殘殺很殘忍,如果是鳳凰就不會存在這壓力。
共工的血統或許真能消滅司馬易,但林悅卻難以自控地感到憤怒。很多是因爲朱翎的犧牲精神,他從不欣賞這些人爲他付出或者犧牲太多,但在內心角落,又似乎因爲其它……可能關係到司馬易的生死,這給他帶來焦慮。
“不!”林悅毅然拒絕:“要我殺司馬易,我心裡已經十分牴觸,但是如果你殺了司馬易卻讓妖王共工之子的身份暴露,那下一個要我殺的,將會是你。到時候,你以爲我不會難受嗎?你必須聽我的,朱翎,除了關係到自身安危,你都得給我忍住。即使是我死在你面前,你也不能管,沒有完成使命以前,我就是死多少次都會被複活,不用替我操心。明白嗎?”
朱翎耷下腦袋,長長嘆息:“你的意思是我也很重要,不能失去我,對嗎?”
“沒錯。”
“我明白了。”朱翎輕輕頷首,直長紅髮柔柔的拂撫頸側臉旁,他徐徐擡眸注視着林悅,說道:“但也不要忘記,我就在你的身邊,可以把傷心難過分給我。”
林悅感動地摟住朱翎,喟嘆:“我已經不是賭神,對司馬易……沒有你想像中愛的那麼深,不要太爲我擔心。”
朱翎緘默不語,有些話他想到了,卻再直率也是說不出口。林悅說沒有想象中那麼深愛司馬易,卻沒有否認那份愛戀。在他眼中,這人根本是在自欺欺人,誤以爲不愛,只是沒有真正碰觸。如今一切已經拉開帷幕,過去的羈絆未斷,如今還有新的聯繫,真的可能斷得了嗎?真的不難過嗎?未必。私心作祟,朱翎選擇了沉默。
水絕流心酸地揪着衣襬,他將目光從緊扔的二人身上調開,強制自己不要在意。他知道很久以前這兩個人就心心相印,身爲旁人的他纔是第三者,不該奢求太多。
墨影非很羨慕鳳凰又得到林悅的嘉許,訥訥地搭話:“我也能讓少爺依靠。”
林悅側首看向墨影非,不覺失笑,張開手:“那也謝謝你。”
墨影非立即湊上去,張臂把林悅和朱翎一把抱住,嘿嘿直笑。
朱翎嚇了一跳,林悅脣角狂抽,水絕流也滿額黑線。
墨影非想了想,猛地偏首凝視着水絕流,後者在熱切的注視下禁不住退後一步。墨影非緊盯着水絕流,腦袋高速運轉,他在心裡做了一道論證題:水絕流=林悅的愛人第二位=二哥=他的前輩=他要尊重的上級=盡力討好。答案明朗化,墨影非扯開帥氣笑容,向水絕流張臂:“二哥,你也來。”
“……”
林悅抽瘋似的抖個沒完,朱翎眨了眨眼睛,水絕流只覺天要塌下來了,差點就一腦袋敲到旁邊柱子上,他一手扶柱子一手扶額,疊聲喃喃。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墨影非收起笑容,甚感苦惱:“嗯……你真彆扭。”
“什麼?!”被一箭刺中紅心的水絕流連發根都炸起來了。
眼見水絕流像只炸毛的小貓,林悅打心裡泛起笑意,卻強正臉色,他從懷抱進而騰出手來招了招:“是呀,過來吧。”
朱翎頷首:“過來吧,大家團結友愛。”
“這!朱公子你!”水絕流張口結舌,不敢置信連朱翎也陪着他們起鬨。
“過來吧。”
雖然語氣不一,但是合音沒錯。
水絕流落了一額冷汗,他左右顧盼就沒有半個能幫忙的,再看那三人已經大大的不耐煩,大有親自過來的意思,水流再次確認四周門戶緊閉而且再也沒有外人,他這才咬緊脣,不情不願地蹭過去。
終於四個人抱成一團,林悅噗哧地笑了,給三個人一個緊擁才鬆開。
“行了,這事我會妥善處理,你們不用擔心。”
朱翎淡漠地說:“先聽着吧。”
水絕流挑眉:“你的話能信嗎?”
墨影非附和:“嗯,少爺不怎麼可靠。”
“……”林悅淚流滿面,悲哀地發現在這三個人面前他真的一點威嚴也沒有。但轉念一想,這三人都是什麼人物?是能輕易被壓制的乖巧可愛型嗎?不是的,而且他愛戀的不正是他們的本色嗎?沒必要抹殺掉。
“好啦,我最沒用了,所以我的個提議由你們確認是否可行,好嗎?”得到三人的首肯,林悅繼續往下說:“去管司馬易以前,我們先搬家好嗎?”
“搬?”
“搬哪裡?”
“少爺說什麼就什麼吧。”
林悅壓了壓手,讓他們稍安勿躁:“我們找最好的房地產中介——土地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