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是林大爺終於鬧夠了彆扭?呵,你竟將我拒於門外數天,真是把我的心都傷透了。”
前腳才跨進院內,唐三先聲奪人,那語中調侃,任誰都能瞭解真正在鬧彆扭的人是誰。
如果是以往,林悅會感到無力,但今天他只是感到微妙。這是唐三,多麼熟悉的唐三,還是當年那個唐三。
唐三沒有變,只是他變了。
“是哦,真可憐,三藏大法師竟然被凡間的一扇門給擋住了,天下間最可悲的事莫過於此。”說罷,林悅擠出古怪的苦臉給唐三欣賞。
得了這一句反諷,唐三終於收起玩笑的輕鬆,他眯起眼睛細細端詳林悅,後者由得他仔細把每一個毛孔都看清楚。錢無盡就是錢無盡,沒有變成奧特曼,但包在裡面的餡發生了變化,唐三還是敏銳地感覺到了。
“哦,林悅,你是被什麼山精妖怪魑魅魍魎附了身?”唐三故意以輕鬆的語氣應對。
林悅聽得眉梢高挑,他不說話,只是拎起身邊的火神劍擱到桌面上。
“哦!”唐三瞭然,錯愕與期許的情緒衝撞在一起,那臉上表情顯得詭譎。他匆匆落座,籍此過度之前的失態,而後神色又恢復以往的淡定,彷彿任何事都逃不出他法眼。
林悅不想節外生枝,他把吐糟唐三的話硬生生地嚥了回去,齜着牙堆上滿臉僞笑。
“那,我現在是要叫你祝融?重黎?賭神?”唐三似是隨意地問。
聞言,林悅咂了咂嘴巴, 甚是不以爲然:“我是知道了不少事情,但是這並不代表我不是林悅。”
“嗯。”唐三應着,睨向林悅滿起的茶杯,食指輕點自己身前潔淨的杯子。
林悅識相,立即給添滿,請茶。
抿一口茶,唐三看似輕鬆隨意地打開話匣子:“既然已經記得不少事情,那你叫我來做什麼?如果是要我幫你救那個紫微星君,那我會拒絕。你應該明白,除去我並不欣賞紫微星君的這一點,元兇還是你那隻鳳凰。嗯,你無微不至地照顧着他,寵愛他,直到最後也不讓他了解真相。哦,你這是贖罪嗎?呵,可也因爲你盲目自私的溺愛,間接導致他鑄成大錯。你瞭解妖王劍,不知情的鳳凰根本無法駕御它,所有事情都無可避免地發生了。他毀壞生死冊,同時毀掉酒仙和麒麟的道行,還斷了他們的仙緣,將未來弄得一團糟。你知道,你們上古神仙犯的錯,我們總是很難插手,不對嗎?”
“……”林悅扯了扯脣角,皮笑肉不笑地辯上幾句:“唉,這也不能說是壞事,這不是將錯就錯地把僵局打破了?不然,說不定我現在還在地獄裡當那個乾巴巴的判官呢。”
火神劍讓林悅看到過去,即使那只是看電影似的播放一些片斷,但也足夠讓林悅感受到賭神的痛苦。沒有人喜歡那樣複雜糾結的過去,每一種感情都影響着判斷力,所以賭神選擇了逃避,決心不與苦等的朱翎見面。然而他錯了,他應該見朱翎的,因爲不管是怎麼樣過分的要求,只要他願意說。不管如何,已經沒有重來的機會……其實賭神是懷着破釜沉舟的心情選擇了破而後立吧?
輪迴二十世,相當於自我毀滅,而後重新塑造出來的還會是糊塗度日的賭神,或者呆板冷酷的重黎,又或者繼承黃帝意志並以守護蒼生爲己任的火神祝融?不對,現在是林悅。
至少林悅自認不及之前那些人物偉大,沒有頂天立地的鬥志,他只不過是兢兢業業地討生活的草根。他是不小心被前幾輩子的破事連累,硬被牽扯進來罷了。
不過這都已經不值得後悔了,因爲比起二十一世紀那個庸碌無爲孤苦伶仃的林悅,他現在擁有家人,而他現在要守護的不是天下蒼生,就只有這個家。
“行了,司馬易的事我會自行處理,不要你插手。”
聞言,唐三是一臉不信,他點起煙桿子,開始吞雲吐霧。臉容在霧氣中若隱若現,神秘且迷離,他的心情更加使人難以捉摸。
“既然不要我插手,那是要我做什麼?”
林悅卻一臉如夢初醒似的恍惚,這模樣惹得唐三挑眉斜睨着,林悅撓着腦門直傻笑。
林悅不好意思說實話,因爲他剛纔是被唐三謎宮一樣的氣場唬住了,竟然傻的去猜測這個人的心思。這下思想回到正題,他便堆了一臉討好的笑容:“呃,之前我有個東西,因爲很重要,就藏得特別的緊。這下子我可沒有本事取回來,我想請你幫忙取回它。”
唐三眯起眼睛緊盯着林悅,沒一會,眼中似有流光劃過,他一臉恍然:“哦……你是指祝融的仙體?”
“聰明。”林悅先拍一記馬屁。
然而唐三是誰?他可不是三言兩語就可以擺平的小嘍羅。只見他目露兇光,煙桿子毫不留情地往林悅手臂上燙去,後者就像被扔進開水裡的青蛙一樣蹦得老高,哇哇亂叫。
“要命!我是肉做的,別說燙就燙!”
唐三根本沒將林悅的痛苦放眼裡,當下冷笑:“呵,原來不是死豬不怕開水燙,那就是在做白日夢咯?”
“我靠,誰做夢來着?”林悅怨懟地剜了唐三一眼,他重複往傷處吹氣,火辣辣的痛鑽進皮膚裡,直通心肺,他看唐三的目光又哀怨了幾分。
“哼,別用你這張噁心的臉裝可愛,不然我就把它也燙壞。”唐三語氣惡劣,心情也惡劣:“你憑什麼認爲我會幫忙?你們這些上古遺留下來的老古董既屬三界外,做起事來又極端瘋狂,誰有能耐插手?你以爲自己把本體藏在哪裡?那裡的機關與陷阱多如天上繁星,我怎麼可能幫你?!”
被說了一頓,林悅也只是繼續咧着一口白牙笑,孫子般低聲下氣地提醒:“悟空不也屬於三界之外嗎?”
他可沒有忘記西遊記,悟空哥兒也是歷史遺留下來的產物吶。
似乎早知道林悅的想法,唐三沒有多驚訝,倒是表情越發的陰沉:“林悅,你愛的人就是含在嘴裡怕化掉,捧在手裡怕壞掉的絕世寶貝,別的其他人就可以隨便冒險,都是死不完的廉價貨嗎?”
“呃。”
“憑什麼讓我的徒兒趟這渾水。”頓了頓,唐三森然冷笑:“反正你這事,上天下地也沒有人會自討苦吃,你就自己忙去吧。”
被罵了一輪,林悅蔫了。
唐三說得沒錯,他提出這種要求的確是有抱着‘別人家的孩子死不盡’的不良心態,而且,畢竟唐三和悟空都是朋友,要是霸王硬上弓就沒意思了。
“好了,我親自去找,不勞煩你。”見唐三似是不滿地眯起眼睛,林悅連忙解釋:“可別想歪了,我不是在說氣話,唉,我的確沒有資格要求你們犯險,是我頭腦發熱了。”
“……”唐三輕砸了砸煙槍,幾可不聞地輕嘆:“對,你不是賭神。”
“嗯?”
“爲什麼非要找回本體?如果找回了,說不定你就不再是林悅。”
這提醒讓林悅傻住了,他之前並沒有想過這一點,因此,他仔細想了想纔回答:“我是考慮到最後可能還要跟玉帝對抗,而我連一點勝算也沒有,怕是會輸得很慘。我自身倒無所謂,但是我還有其他人要保護。”他健立了家庭,就意味着要支撐它。
將林悅堅毅的表情看進眼裡,唐三拍案而起,轉身就要離開,但腳步邁開的同時,嘴裡也沒有閒着。
“林悅,我看你們這一羣婆婆媽媽的呆子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哼,我可以讓悟空先去探路,可是如果過程太艱鉅,我不會讓悟空冒險。”
聽這話,林悅知道唐三願意幫忙,這可是大大的讓步,他哪裡還敢有意見。
“行,我明白,謝啦。”
金線間格的袈裟隨着主人腳步被拽出拱門,沒入圍牆的另一側。
唐三的腳步聲遠了。
林悅喝完杯裡冷掉的茶水,又倒了一杯,端起來信步走向身後不遠的大樹,探身對蹲在樹幹後的人笑說:“喝點茶水吧。”
朱翎默默注視林悅,合作地就着杯沿喝光了茶水。
林悅苦笑:“嘖,你怎麼也愛上聽牆角了?”
“你還是林悅?”朱翎答非所問。
“……”林悅微愕,而後聳着肩訕笑道:“哦,明顯我還是林悅。”
朱翎鬆了口氣,笑容漸漸泛開:“嗯,那就不要變吧,我很喜歡林悅。”
“……比賭神更喜歡?”林悅小心翼翼地問。
這問題砸得朱翎有些措手不及,他有些愣怔,而後經過一番苦思,在林悅的屏息等待中給出答案:“我不清楚,但你現在是林悅,我到現今爲止都很喜歡。”
“哦……”
“而且以前的你更喜歡紫微星君。”說到這,朱翎突然伸手拽住林悅的袖子,輕聲問:“真的不能不管他嗎?”
“這……”這下輪到林悅爲難了,叫他怎麼樣回答呢?然而面對朱翎熱切的注視,林悅只能回答:“朱翎,我現在不能不管他。他……好吧,他本意不是要爭權奪位,他就是太執着於過去,扭曲自己的責任罷了。”
“責任?”朱翎揪袖子的手指緊了緊,重嘆:“但這些事,也在你能力範圍之外呀。”
“嗯。”林悅老實承認自己無能,但是他另有打算:“所以我纔要唐三幫我找回祝融的身體,或許變回完整的祝融,我就有辦法讓司馬易想起來。”
“嗯?”朱翎一瞬不瞬地盯着林悅,表情淡漠地發出疑問:“想起什麼?”
“想起什麼?嗯,想起現在的總統是奧巴馬,布什可以休息去了。”
“你正在胡言亂語。”派~派~小~說~
這是朱翎的評論,林悅苦笑。
伸指托起那尖下巴,林悅你頭親暱地在那脣上啄吻:“我試着解決問題呢。”
“有自信是好事,但過分了就是自大。”朱翎再一次評價,他沒有忽略林悅的無奈,同時也認爲自己沒有錯,因爲:“如果因爲變回祝融就可行,那當初賭神爲何就沒有處理,非要拖延到現在?”
“這……”林悅啞口無言。
朱翎凝視着林悅,一字一句,毫不保留地揭穿真相:“我知道了,你還是不死心。那麼,無論我說什麼,你也不會動搖決心,對嗎?”
“不……”
“最後還是會找到藉口去接近司馬易。”
“我……”想不到反駁的言辭,林悅有些急了。
然而正在佔盡優勢的時候,咄咄迫人的朱翎卻突然改變攻勢。
“反正,如果他再傷害你,我就不會放過他。”
林悅心驚,他不知道朱翎瞭解妖王劍多少,但如果朱翎爲了他而嘗試殺死司馬易,那就慘了。
“不會,我不會被他傷到。”林悅趕忙反駁,而後轉移話題:“走,初一可能餓了,我們去看看。”
朱翎淡淡地瞅了林悅一眼,妥協了:“不用故意轉移話題,你不要我殺他,那我就不會動手。”
“不要!”
“好吧。”
如此順利的轉折,林悅有些傻眼,但見朱翎並不是開玩笑,林悅更困惑了:“就這樣?”
“嗯。”朱翎點頭:“如果我不能改變你的心意,那麼即使殺死司馬易也沒有意義。而且你可能會恨我……我不要這樣。”
“我……”不會恨你。
雖然是這樣想,林悅卻說不出來了。
朱翎拍了拍衣襬,就要走,卻有人從後面攬住了他的腰,用力扣在堅硬的肉牆上,他清楚感受到穿透布料的溫度。
當下他有疑問:“你發情了嗎?”
“……”林悅原本挺鬱悶的心情,現下真的鬱悶得臉部肌肉都在抽搐了,在感性的時候被罩頭潑一瓢冷水,再多的感情也醞釀不起來了:“哼,我發情也是因爲你。”
朱翎輕蹙眉:“你不能將自己暴飲暴食的壞習慣怪責於食物太美味。”
林悅乍舌,而後失笑:“就怪你太美味。”
往朱翎頸間嗅了嗅,林悅心馳神往,表情陶醉,他咂巴着嘴,還真像嚐到了美味。
朱翎淡定地敘述:“你硬了。”
林悅差點軟了,落了一額黑線。
“是呢,那你讓我吃嗎?”話中含着咬牙切齒的意味。
赤眸睞向四周,又求證:“野餐?”
“野……野……”林悅結巴了。
恰好福伯衝進來,老人家見兩個人都快嵌合在一起了,當下淡定地雙手捂着眼睛,嘴裡不閒:“少爺!夜嫋來人求見少爺,說有重要的事相議。”
福伯的到來無疑把林悅從囧囧有神中解救出來了,他正感激,但聽說這樣的內容,又滿心疑惑。
“重要的事?”
“嗯,似乎是因爲那位特別的客人。”
“特別的客人?”林悅的好奇心完全被挑起了,他連忙整理自己和朱翎的衣服,想了想,一手環上那被紅腰帶扎得極細的腰,笑說:“走,我們一起去瞧瞧。”
朱翎笑了,那張笑靨可比漫山遍野的春花還要燦爛。
林悅也笑了,他知道在細節方面的關心和溫柔總能夠換得小鳳凰的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