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好女子,可惜被你傷到了。”風勁節回眸淡淡看了容謙一眼。
容謙瞪大眼叫冤:“是非曲直咱們要說個明白,明明是你那一桌子酒菜刺激了人,怎麼倒怪起我來了。”
風勁節爲之氣結:“是誰一連上意念通訊就一個勁叫苦喊冤,是誰說天天野菜粥,吃得嘴裡淡得要命,是誰哭天嚎地地叮嚀,不管是誰來看你一定要帶好吃好喝的過來?”
容謙睜大無辜的眼睛:“是誰啊,反正不是我?不是你順口胡說八道,推卸責任,那就是張敏欣傳錯話了。”
風勁節冷笑一聲:“沒空跟你鬥嘴,看起來你精神得很,這一桌東西也不用吃了,我早點治好你,早點交差。”一邊說一邊彎下腰把牀頭的一個小包袱解開,露出裡面一堆瓶瓶罐罐,小刀小剪,還有許多用普通人的眼光看,極之怪異的東西。
容謙精神爲之一振,兩眼閃光:“帶來什麼好東西?”
“也就是黑玉斷續膏一類的寶物。”
“什麼叫黑玉斷續膏?”
風勁節斜睨他:“虧你還是每次考試的前三名,虧你還敢自稱博覽羣書。很多很多年以前,有個很有名的小說家,在書上寫,象你這樣,全身骨頭都斷了,用這種藥就能慢慢復原。即然我這次帶來的東西是可以給你接骨的,叫這個名字,當然正合適。”
容謙不以爲然:“管他叫什麼名字,能恢復正常就好了。”
“恢復正常。”風勁節冷笑一聲“你想得也太美了。”
容謙一愣:“怎麼?別告訴我,以我們的科技這點小問題都處理不了。”
“你也別忘了,自從我們的精神力發展到極致,腦電波可以自由遊離身體後,人類已經不再浪費時間研究怎麼救治受傷過重的身體了,身體壞了,換一個完全一樣的就行了,何用費時費力地去治療,更何況,當我們的精神力強大到極點時,爲了配合這樣的精神力存在,我們的身體也漸漸強悍,完美,幾乎不會受傷害,根本也不需要研究如何醫治不會生病受傷的身體。有關肉身傷害治療的研究已經停頓了許多年了。這還是我第一世當過御醫,回小樓後,好玩地使用一切現代手段,配出的古代傳說中才存在的靈藥。但效用還是有限的,怎麼可能讓你象重換身體一樣,一切恢復正常。”
容謙倍受打擊,面色灰敗,望着他愣愣問:“那我會怎麼樣?”
“你身體恢復的狀況會比較緩慢,而且就算到了最後,也只是能走能動而已,不能走得太快,跑和跳更不要癡心妄想,至於和人動手動腳得打架,那就更加不用白費功夫了。每逢陰天下雨,身上的骨頭就會做痛,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容謙咬牙切齒,眼中燃起熊熊怒火。
風勁節笑道:“別急,別急,在這裡的醫療狀況下,我們當然只能做到這一步,但如果可以回小樓的話,有那裡的全副設施,應該用不了多久就可以讓你的身體完全恢復機能。”
容謙即刻眉花眼笑:“那我們趕緊回去。”
風勁節笑着搖頭:“你又忘了,我們的思想波雖能瞬息千里,但身體還是肉軀凡胎,照規矩,在這個時代,我們不能使用飛行器,也不能用瞬移裝置,要去小樓,就得用這個肉身慢慢趕路,就算騎快馬,我從小樓趕到這裡,也用了一個多月,你這個身體經不起快馬奔馳,要用馬車慢慢走,沒半年不可能做到。我另有急事,只是順路來幫幫你,沒空陪你回小樓,照原來的安排,是由輕塵過來的。”
容謙神色沮幸之至:“輕塵什麼時候來?”
“他那邊情況很複雜,估計挺麻煩,輕塵又不能象你這樣使用不該有的力量,總之,如果順利的話,一年半載應該可以過得來,要是不順利,三五七年,十一二年……”
風勁節笑吟吟得說,容謙的牙齒咬得咯咯直響,如果不是動彈不得,早就撲過去掐這混蛋的脖子了。
他咬了咬牙,忍了又忍,好不容易忍下一口氣,堆出一臉諂笑:“其實,輕塵要忙就由他忙去,但是,勁節你不是已經通過就等着放假拿證書了嗎?又何必想不開,非得再陷進來不可,倒是及時回頭,早早醒悟,直接送我回去纔是最聰明的做法。”
風勁節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忽得淡淡道:“你自己放不下,把自己弄到絕境,倒來勸我放下,就算我真的放下一切,及時回頭,你真能跟我走嗎?”
容謙一愣:“我怎麼不能……”話說到了一半,忽然頓住,他愣了會神,然後,苦笑起來。
“青姑的腿和臉,應該可以治得好吧。”
“對我們的科技來說,當然很簡單,但你也同樣明白,我們是絕不允許對普通人使用超水平科技的,更何況,你認爲,她需要的,僅僅是治好腿和臉嗎?”風勁節凝視他,淡淡問。
容謙苦澀地笑笑,良久嘆息一聲,悠悠無語。
風勁節平靜地道:“我常常想,爲什麼我們的考試一定要來這個世界歷一遭凡塵,學校這樣的安排,究竟是爲什麼?對於我們來說,生來就擁有悠長的生命,安逸的生活。極度的民主,讓權位完全不具吸引力,最好的福利,讓財富也失去了意義。有什麼,是我們需要追求的,是我們懂得珍惜的。極高的科技,讓我們可以一個人過上天荒地老,不會寂寞,不會悲傷,人類可以不必羣居,不必互相扶持幫助,完全的自由,讓我們無需依戀任何人。偶爾看古人小說,那些燭光晚餐,雨中漫步的閒情,讓我們不能理解,只要我們喜歡,所有的雲霞雨霧都可以隨意操縱,又有什麼詩意。不到這裡,我們永遠不會明白。久旱之後的雨水,如此讓人驚喜,寒冷之後的陽光,如此讓人溫暖。人類的生活,原來可以這樣艱難,辛苦,人類的關係,原來可以這樣緊密相連,不到這裡,我們永遠不會明白,守護與被守護,都同樣讓人感到快樂,不到這裡,我們永遠不會理解,一個象青姑這樣的女子,挺身守護一個來歷不明,全身癱煥的男子,需要多麼偉大的情操,又必須付出多麼艱難的代價。不曾經歷的我們,不會懂得感激,也不會明白,有什麼值得珍惜,更不會懂得,人類曾經有過的,勇敢,忠誠,無私等等品質,有多麼美好。”
他凝視容謙淡淡道:“我和我,都註定放不下。”
容謙沉默,久久不語。
小小茅草屋內的氣氛,忽然凝重了起來。
風勁節卻又適時一笑:“何況,張敏欣也建議你不要回去得太早。”
容謙哼了一聲:“這種完全沒有同學愛的女人,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倒黴,她好看熱鬧,當然不希望我太早回去。”
風勁節悶笑着搖了搖頭:“她只不過說,你的養成遊戲,越來越有趣了,事到如今,不玩出源氏結局就回去,那也太可惜了。”
容謙愣愣地問:“什麼源氏結局。”
風勁節再也忍不住,大笑起來:“我的優等生啊,沒有知識也該有常識,沒有常識也要懂掩飾,真不明白你這麼多年的前幾名是怎麼得來的。”
容謙悻悻然翻個白眼,懶得理會他的胡言亂語。
風勁節卻興致勃勃:“說起來,在這裡你安全嗎?要不要我臨走給你換個地方,知不知道,你的小皇帝在派人到處找你。”
什麼叫我的小皇帝?容謙很鬱悶地說:“不用,事到如今,他必不能明着找我,只能派人暗訪,他大概把我當成什麼絕世高人,事了拂衣去,不帶走一片雲彩那種,肯定會派人往名山大川,尋訪世外高人的我,哪裡料得到,我就要死不活躲在他眼皮子底下。我倒是更擔心,他經此事後,必會起疑,追查究竟。其他幾個知情人,看事情鬧到這種地步,也許就不想再爲我保密,很可能會在逼問下把一切都說出來。”
“說出來不好嗎?”
“太傷人了,他會誤以爲,這麼多年,他的一切努力都不過是我的安排,他費盡心機所做的種種,都成了我的佈局,偏偏我又成仇人變成了恩人,他不能恨我,不能怪我,可是,又有誰在意,他被打擊的自尊,他做過的一切,都變得沒了意義,他爲了國家,爲了皇族所做的努力,甚至無法證明他自己的能力。”
風勁節露出深思的表情:“這就是了,怪不得,他現在爲了隱定局面,守護燕國,肯做這麼多,爲的應該是在你離開之後證明他有能力坐那個位置,有能力保護他的國家,爲此,年紀還小,卻已經開始考慮大婚了。”
容謙眼神一跳:“大婚。”
“是啊,敏欣一直在關注他的動向,據這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女人說,現在,向他提親事的人一大堆,有世族,有重宦,有手握重權的地方藩鎮,對了,還有秦國也有聯姻之意。他身邊的太傅也說,若能以聯姻穩定國家,未嘗不是好事。新君主政,內封后妃,與外封功臣一樣,都是大學問,成則有益於國,失則禍患無窮。”
容謙的眉頭漸漸皺了起來:“我希望他成爲一個好君主,但若是連自己的生活,婚姻也要犧牲,那就……是我曾做過的事,給了他太大的壓力嗎?”
風勁節看着他笑笑:“虧你歷世在那麼多皇帝身邊待過,所謂天家無私事,天子是不可能擁有普通人的生活愛情和婚姻的,這也不能怪你。孩子總要長大的,你就別象老母雞一樣唸叨了,還是多想一下你自己的事吧。”
容謙還沒回過神來:“我自己的事?”
“青姑啊。”風勁節臉上全是不懷好意的笑容“她照顧你這麼久,你的身子她看光了吧。對我們來說,這是很平常的,可對於她來說,這其中的意義只怕非常重大,更何況,她與你同室而居這麼久,在這個時代,她承受了怎樣的壓力,以後還怎麼嫁人,你都想過嗎?”他笑笑,拍拍容謙的肩膀“很久以前的小說裡,男主角一遇難,肯定會被美人相救,一來二去,就以身相許來報恩了,有空你也多看看以前的舊小說,真的很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