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九七、鬼節與鬼母

崇儀被高斌抱住腿,只能眼睜睜看着一盆盆熱水端進屋,換作一盆盆血水端出來。屏風後的聲響牽動着他的心,僕婢們走動的腳步聲又急又重,一下下都踏在他心上。

圭章閣外四方的天井裡,花蘿被扒了外衣扔在青石板上行刑,怕她高聲喊叫讓王爺生怒,徐圖讓人堵上她的嘴。手臂粗的棍子規律地打在她身上,花蘿被繩索捆成一團的,棍子砸下來的時候,她抽搐着拱起身體,好像爬行的毛毛蟲一般。花蘿的下半身已是一片血肉模糊,紅豔豔的鮮血順着石板銜接的細縫蜿蜒漫開。

李岑安還跪着,她想挺起脊樑,至少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狼狽,可她全身的關節都在戰慄。徐燕叫起來的時候,她想爬起來陪靖王一同進屋去查看,可兩條腿就像浸透水的棉花,拖着她摔在地上。她不安地轉動眼睛,不期然地撞進一雙猙獰地眼睛。

花蘿扭曲的臉上大大的眼睛瞪着,磕在石板上的下巴磨出血來,她還是死死盯着門裡。兩人一對眼,李岑安一把狠狠抓住林嬤嬤的手劇烈地咳起來。

林嬤嬤吃痛,循着她迴避地方向看過去,也看見了花蘿的眼睛。花蘿吐出的眼球裡有着太明顯的憤怒和怨恨,她暗暗吃了一驚。李王妃施加在她手腕上的勁道越來越大,肉體的疼痛反而讓她驚醒過來,模糊意識到不對勁的林嬤嬤出了一身冷汗。她顧不得心裡埋怨靖王偏心的細小聲音,慌張着佝僂起背脊把王妃護在自己懷裡,用並不健碩的身體擋住那雙淒厲的眼睛。

孩子沒保住。是個男孩兒!六個月大的胎兒眉眼都看得清楚了。穩婆用大紅的布頭把孩子小小的身子包起來。抱出來的時候,被靖王攔住腳步。

穩婆的年紀不小了,榮王妃前頭兩次臨盆,都是經她的手。接生了靖王的長女長子,她很是得了一番賞賜。孟窅接連懷上孩子,望城貴眷裡誰不誇她好福氣,便是有個別眼紅說酸話的,私底下也羨慕她的好運。因爲自己接觸過這位榮王妃,還有些人家悄悄地向她打聽榮王妃的喜好起居,圖說沾些福氣。

孟窅沒了孩子,穩婆也是唏噓不已。老話說福禍相依,盛極必衰。只怕是老天爺看不慣她一枝獨秀,才降下此次的磨難。只是可憐了孩子,好好的公子哥兒,來不及看一眼這王府的富貴榮華。

崇儀說要看孩子,穩婆爲難着,片刻才猶豫着勸說:“王爺恕罪。小公子還未清洗,實在不敢衝撞王爺。”孩子落下來就已經沒了氣息,錢益和徐燕忙着施救,哪裡顧得上死嬰的體面。穩婆是見慣了的都覺得不忍心,只怕身生父母看了更難受,更怕靖王遷怒。

崇儀堅持要看一眼,穩婆沒奈何,掀開紅佈一個角,露出孩子一張笑臉來。她別過眼,暗道一聲造孽。

紅彤彤的孩子像只剝了皮的小動物,皺巴巴的小臉彷彿受了天大的委屈,下一刻就要哭出來似的。可他永遠聽不見這孩子的啼聲了。

崇儀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是不忍心再看。他轉過頭,擺手囑咐人好生安排。

高斌爬起來把紅布襁褓抱在懷裡,鼻頭也是酸楚難當。他紅了眼眶,心裡把花蘿恨得咬牙切齒。當初發現這丫頭耍心眼的時候,他就不該顧惜往日的情分,直接在正院裡摁死了。榮王妃也不會有今日的劫難!

花蘿被生生打死了,高斌攔下來回話的侍從。三爺還在等榮王妃的消息,花蘿怎麼樣也已經不重要了。眼下只盼着榮王妃能熬過來,他又想起西苑還住着兩個小主子,可不能驚嚇着,好在有齊姜看顧。

金烏西沉時分,圭章閣裡終於散個乾淨。錢益從後面走出來,身上還沾着淡淡的血腥氣,面上還算平靜。崇儀暗暗鬆了口氣,走上兩步低聲詢問孟窅的情況。

“這個月份上落胎很傷元氣……好在榮王妃年輕,仔細將養着,不會落下病根。”

崇儀這才略略放下懸着的一顆心,再三謝過錢益,自己往屋裡去探望。

頤沁堂靜悄悄的,西梢間裡點着濃濃的佛香。李岑安坐在圈椅裡,身體緊繃着。她攥着拳,拼勁力道不讓自己垮下去。她感覺自己的手在顫抖,鼻尖有一股似有若無的血腥氣迴繞不休。

林嬤嬤驚疑不定地打量王妃的神情。李王妃病了許久,明顯地消瘦了,顴骨高高地凸起,光灑下來在她的眼底頰邊投下深深的陰影。林嬤嬤看見李王妃眼底的閃爍不定,泯滅交錯的光芒讓她心驚肉跳。

林嬤嬤默默倒來一盞茶,茶湯滾滾的,送到李王妃手裡時還有些燙口。可李岑安眼也不眨地喝下去,長長吁出一口氣來。

“王妃,今日好險。”林嬤嬤這才發覺自己也吊着一口氣,說話時還有些抖。

她想的是王爺當初發落花蘿的時候,是自家小姐出面作保。小姐爲花蘿說情,還把花蘿接來自己身邊管束。人到東苑後,王妃好吃好喝供着,還肯派差事給她,又三番幾次帶在身邊,給她露臉出頭的機會。林嬤嬤想,沒有比自家小姐更面慈心善的主子,冒着被王爺遷怒的風險,給一個過氣的丫頭子搭橋鋪路。

這會兒,她擔心花蘿的愚蠢連累自家小姐。王爺對小姐一直不冷不熱,如今更是擡了平妻,若是把花蘿的過錯算到小姐頭上,來日怕再難翻身。

李岑安喝了茶,隨着那股熱流緩緩流過肺腑,躁動不安的魂魄緩緩平息下來。

“是太險了……好在孟妹妹沒事……”她聽見低啞的聲音從蠕動的嘴脣裡飄出來,心底有一個真實的聲音在冷笑。花蘿死了,從此死無對證。今天的事再也無從查證,她知道自己過關了,沒有人相信一個王妃會在衆目睽睽之下,用自己的身體做賭注去謀害她人。可她這麼做了,事先沒有和任何人商量。更確切的說,她也被自己突如其來的念頭驚住了,來不及細思,鬼使神差地就讓自己摔下去。

孟窅的孩子沒了,可惜沒有摔死孟窅。只要孟窅死了,自己就能抱養兩個孩子。以孟窅如今榮王妃的身份,即便王爺日後再有側妃,也沒有將嫡子嫡女養在側室屋裡的。臻姐兒和璋哥兒都還小,俗話說養娘還比親孃親,等她把兩個傷心的孩子抱到身邊親自撫養兩年,便和自己的孩子沒兩樣。有兩個孩子在身邊,何愁靖王不來眷顧,便是看在兩個沒孃的孩子的面上,靖王也會善待自己。

她也是到今天才驚覺,自己對孟窅的恨意早已深深在她心底紮根,在她苦海掙扎的時候悄然蔓延滋生,填滿了她的內心。只是她不敢直面那個陰暗的角落。

“您就是心軟,往後可留個心眼吧。爲那些不知好歹的東西,不值當!”林嬤嬤翻開她的掌心,看着細白的手心裡一片擦傷,還有李王妃握拳時指甲刻畫的印跡。她一雙老眼泛紅,心疼小姐的傷痛。

“我知道……我知道……再不會的……”只有李岑安知道,這話是說給自己聽的。今天她鋌而走險,因爲靖王和孟窅都沒有防備才僥倖成功。她知道,同樣的招數不會有第二次的幸運。

秦鏡在門外聽了半晌,悄然退開。今天的事太突然,他天生心眼多,可也沒看明白。私心裡,他不希望這件事是李王妃的謀劃。李岑安要早有這份狠辣決絕,還有什麼不能成事?可也沒他秦鏡發揮的餘地了……

白月城裡,靖王缺席中元祭儀,張懂和方槐安奉命進宮告罪。兩人進了宮門,眼見一片愁雲慘霧,沒等打聽便知道,原來皇長孫辰時才過也歿了。

寧王傷心得不行,幾乎哭暈過去。樑王、恭王陪在桓康王跟前悼哀勸慰,被桓康王罵得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你以爲璽兒沒了,琪哥兒就能出頭?!我告訴你,不能!”桓康王看着樑王眼底的淡漠,怒從中來。緊接着恭王也沒撈着好,他摸着鼻子,悄悄地往樑王身後挪一步,嘗試減弱自己的存在感。

皇長孫誤吞寶石窒息而亡,就在寧王夫婦爲祭典整裝待發的時候,悄無聲息地死在悠車裡。自從端陽出過事,桓康王反覆敲打乳母和聿德殿一種侍婢,也不讓給孩子帶手釧腳圈。可誰也沒想到最終是他自己,他賜下的一把小金刀上鑲着的寶石被孩子摳了下來。那是一把足金打造的小彎刀,鑲着桓康王親手挑選的四顆寶石。赤金最軟,孩子新冒的小乳牙日夜咬齧,固定寶石的齒釘變了形,寶石脫落出來。偏這是桓康王賜下的,大家都以此爲榮,日常給孩子玩耍。皇長孫也格外喜歡,一刻不見到都要哭鬧,最後還抱着這把小刀……

翁守貴消失了一會兒,回來的時候說,靖王府出事了。消息陸陸續續傳進宮裡,到中午桓康王對着一桌御膳飲食無味的時候,聽說榮王妃小產了,小皇孫也沒了。

崇仁在心裡恨罵,老三死兒子都死得好時機,皇長孫的事也牽扯不上他。本來今天崇儀遲遲未能入宮,他還想趁機在父王跟前給他上眼藥,若能把皇長孫的死往兩個哥哥頭上牽扯更好。畢竟他還沒有兒子,算計皇長孫的肯定是有兒子的兩個王府。

“他們兄弟連着心,弟弟跟着哥哥走了。”桓康王頹然掩面,泛灰的眼睛裡滾着水光,又是自責又是痛心。造辦處人心惶惶,打造這把金刀的工匠在聽到消息的第一時間用褲腰帶把自己勒死了。管事的罵他狡猾,死了一了百了,可憐自己難逃失察的罪名。可很快桓康王株連九族的處治傳諭下來,他連恨毒那工匠的心思也沒了……完了,一切都完了……

隔兩日,一則流言悄然在白月城內傳開。因爲事情發生在中元節當天,便多了幾分離奇詭譎的色彩。中元亦是鬼節,地宮門庭大開,鬼怪妖魔橫行,陰氣最是旺盛。寧王和靖王的孩子就是被鬼怪攝去的!

很快又有人有模有樣地論證這個說法,道是寧王領轄的越州地方傳言,皇長孫之死蓋因寧王拆除鬼母子祠廟,鬼母子娘娘怒顯神威,才收走了寧王唯一的子嗣。原來,寧王奉旨推學田制後,徹查各地田畝,命地方官拆淫祠毀寺廟,以其田產浮財移用於修建學校。其中,越州境內就有供奉鬼母子的香火祠,今年被強行拆除了。彼時就有百姓哭喊請願,道說鬼母子廟專管子嗣,不能開罪。只是寧王當時堅定地下令推行學田制,很是不以爲意。如今這報應落在唯一的兒子身上,才悔不當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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