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冬至那天,御花園免費開放,城中百姓蜂擁而入。吳衍也夾在其中進了宮,和吳昭訓於僻靜處私會,兩人說到動情處,竟相擁而泣,被負責維持秩序的虎賁衛抓了個正着。
吳昭訓表現鎮定,說對方是她的親哥哥,她趁着節日遊園的機會見見親哥哥有什麼錯?至於擁抱哭泣,也是太久沒見親人,一時失態而已。
可惜吳衍經不住拷打,招出了吳昭訓的真實身份。原來她是吳家從ji院挖掘到的極品清倌,花大價錢贖出後,被吳衍的父親吳矽認作女兒,關在家裡學了兩年多閨秀禮儀。待她完全改掉粉頭氣息,言行舉止比閨秀還閨秀時,才往宮裡送。
恰逢前吳昭訓因事被貶,吳清瑤又爲太后厭棄,看她實在生得美,能跟以美貌著稱的太子妃分庭抗禮,便擡舉她做的新的吳昭訓。
說起吳昭訓和吳衍的孽緣,要從吳昭訓十二歲那年說起,那時候,她的名字叫回雪。
行院規矩,清倌兒一般到十三歲破瓜接客。迴雪美名在外,從十一歲出道,就惹得許多闊佬垂涎,捧着大把的銀子給鴇母,要提前給迴雪梳攏。鴇母見錢眼開,心裡早就許了,名ji是有時效的,再走紅也不會超過十年,越早接客,她賺得越多。嘴裡卻爲難得很,說“女兒”年紀還小,實在不忍心讓她這麼早就破身,怕得病,怕折壽,求各位再寬限一兩年,等她真正長成。
其實不過是拿喬,想把加碼再擡高一點。
要說起來,鴇母投資在迴雪身上的本錢委實不少。
因爲從小就美得出衆,鴇母當寶貝,棋琴書畫,樣樣都請名師指導,還有專門的儀態師傅,五六年培養下來,倒真成了才貌雙全的一朵名花。
爲吊人胃口,鴇母甚至沒要她公開登臺獻藝,而是安置在獨棟小樓裡,坐在紗簾後給客人彈琴。
據說凡是上樓的客人,底價十兩雪花銀,只能喝一杯茶,聽三隻曲子,真是貴得出奇可越是這樣,嫖客們越是趨之若鶩,尤其紗簾後的人,美得如夢如幻,在仙樂飄飄中,個個神魂顛倒,不惜傾家蕩產也要拔得美人頭籌。
若換一個不諳事的雛ji,面對此種行情,可能會暗自得意,迴雪卻日日發愁,夜夜不安,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出牢籠。
要追究原因,只怪鴇母太看重她了,平時吃穿用度,和富家小姐無異,所受的教育,所掌握的技能,更是連一般的富家小姐都趕不上。這樣長大的迴雪,自視甚高,認爲憑自己的才貌,若能進宮,想當個貴妃都不難,而且必定是最受寵的那一個。因爲,別的女人或許美,或許有才,但誰像她一樣,除了美,除了有才,還學了一身侍候男人的本事?
就在迴雪最苦悶彷徨的時候,吳衍找到了她,給她指明一條通往榮華富貴的康莊大道,與她自己的“人生理想”恰好不謀而合,迴雪心裡的喜悅激動可想而知。
吳衍得到了迴雪的首肯,找到老鴇,直接打出雲陽吳家的招牌,老鴇屁滾尿流,雲陽吳家,誰不知道是太后孃家啊?根本不敢回絕,哭訴一番教養“女兒”的辛苦後,開出了三萬兩銀子的“割肉”價。
吳衍聲稱只帶了五千兩,見老鴇不答應,便說要去找當地府尹“借錢”。老鴇本着“折財免災”的精神,“要銀子還得有命享”的終極經營理念,皺着苦瓜臉交出了迴雪的賣身契
——這回真的是割肉價了。
當天晚上,老鴇撥拉着算盤珠子,算算這些年在“女兒”身上的投入,怎麼算都不夠成本。氣得老鴇丟下算盤,撲到篾片兒老公身上一陣猛掐,她費盡心血栽培的一顆搖錢樹,結果成了賠錢貨,叫她怎麼甘心?
這邊廂,吳衍喜滋滋地帶着美人兒回家,一路噓寒問暖。迴雪在吳家受訓的那兩年裡,吳衍也給了她無微不至的關懷,自己的親妹妹吳清慧反而靠邊站了。後來,在吳衍的提議下,甚至把這個親妹妹改了名,嫁去很遠的地方,讓迴雪頂替了她。
所以,如果不下大功夫,根本查不出什麼來,吳家確實有這樣一位小姐,吳衍也確實有一位叫吳清慧的妹妹。
俞宛秋之所以會懷疑吳昭訓的身份,並不是她發現了什麼蛛絲馬跡,而是憑着一個基本的認知:如果吳家真有這樣一位美人,以他們的急功近利,早就秀出來了,不會等到折損了幾個吳家女孩後,才搗鼓出這位。
太后最先寄予厚望的是吳清瑤,從小就養在身邊,指望她和趙佑熙成一對“青梅竹馬”。後來見事不諧,利用回鄉省親的機會重新選拔人才,剛好發現了被吳硯遺棄在外祖家的前妻之女吳素輝,太后驚喜之下,立刻帶回王府,重點培養。
由太后的表現可以推斷,吳素輝是當時吳家最漂亮的女孩,至於吳清慧,太后根本瞧不上眼。吳家及其姻親家的女孩,從沒被邀請到安南王府做客的沒幾個,吳清慧就是其中之一。
惟一的解釋就是,絕色美人吳清慧,已不是原來的那個。
循着這個思路派人去查,果然挖出了吳昭訓的身份之謎。
於是想辦法讓吳衍入京,讓他們“兄妹”相會,這纔有了昨晚的那一幕。
其實,俞宛秋完全可以在查到吳昭訓的身份後,直接告訴趙佑熙實情。但經過仔細考慮,她還是覺得,這事不由自己嘴裡說出來比較穩妥。
首先,她怕趙佑熙反感。
這樣處心積慮地去查一個丈夫名下的女人,說明了什麼呢?說明太子妃擅妒,連一個專心侍奉太后,根本不曾接近太子的女人也容不下。更重要的是,說明太子妃不信任太子,認爲吳昭訓的存在已對自己構成了威脅。
別人這麼想還無所謂,要是趙佑熙也這麼想,就不妙了。
其次,怕弄巧反拙。
吳昭訓雖出身煙花,但尚是清白之軀,甚至不曾拋頭露面,在老鴇的故弄玄虛下,見過她真容的人極少。後來,又被吳矽認作女兒,等於是吳家養女,如果趙佑熙真想收她,完全可以不計較她的身份。歷朝歷代,那些送入宮中的美人,像吳昭訓這樣出身的不在少數,哪個皇帝計較來着?果真是美人,果真是處子,對男人來說,僅此兩條,就足夠了。
所以俞宛秋什麼也沒說,靜靜等着吳衍到來,等着這二位忍不住見面,忍不住互訴衷腸。
吳昭訓未必就喜歡吳衍,她既有“青雲之志”,又有趙太子殿下作比較,吳衍怎麼入得了她的法眼?只不過她太寂寞,太憋屈了,急需找一個傾訴對象,以發泄苦悶,得到一些溫柔的撫慰,好讓她在冷漠的後宮裡,有勇氣繼續撐下去。
恰好吳衍來了,對她一向憐愛有加,又有親兄妹之名,可以名正言順地約見。如果他們不約在偏僻之地,行爲沒有任何曖昧過分處,俞宛秋其實也沒什麼辦法。偏偏他們沒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緒,擁抱着哭泣,吳衍甚至親吻“妹妹”臉上的淚珠,暗衛這才跳出來,將他們“捉姦拿雙”。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以欺瞞朝廷、yin穢宮廷之罪處死這兩個都是有可能的,可俞宛秋不想做得那麼絕。吳昭訓其實也是個可憐的女子,俞宛秋只想把她趕出宮,讓她沒機會在自己丈夫面前晃就行了。
怕將來被人拆穿,在趙佑熙心中留下不好的印象,俞宛秋主動坦白了當初追查吳昭訓的起因和結果。末了,她替吳昭訓求情,用的理由是:“就當是爲病中的太后積福,爲腹中的孩子積德吧。”
最後,事情得到了圓滿的解決,吳昭訓被貶爲庶民,至於吳衍,被遣返回吳家,昭令終身不得入都。
吳家不可能再接受吳昭訓,無處可去的她只得回到了原來那家ji院,不過沒待多久,很快就從了良,嫁得還不錯。以她的才貌,做個富室寵妾不是難事。
聽完吳昭訓最新情況彙報,俞宛秋交代戚長生:“這事到此爲止,把人撤回來吧。”
“是”,戚長生作禮而退,走出門時鬆了一口氣。不用殺人,不用見血,就能徹底地解決一個人、一件事,他同樣覺得安慰。即使是殺手,也不喜歡整天作孽,得饒人處且饒人。
趙佑熙中午從軍營回來時,發現已經顯懷的妻子坐在窗前發呆,從身後環住她問:“怎麼啦?誰那麼大膽,惹咱們太子妃生氣了?”
俞宛秋回頭笑道:“沒有,我很開心。”
是的,送走吳昭訓,她很開心。至於以後會不會再來一個吳昭訓,那是以後的事,何必提前糾結?穿越成古代女子,嫁給太子殿下,能和他互相廝守着過一段單純的日子,已經是奇蹟,她只會感恩,不會自尋煩惱。
茗香請他們去餐廳用膳,曹大海卻抱來一個包裝得很漂亮的盒子,說是太子妃的表兄從靖國送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