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俞宛秋第一次列席軍事會議。議事廳裡連同她和堯兒在內,共有二十三人。趙佑熙坐在主位,她坐在夫君身側,下面左右兩排,一排十人。
右邊第一位是牟翊,第二位和第三位是陳學愚和謝又安,中間幾位打過照面,但叫不出名字,最末一位是軍需官劉明仰。
左邊起首兩位是綿遠大營的陸滿倉、陸滿屯兄弟,第三位是雲州軍營的統領趙真,第四位是昴州軍營的統領張庭,後面幾位不大認識。
從他們互相之間的稱謂,還有穿着打扮上,大抵可看出,右手是軍師、參事等文職官員,也就是俗稱的智囊團;左手一排則是武將,各地軍營的統領一大半都在。
趙國目前爲止僅開了這一條戰線,所以主力干將都集中於此,等打退了西北軍,把樑國江北三州全部佔領後,戰線應該就會鋪開。兵力也要分散了。
這次會議並沒有持續多久,因爲廳外有人通報,皇帝派來了一個慰問團,由何洛繪帶領。使團成員中有司禮監總管馬公公,還有兩名御醫和兩位東宮‘女’官,是趙延昌聽說太子妃和小郡王染病後特地派過來,讓他們隨軍照顧的。
趙延昌會派出最得力的助手,現任樞密使的何洛繪走這一趟,是因爲要宣讀幾份重要的詔書。潞州大捷,朝廷論功行賞,晉封了許多官,改封了一些職銜,等於在軍中草創了一個太子詹士府。
趙國還是安南王府的時候,趙延昌就準備給兒子開府了。稱帝立國之初,朝廷忙着建立體制,趙佑熙忙着訓練水軍,這事一拖再拖,到現在才着手創建。
牟翊早就表明不接受官位,所以封號是榮譽‘性’的,稱爲“明遠大軍師”。陳學愚做了正三品詹士,謝又安爲正四品少詹士,餘下尚有長史、參事、錄事、記室數人。武將那邊以陸滿倉的品級最高,爲正三品宣威將軍,陸滿屯爲正四品明威將軍,趙真爲正四品定遠將軍,張庭爲正五品寧遠將軍,餘下爲遊騎、遊擊將軍。校尉,副尉等。
念聖旨的時候,俞宛秋抱着兒子退到了後面的隔間,何洛繪的聲音很大,晉封的人數之衆,封號之多,都把她‘弄’糊塗了。開始還注意聽了幾句,後來就只顧着跟堯兒玩,母子倆的笑臉互相映襯,遺忘了身外事。
沒想到,論功行賞的詔書唸完,最後一份竟是給她的。
“太子妃接旨。”
耳朵裡聽到太監長長的拖音,俞宛秋楞了一下才走出來,把兒子‘交’給趙佑熙,提起裙子跪了下去。心裡不免有些慌張,別的倒還罷了,就怕公爹嫌她拖累了太子,讓她隨慰問團回宮去當“留守夫人”。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太子妃俞氏仁能善斷,勇毅多智。特封翠衫將軍,准許招募‘女’兵、‘女’醫士爲我軍效力。”
俞宛秋聽得一頭霧水,皇帝公爹不是已經封她做宣慰使了,怎麼又改封將軍?錯愕之下,慢了半拍才磕首道:“謝主隆恩,吾皇萬歲萬萬歲。”
直到捧着那捲黃燦燦的聖旨,她還‘迷’離恍惚,皇帝特許她招募‘女’兵,她一點武功都沒有,怎麼率領‘女’兵上戰場?
封號也有意思,叫翠衫將軍,難道要她以後都穿翠‘色’衣裙?
俞宛秋擡頭看向自己的夫君,他也正含笑望過來,發現她眼中的疑‘惑’後,還朝她眨了眨眼睛。
朝中來人,趙佑熙自然要款待,等他安頓好客人,帶着幾分醉意回到後院,已經過了亥時。
俞宛秋親自服‘侍’他脫下外袍,一面讓人準備熱水,趙佑熙摟住她的腰,靠在她肩頭輕聲道:“我沒力氣,你幫我洗。”慵懶的語調中,竟有幾分撒嬌的味道。
他自小就有潔癖,又長期生活在不安定的環境中,遇刺幾成家常便飯,所以對人極爲防備,洗浴的時候,也就只有小福子能近身。小福子被害後。雖然他接受曹大海做近‘侍’太監,到底比不上小福子,只肯讓他遠遠地站在浴室外。如此一來,雖然貴爲太子,他基本上是自己動手,除非太子妃得空,他纔會有專屬的‘侍’浴美人。
太子妃其實也沒那麼忙啦,只是她心知肚明,“‘侍’浴”,就是“鴛鴦浴”的代名詞。所以,太子洗浴的時候,她總是忙得很。宮裡怨‘女’太多,她丈夫名下的妾就有十幾個,個個望眼‘欲’穿等着她丈夫臨幸。他們夫妻倆要恩愛儘可以留到羅帳錦被中,何必在浴室裡現眼惹人嫉恨。
太子妃故意逃避的結果,就是太子殿下即使在東宮也難得享受一次“鴛鴦浴”的福利。進了軍營後,每天忙得不亦樂乎,常常半夜方回,有時通宵不眠,失去了那種閒情逸致。今兒大概是酒的作用吧,又讓他想起了這調調。
俞宛秋陪他進去後,先約法三章:“你喝了酒,別‘亂’動。乖乖洗澡,然後再好好睡一覺,好不好?”
趙佑熙笑着在她臉上啄了一口:“我朝的第一位‘女’將軍,還怕跟相公洗鴛鴦浴?”
俞宛秋扯開他不規矩的手:“正要問你呢,父皇不可能突然心血來‘潮’封我爲將軍,肯定是你請封的吧。”
“是啊,前些日子父皇就立詹士府一事來函協商,我順便給你請封,說這樣方便你在軍中行走。”
“那招募‘女’兵、‘女’醫士又是怎麼回事?”
“這個嘛”,趙佑熙閉上眼睛享受妻子的按摩,俊眉朗目在霧氣氤氳中顯得額外‘迷’人。“是牟軍師提議的,他聽到軍中有人抱怨,樑軍營地總有軍ji,我軍駐紮地連個‘女’人都看不到。又軍紀嚴明,不許‘騷’擾百姓,也就是說,不許去城中ji館‘騷’擾,這樣征戰幾年下來,看到母豬都塞貂蟬。但,若我軍也置軍ji,不僅敗壞了‘正氣、仁義’之師的形象,也有拾人牙慧之嫌。正好我把你帶堯兒列席軍事會議的想法跟他說了,他便索‘性’讓我向父皇上書,封你爲‘女’將軍,再招募一些‘女’兵、‘女’醫士。這樣既可以近身保護你,戰情緊張的時候還可以照顧傷員。像上次,傷員比較多,軍醫根本忙不過來,臨時‘抽’調的士兵又不懂護理,‘弄’得一團糟。不如招募一些‘女’兵,讓‘女’醫士訓練一下,學些基本功。”
“若論照顧傷員,男人肯定不如‘女’人細心了”,俞宛秋忍不住在他‘誘’人的身軀上烙下幾個‘吻’,一面‘揉’捏一面說:“難得父皇開通,一下子就照準了。”
“只要是我提議的,父皇很少駁回。”
“你是他的寶兒嘛。”
趙佑熙瞪了她一眼,那是他最討厭的小名,俞宛秋吃吃笑道:“人家羨慕你呀,有個那麼疼你的爹。”
“我的爹就是你的爹”,生怕愛妻自傷身世,趙佑熙回握住她的手說:“父皇也很疼你的,只要是你的事,他又何嘗駁回過。”
“那倒是”,俞宛秋把上次在啓泰殿後跟太后的一場爭執敘說了一遍,而後道:“太后肯定氣死了,父皇明顯向着我們的。”見趙佑熙臉‘色’轉暗。忙柔聲安撫:“你別難過,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生在帝王家,能有個真心疼你的爹,已經很不容易了。太后和皇后會這樣,說到底,也不過是因爲在乎你,都想爭到你。拼命要把孃家‘女’兒塞給你,也是同樣的道理。”
“得了吧,你就別替她們說好話了,爭我,只是爲了給孃家多爭取一些利益,幸好你不是那樣的人……呃,對不起。”
“沒事,我們之間,不需要那麼小心翼翼”,她沒孃家可依恃,同時也沒孃家人成天上‘門’求名求利,劣勢何嘗不是優勢?世上沒有白吃的午餐,連親情,都不是能白白享受的。
趙佑熙還是覺得過意不去,轉身抱住她說:“你就當我是你的孃家人好了。”
俞宛秋展顏而笑:“孃家哥哥?還是孃家有‘私’情的表哥?”
“還想有‘私’情?”他哼!
俞宛秋笑得更歡了:“跟你本來就是‘私’情啊,撇開家裡長輩,‘私’奔到深山老林成親,又跑到別人家的書齋裡‘私’會。”
“也是,反正已經偷過那麼多回了,不如再來一回吧。”說着就要把她往浴桶裡帶,俞宛秋忙求饒:“等會一定盡心‘侍’候,現在先給你搓背,我還有幾句話沒問完呢。”
“說吧。”趙佑熙放開手。
“爲什麼封號是‘翠衫將軍’,不是‘紫衫’或‘紅衫’呢?”紫‘色’顯貴,紅‘色’顯眼,她不明白爲何獨獨選了翠‘色’。她倒是有兩條綠裙子,一條襦裙,一條百襉裙,翠衫也有幾件,不過很少穿,因爲在宮裡,綠‘色’是低品級宮‘女’的“工作服”。
趙佑熙給她解釋道:“本來是想過‘紫衫’或‘紅衫’的。但紫衫偏暗,紅衫呢,亮眼是亮眼,可惜跟血一樣的顏‘色’。我知道你不喜歡殺戮,不喜歡見血,喜歡‘花’‘花’草草,喜歡滿庭翠‘色’,記得你說過,這樣顯得特別有生機。我們招募‘女’兵的主要目的是照顧傷員,救死扶傷,用‘翠衫’,是不是更合適一些?”
俞宛秋點頭讚道:“合適極了!”勃勃生機的生命原綠,寓意深遠,的確比紫或紅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