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中旬,安南王府和靖王府經過多次磋商後。終於達成了秘密協定。
送走秦決,趙佑熙也將隨父王離開靖蘭城,去各地軍營做最後一次巡視,或曰,誓師。
臨行前一夜,俞宛秋問出了她一直想知道的問題——雖然古有婦人不得干政的遺訓,可她實在很好奇:“你和秦決到底達成了什麼協議?”
見趙佑熙沉吟不語,仗着他素日的縱容寵愛,她偎向他的胸口問:“比如,兩邊同時稱帝?”
在愛妻迷人的體香中,趙佑熙暈乎乎地回道:“不會,盟友是難得的資源,在暗處比在明處有用。”
“這樣就起不到分散朝廷兵力的作用啊。”
“父王已派人聯絡其他藩王,你放心,這世上,最不缺的是想當皇帝的人,到時候你看吧,保準皇帝滿天飛。”
俞宛秋突然想到了一點:“靖王家的爵位,好像就是靠征伐普蘭得來的吧?”
“聰明的女孩,有些事,心知肚明就好了。”趙佑熙用自己的嘴堵住小妻子的嘴。不讓她繼續往下說,倒不是怕隔牆有耳,而是時間寶貴,他明早就要走了,還不知幾時回來。丫頭懷孕到了緊要關頭,安南王府和朝廷的暗鬥也到了馬上就要掀盤的時候,兩難兼顧,他只能暫別愛妻,希望她能平安地生下孩子,等坐完月子後,纔好接到身邊,從此相依相隨。
“你別這樣,最後三個月,是不能那樣的。”俞宛秋氣喘吁吁地推開他,用手撫着脖子,不滿地嗔了他一眼,那兒肯定又被種了許多草莓。
“我知道不能,我就想親親你,又有好一段日子不能見了。”
“不見纔好。”
“你說什麼?”有人提高了嗓門。
俞宛秋低下頭說:“女人懷孕到最後幾個月,挺着那麼高的肚子,聽說臉都會浮腫,我不願讓你看到那個樣子,所以最好等我生完孩子再見你。”
“傻瓜”,趙佑熙擰着她的臉蛋說:“你懷了孩子後,明明就美呆了,上次還揹着我偷偷跟秦決見面,要不是看你懷着孩子。又爲了王府的大事,我會依麼?”
俞宛秋扯開他的手,長嘆道:“我頂着烈日,拖着懷孕六個月的身子,爲王府的大業奔忙,你不感激就算了,居然還有怨言,天理何存!”
“什麼天理?你相公說的話就是天理!”世子爺許久不曾爆發的霸王氣再次冒頭。
“好好好,你是我的天。”識時務者爲俊傑,她從來不拿雞蛋碰石頭。
“這才乖”,趙佑熙把她從膝上抱起,俊眉朗目在溫柔的笑意中越顯得亮眼,俞宛秋忍不住湊上去,本來只想淺啄,卻變成了輾轉纏綿的深吻,差點蔓燒成熊熊大火,殃及池中小魚。
趙佑熙走後,俞宛秋努力抑制住思念和擔憂,告訴自己,她這樣只會幫倒忙,因爲如果她和孩子出什麼意外的話。會嚴重干擾趙佑熙的情緒。他是軍中統帥,絕對不能分心。
轉眼到了三月,靖蘭城的春天,花樹繁茂,花香撲鼻,她讓人在院子裡搭建了一座小小的涼亭,裡面擺上藤椅藤桌,或看書,或跟丫頭們一起做小孩衣物,累了,就在庭中小憩。後來,又在園中一角架設鞦韆,請人特製了一把類似躺椅的鞦韆椅,時不時在上面坐坐,讓丫頭站在兩邊輕輕搖晃着。腹中的孩子也很喜歡這樣的遊戲,每次她坐鞦韆,一開始搖晃的時候,孩子就頻繁地胎動,等她睏意襲來,孩子也安靜了,和母親一起睡去。
第一個清晰完整的胎夢就是某日晌午睡在鞦韆架上做的。
夢裡,一個可愛的小女孩,穿一身嫩綠色的衣裳,頭上戴着花環,就像小小的春神,笑吟吟地朝她走過來說:“媽,幫我拿衣服。”
一面說,一面脫下裙子放在她手裡,裡面是同種布料的褲子。小女孩走進裡屋。加入了一羣跳舞的女孩中,給她的感覺,就像她是現代的小學生家長,雙休日送女兒去舞蹈中心練功排舞。
她站在隔壁的休息室,看女兒穿着綠色衣褲熟練地壓腿,下腰,旋轉。怕女兒渴,她跑出去買水,回來時,剛好女兒課間休息,她把水遞給女兒,掏出手絹給她擦着額頭上的薄汗,聽女兒吱吱喳喳地說些排練場上的趣事,比如某某劈叉時褲子破了,羞得當場哭鼻子。
第二次是在自己牀上,她夢見剛剛生產完畢,蘭姨抱着孩子跟她說:“姑奶奶您看,小郡主長得跟您小時候好像哦。”
第三次,她夢見趙佑熙回來,自己正要迎上去,一個小女孩衝到她前面,扯住趙佑熙的衣袍,趙佑熙伸手抱起她。父女倆笑呵呵地坐在椅子上說話,自己則張羅着晚飯。直到醒來,那一家三口團聚,其樂融融的場景還留在腦海中,讓她興奮得整個後半夜都沒睡着。
連續三次胎夢,讓俞宛秋更加確信,她懷的是個女兒。
三月二十八是趙佑熙的生日,她提前幾天就讓人佈置,整個紅豆院裡瀰漫着節日的氣氛。十八歲的生辰,本來就是大日子,若在南府。那一天肯定賓客盈門。
二十八日清早,她被茗香的聲音吵醒了,側耳聽去,似乎在說,紅豆樹開花了。
她趕緊起牀梳洗,跑到樹下一看,果然,濃密的綠葉間冒出了幾朵粉白色的小花,內有白色嫩芯頂着黃色的花蕊。鄭大娘告訴她,這花落下後,會長出形似扁豆的豆莢,裡面的豆子成熟後色澤殷紅,多少年都不會變色,那便是有名的相思豆。
俞宛秋久久地在樹下站立,相思樹開花了,她相思的那個人,今天會不會回來,和她一起共慶生辰?
蘭姨見她望着門口出神,過來勸道:“姑爺就是回來,也不會這麼早,還是進屋去等吧。”
鄭大娘上前稟道:“今兒給少夫人準備了雞蛋粥,小籠包,醬香餅,龍腸份,臘味荷葉飯,甜品是香芋薏米露,玫瑰羹,開胃小菜有炒酸筍……”
俞宛秋沒等她說完就笑着搖頭:“哪吃得了那麼多,每天早上做兩三樣就夠了。”
鄭大娘道:“少夫人胃口小,多做幾樣,每樣嘗一口,也總能吃一些進去。”
“好吧,既然都做了,就端來吧。”
鄭大娘答應一聲下去了,俞宛秋扶着兩個丫頭走回內院。
望着滿桌子早點,她先讓茗香舀來半碗香芋薏米露,才喝兩口就推開了。鄭大娘帶着掌勺的馬嫂子站在門外,見狀緊張地問:“是不是味道不好?”
俞宛秋沒回話,蘭姨過來給她添了一碗雞蛋粥說:“那就不吃甜的,先喝點鹹粥。”
俞宛秋看着奶孃,聲音小小的,好像怕驚到了誰:“媽媽,我好像發作了。”
“什麼?”蘭姨慌得差點摔了粥碗,“這不是還沒到日子嗎?”
鄭大娘表現得比她鎮靜:“也差不多了,本來就該下月初的。”
俞宛秋告訴她們:“剛剛在紅豆樹下就開始痛了,這是第二陣。”
丫環婆子們怔楞片刻後,立刻分頭行動,整個紅豆院頓時進入緊張狀態,三個大夫和兩個穩婆也很快趕來了。
大夥兒忙得團團轉的時候,產婦反倒成了最清閒自在的人,居然拿了一本書倚在牀頭翻着。她纔剛開始陣痛,離生產還早,必須分散精力,積蓄體力。
蘭姨坐在牀邊,連哄帶勸喂她吃東西,一面笑着說:“要是小郡主和她爹同一天的生日,那纔有意思呢。”
穩婆卻道:“少夫人是第一胎,恐怕沒那麼快吧。”
俞宛秋聽得一驚,也就是說,她今天別想生下孩子,要痛到明日,甚至後日才行?但願這才滿十五歲身體,熬得過那麼漫長的痛苦。
趙佑熙下午才趕回來,聽聞妻子發作的消息,真是又喜又憂。自從小妻子懷孕後,他每到一處軍營,就找營醫探討此事,每個營醫都安慰他,十五歲生產也不算太早,世子妃身邊又有經驗豐富的大夫和穩婆守着,應該是沒問題的,叫他別太擔心。可他始終提心吊膽的,就怕事到臨頭,會出什麼意想不到的問題。
這下生日宴也衝了,他哪裡還吃得下東西?只可憐了院子裡的植物,花葉皆遭殃,弄得滿地殘紅。下人們知道少爺心裡着急,誰都不敢勸他,由着他不停地轉圈,不停地扯花捋葉。幾度想衝進臥室,偏偏俞宛秋不讓,她不想讓夫君看到自己如此狼狽的樣子。
眼看滿院花草不保,下人們受不了了,進去求少夫人,最後,趙佑熙總算獲准進入產房重地,守在心愛的妻子身旁。
這一夜,產婦陣痛的間隙還睡着了幾次,趙佑熙整整一夜沒閤眼。
到第二天辰時,隨着一聲嬰啼,安南王府迎來了一位小王子。
俞宛秋疑惑地望着襁褓中的嬰兒:“真的是兒子?”
蘭姨把嬰兒放在牀上,小心打開襁褓,驕傲地展示神奇小雀雀。
“怎麼會是兒子?”剛榮升母親的某人疑惑地自言自語,明明她做夢都生女兒的,怎麼生出來變成了兒子?
趙佑熙湊在她耳邊說:“也不看看他爹是誰!本世子出馬,肯定一舉得男!”
她更疑惑了:“你不是跟我一樣盼着女兒嗎?”
“只要是你生的,我都喜歡,兒子也好啊,反正父王就要……哈哈,馬上寫信給父王,向他報告這個天大的好消息。”看那人的樣子,都快要樂瘋了,讓俞宛秋不得不懷疑,他其實更盼着生兒子。
樑史載:樑孝帝定乾二年三月二十九日,安南世子妃誕下嫡長子,同年四月八日,安南王趙延昌在南府稱帝,國號爲趙,立世子爲太子,冊世子妃爲太子妃,甫出生十日的長孫被封爲衍慶郡王。
————————第二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