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扇木格窗扉,因爲天熱,此時正大敞着,窗框距地不過一米,很好跨越。
事實上,她也的確翻過去了,只是不小心踩到長長的裙襬,整個人往前一撲……
差點是悲劇,結果是喜劇,因爲她被一個人接住了。
兩人大眼瞪大眼——不是我要篡改詞彙,實在沒人是小眼——而後一雙虎虎生威的大眼盯住一雙怯生生的大眼:“解釋爲什麼有門不走,要翻窗戶?”
理虧的人,腦袋垂得低低地囁嚅:“他們說,你很生氣,都踢人了。”
他不高興了,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我會踢你?”
她不能那麼昧着良心污衊他,這人婚前是有點魯莽,婚後卻溫柔體貼,連重話都不曾加在她身上一句,她越想越羞愧,終於哭了起來:“是我不對,不該躲着你,但我真地怕被你怨恨”
她生性冷淡自持,並不是個很合羣的人,也不介意被人孤立。在沈府時,巴不得被遺忘在山水園,免得被七姑八婆惦記;進了趙國後宮,同樣巴不得隱居在東宮,遠離那些恩怨情仇,明爭暗鬥。
誰記恨她,冷待她都沒關係,只有一個人,她受不了看他的冷眼,那是她在這舉目無親的世間最深的牽袢,和最眷戀的溫暖。
趙佑熙聽得莫名其妙:“被我怨恨?”
俞宛秋擡起掛着淚珠的小臉,先若有所思,繼而笑得如雲破月出:“原來是我想錯了。”
看着那梨花帶雨的俏模樣,趙佑熙愛憐不已,但是等等,這人的話有問題,“你到底怎麼想我了?”都嚇得要跳窗戶跑了,真過分,他是凶神惡煞嗎?
“沒怎麼想,就是怕你生氣,呃,你怎麼跑到窗戶後面去了?”她怎敢說實話,只好努力轉移話題。
他也不敢說實話:他心裡難受,只想早點見到她,很煩應付外人,尤其是那種不會看臉色,一個勁纏上來獻殷勤的厭物。得知她在跟醫館的人議事,他索性繞到後面去,省得碰到那羣天生話嘮的大夫。
所以說,窗子本是他先看中的,他打算等房裡的客人走後再跳進來。誰知他還沒跳進,有人先跳出去了,哎,誰叫他們是夫妻呢,就是心有靈犀。
雖然心裡得意,他可沒被她糊弄過去,板着臉讓她“把話說清楚”。
俞宛秋深吸一口氣道:“我先把常家那老兩口安排一下,再跟你在車裡談,好不好?”
既然他追了過來,常伯兩口子只好另約時間了,而要跟他談的話,事涉皇家機密,不適合在醫館進行。
於是招來周長齡吩咐道:“你去找戚長生,讓他把常老夫婦送到貴賓館去,就說是我的貴客,讓他們好好招待。如果我今天抽不出時間的話,最遲明天會去看他們。”
“是”,周長齡領命而去。
兩人上了車,俞宛秋主動提起太后的病,試探道:“現在是母后在太后的病榻前侍疾,你看,我要不要也去?”
不是她喜歡自找苦吃,而是深知自己所處的年代有怎樣的規矩。
古時侯的孝子賢孫,講究“藥必親嘗”,“事必恭親”,可趙延昌和趙佑熙地位非凡,要操勞軍國大事,不可能丟下朝廷和軍隊,跑去慈懿宮守着太后。
那麼,在他們心裡,在世人眼裡,是不是就該“夫不能任事,妻代其勞”,尤其是在有皇后專美於前的情況下?
趙佑熙的回答是:“你去幹什麼,太后那裡多的是人,比我們東宮只多不少。”見俞宛秋沒吭聲,又道:“若連照顧一個病人都要太子妃親力親爲,宮裡養那些閒人是幹什麼用的?不如統統攆出去好了。”
俞宛秋頗有些意外,以前只知道他爽朗單純,但終究是古人,跳不出那些條條框框,沒想到他這麼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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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佑熙面無表情地說:“別跟她比,她那是做給父皇看的。”可能覺得不該這樣說自己的親孃,嘆了一口氣道:“我們以後每天去看看太后,陪她說說話就行了,至於煎藥喂藥,自有下人去做,你不需擔心。”
俞宛秋突然想起太后的眼神,遲疑了一會兒,還是說:“太后昨天好象看了我一眼,我覺得,她並沒有完全糊塗,在某些時候是清醒的,只是說不出來。”
“真的?”趙佑熙激動起來,緊緊抓住妻子的手,喃喃低訴:“你不知道,我昨日領了慶功宴,躊躇滿志,興高采烈地衝到慈懿宮,就想讓太后歡喜一下,太后養我這麼大,肯定希望我有出息,能爲國出力,爲父皇分憂,對不對?她有些事情是做得很過分,我也很生氣,有時侯都不想搭理她了,但她怎麼說都是我奶奶,對我有十幾年的養育情,到如今一年沒見,那些怨憤都淡了,我其實挺想念她的。結果,看到她那個樣子,當時我整個人都傻了,把屋裡的人全都趕了出去,在她牀前狠狠地哭了一場,我好多年沒那樣哭過了。”
俞宛秋嘆息,抱住他安慰:“等下次去,你把你想說的話都告訴她,她聽得懂的,她也會爲你歡喜。”
“嗯。”聲音中尚帶哽咽。
“等我們攻下樑國,佔領樑都,活捉了樑帝,再把太后接到上京去,她一激動,說不準就好了。”
“嗯。”哽咽聲漸息。
“也許不用到那個時候,等過些日子我們又有了孩子,你就去告訴太后,讓她高興高興。”
“嗯嗯”,悲哀中加進了歡悅,和一個更緊的擁抱。
俞宛秋撫着他的背,從窗簾的縫隙看向喧鬧的街市,趙氏立國後,南都比以前更繁榮了,雖說打了一年仗,戰場都在北方,南都似乎沒受到任何影響。她相信,即使皇帝把太后中風癱瘓的消息公佈出來,也不會有什麼不好的影響。
但趙延昌不惜毒啞慈懿宮內所有的僕從,也要隱瞞消息,可見,這位舉起反旗,發動戰爭,將來註定要載入史冊的開國之君,內心並不如他外表所展現的那麼強大。就如武藝高超,戰功赫赫的趙佑熙,在強悍了一輩子的祖母突然變成廢人的事實面前,亦覺得無法承受。
好在他宣泄痛苦的方式,只是埋在她懷裡傾訴,甚至悄悄落淚,而不是遷怒,不是用冷落她來表明對曾經爲了她而忤逆太后的懺悔。
這讓俞宛秋開始檢討自己的思維方式:是不是太消極,太不相信自己的愛人了?
趙佑熙坐直身體,看得出,他已經走出了情緒低潮,告訴她說:“今天邱醫正特意求見曹大海,說現在軍醫營裡沒什麼事,他聽說你辦了一個慈善醫館,裡面收治了許多傷員,想過去幫忙。”
俞宛秋點頭道:“真難得,以前跟他打過幾次交道,總覺得這人挺孤介的,想不到卻是個熱心腸,要說呢,現在濟慈醫館確實需要人手,這一年打仗落下的重傷員,有一半都在那裡。”
“另一半呢?”
“回家去了,醫館住不下,只能把一部分能移動的遣回家,然後由醫館的大夫定期診療。我說缺大夫,主要也是因爲這個原因,出診很費時間的。”
“這個我抽空跟父皇說一聲,讓他再招募一些軍醫,反正以後也用得上。”
俞宛秋想了想,還是覺得不妥:“算了,別爲這事去麻煩父皇,他爲醫館做得已經夠多了,我可以請館裡的大夫們幫忙引薦一些。”
如果有點事就去求皇上解決,作爲濟慈醫館名譽“館長”的太子夫婦,豈非是沽名釣譽之徒?
趙佑熙也沒堅持,轉而問起了醫館裡傷員們的復原情況。
俞宛秋笑問:“你既然關心他們,剛纔怎麼不去病房探視?如果太子親至,對他們是巨大的安慰和鼓勵,傷都會好得快一些的。”這不是誇張,古時等級森嚴,儲君親臨醫館探望受傷的普通士兵,是件了不起的事,發生的概率很小,若醫館不是她開的,也不可能發生。
“過幾天吧。”他現在實在沒心情。
“隨時歡迎,你提前通知一聲,我讓他們做準備,到時好好熱鬧一下。”
這一手還是從趙延昌那兒學來的:利用一切機會造勢,提升皇上和太子在國人心目中的地位和形象。
新朝建立未久,百姓的忠君思想還沒那麼濃厚,需要不斷地加強再加強。
趙佑熙笑着橫了她一眼,這個被他“擄”來的小愛妻,越來越溶入自己的角色,他自是樂觀其成。
爲免到時候掃了他的興,俞宛秋決定事先跟他說實話:“還留在醫館的都是重傷員,不是斷了手,就是缺了腿,能重新上戰場的不多,就治好了,也只能送他們回家養老,以後就靠父皇給的撫卹金生活。”
趙佑熙嘆道:“再打一次,這樣的人會更多,但不打又不行,我們肯罷休,別人也不肯。”
說到這個問題,俞宛秋索性問:“聽你這口氣,朝廷已經在準備第二次北征了?”
“沒這麼快,但也不會拖很久,所以你要生孩子的話,要趕緊哦。”他的眼睛看向她的肚子。
“撤軍回來的路上我看你那麼小心謹慎,每天半夜親自巡營,沒敢打擾你,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了嗎?爲什麼突然決定撤軍?我猜到了一些,你說說看,看我猜得對不對,有沒有一點軍事頭腦。”
趙佑熙反而賣起了關子:“再等一段時間,等北邊的線報到了,你自然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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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到24點時,碼了2千多字,本來準備更了衝全勤的,結果俺杯劇了,居然不能上網。
今天湖南這邊下起了雨,天氣預報說會連下幾天,我媽怕以後路更難走,今天就帶着我去掃墓,山路崎嶇,摩托車在路上翻了,幸好,人只是輕傷,還能慢慢打字,比昨天更慢了,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