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您來了”,在趙佑熙開口之前,俞宛秋搶上前去扶住太后,扶住那個極度討厭自己,自己也極度討厭的人。她不能讓祖孫倆起正面衝突,要不然,萬一太后來個氣怒攻心,“當場暈厥”,趙佑熙有一萬個理也沒理了。
太后也不想和太子鬧翻,所以沒有推開俞宛秋,由她攙着進了屋,宮女們趕緊搬來太師椅,讓太后坐下。
其間,趙佑熙一直站在原處,眼睛看向地面,嘴脣緊抿,姿勢僵硬,只有袖中微微顫抖的雙手泄露了他的情緒。
太后看太子沒跟自己頂嘴,軟下聲調說:“你的貼身太監死了,奶奶也很難過。他從小就跟着你,和你一起長大,多少有點感情。可這人死都死了,你要奶奶怎麼辦?難道就爲了一個太監,殺了吳昭訓,殺了吳家人,甚至,你還想殺了你奶奶爲他報仇?”
俞宛秋在心裡冷笑:這個時候,口口聲聲“奶奶”,幫着別人算計趙佑熙那會兒,怎麼不記得自己是人家的奶奶了?
趙佑熙垂首而立,聲音沉痛而又感傷:“孫兒沒那個意思,孫兒只是擔心,這次死的是小福子,下次就輪到孫兒和孫媳了。”
太后斥道:“你胡說什麼?”
趙佑熙擡起頭,朝太后苦笑道:“孫兒也希望自己是胡說,可事實是,孫兒帶着妻子高高興興地來太后這裡過中秋節,吃團圓飯,指望跟太后一起,好好享一天太平日子,然後再回戰場殺敵。戰場上刀劍無情,每一次都不知道能不能回來,所以昨天晚上,孫兒連花燈都沒看,一直陪坐在太后和父皇母后身邊。誰知道,才喝了兩杯酒,就醉得人事不省,被人設計侮辱,就連我的貼身太監也被人殺了。原來,在太后的慈懿宮裡,比在戰場上還危險。”
太后臉上又出現了那種青白交替的顏色,似怒似慚,半晌方道:“奶奶這樣做,也是爲了趙家的江山。奶奶只有你一個孫子,希望你多納幾房姬妾,爲趙家開枝散葉,把這江山永遠傳承下去,這有什麼不對呢?”
趙佑熙嘆息着申明:“孫兒已經給您添了一個重孫。”
太后冷哼一聲道:“一個怎麼夠。”
趙佑熙極力剋制的怒焰終於爆發了:“太后的意思是,如果孫兒下次來,您還是會把孫兒灌醉,再把孫兒的貼身僕從殺死,好讓您選定的女人對孫兒爲所欲爲?”
太后指着他怒吼:“奶奶從小是怎麼教導你的,你就這麼跟長輩說話?一點規矩都沒有,你以前不是這樣的,都是被那些沒家教的女人帶壞了!你以爲奶奶爲什麼要把吳昭訓指給你,就是想你身邊有兩個通情達理的女人。”
趙佑熙也不回話,在她面前跪下,重重地磕了三個頭,然後起身道:“孫兒告退了,以後,孫兒會每天派人來給您請安,至於孫兒和孫媳,從此再也不敢來了,怕又被人灌醉了胡作非爲,更怕帶來的隨從不明不白地死掉。”
說完這句就往外走,一面吩咐手下:“把小福子好好安葬,查明他的家人,賞賜一千兩黃金。”
“你給我站住!”太后氣急敗壞地追着喊。
趙佑熙拉着俞宛秋頭也不回地走了,一路疾行到慈懿宮外,才站在路邊喘息。
俞宛秋帶着訝異看向自己的夫君,趙佑熙說:“沒想到我會這麼快出來,沒想到我會這麼輕易地丟開手吧?”
俞宛秋點了點頭:“你一開始那麼火,好像要把慈懿宮拆了似的,太后來了後卻又很快偃旗息鼓。”
趙佑熙看着遠方道:“因爲我想起了你說的話,如果我跟她吵起來,不管我多有理,她只要一頂大帽子壓下來,我就張不開嘴了。”
俞宛秋走到他身邊小聲道:“其實,你也害怕跟她吵架對不對?到底是從小把你帶大的奶奶。”
趙佑熙沉默了,他不得不承認,不管太后怎麼設計他,他仍然忘不了那份祖孫情,十幾年的養育之恩,不是說抹殺就能抹殺的。
所以他選擇了逃避,眼不見,心不煩,就像他跟母后一樣。
心裡再次涌起了深沉的悲哀,明明是至親之人,爲什麼會弄成這樣?
“但小福子的死,我絕不會善罷甘休。”他拿自己的奶奶沒辦法,至於其他的幫兇,以爲躲回家裡就沒事了嗎?簡直是笑話。
雖然吳昭訓很可恨,俞宛秋還是實話實說:“我相信小福子不是吳昭訓殺的,除非她向天借了膽。”
趙佑熙冷笑道:“沒有吳家,太后會安分許多。我想父皇跟我的想法一樣。”
俞宛秋不知道還能說什麼,吳家從趙氏立國起就藉着太后的勢力拼命攬權,後宮已經變成了吳家人的後院,他們大概還想着,慢慢蠶食鯨吞,把趙氏朝廷變成吳家的朝廷——自作孽,不可活。
兩人正要上輦,卻見皇后乘着鸞轎過來了。
趙佑熙眉頭皺了皺,還是上去喊了一聲:“母后。”
皇后一臉驚惶,急急走下鸞轎抓住俞宛秋的手:“聽說小福子死了,不會是真的吧?”
俞宛秋只好說:“是真的。”
皇后滿眼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兒子:“太子小時候脾氣不好,找了好多人服侍都不合他的意,全都鼻青臉腫地被他趕出來,最後還是我找到王懷安,讓他把最小的徒弟小福子派過去,這才留了下來,一留就是十年。十年的主僕緣啊,就這樣斷了……”一面說,一面拉下手絹拭淚。
俞宛秋手被她拽着,走又走不了,只得聽她絮叨:“是誰那麼膽大妄爲,連太子身邊的人都敢下手?這事一定要徹查,不然皇家體面何存。”
怕她說個沒完,俞宛秋插嘴問:“您是要去給太后請安嗎?”
“不是,母后是專門來看你們的。”
趙佑熙和俞宛秋迅速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後對皇后說:“多謝母后關心。”
皇后的另一隻手想去拉自己的兒子,被他躲過了,不自然地笑了笑說:“母后怕你們難過,特意請了一個皮影戲班子到鳳鸞宮,你們要不要跟母后去看看?”
趙佑熙忙說:“母后,軍營裡事務繁忙,我們馬上就要趕回去,您的好意我們心領了。”
皇后也不勉強,依然笑眯眯地說:“那行,你們快回去吧。可憐的孩子,這麼小就要領軍打仗,要是你們忙不過來,可以把堯兒抱到母后這裡,母后幫你們帶。”
“多謝母后。”除了一再道謝,他們再也無話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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