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姝館的開張日期定在三月二十八日。薛凝碧選的,說那天大吉大利,諸事皆宜,宜開業,宜動土,宜嫁娶,宜會友。
當戚長生得知開張日期後,“啊”了一聲道:“怎麼這麼巧?”
俞宛秋便笑問:“那天還是什麼好日子嗎?”
“是啊,那天也是世子的生日”,見俞宛秋只顧低頭喝茶,不再接腔,戚長生忍不住告訴她:“過完這個生日,世子就十七歲了,聽說太妃已經決定,就這個月,派人去雲陽吳家,向吳家六小姐下定。”
俞宛秋吹茶末的動作明顯停頓了一下,纖細的手指按緊杯沿,待擡起頭來時,卻給了他一個燦爛的笑容:“那就恭喜你家世子了。”
戚長生在心底微嘆,這兩個人。一個燥烈如火,一個清冷如水,性子本就難調和了,偏偏太妃還橫插一腳,也不想想,世子是什麼人,他不願意的事,誰強迫得了?聽說已經派人去處理了,而且要求“用不同的手法,別讓人看出破綻”,那吳家的六小姐,只怕沒好果子吃了,唉,誰不好招惹,偏去招惹這個魔王。
所以,即使眼下看不到什麼希望,他也從不懷疑,世子最後必能抱得美人歸。要不然,他何必帶着人每天巴巴地守着——若非俞姑娘是世子的心頭愛,未來有主母之分,就算花錢,也請不動他們這些王府的侍衛們。
爲了不讓姑娘誤會世子,他又多透露了一句:“成不了的,世子心裡只有姑娘,一定會想辦法阻止。”
“呃……”俞宛秋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戚長生見姑娘表情尷尬,也不再囉嗦,再施一禮後。轉身告辭,走了兩步又想起了另一件事,遂回頭稟道:“世子過完生日後,會立刻啓程去上京,這一去就是三個月。等世子離開南府,屬下就派人去攬月山莊把幾位姐姐接來,姑娘身邊需要人手服侍,屬下又實在不放心外面的人,這些日子委屈姑娘了。”
他只讓小牛找了幾個粗使的婆子在外院負責炊飲漿洗,內院只有蘭姨陪着姑娘。
俞宛秋點了點頭說:“好的,多謝你費心。”
戚長生一面往外走,一面想:他瞞着姑娘的消息,一方面是姑娘的請託,一方面也是希望世子能專心讀書,別成天想着劫持姑娘去哪裡共效于飛。世子對姑娘,實在是太迷戀了,換了任何一個望子成龍的家長,就可能會覺得,這樣的女人該滅掉,免得蠱惑了自己的兒子。
尤其王府的太妃和王妃都只想親上做親,提攜自己的孃家人。姑娘的存在就是最大的障礙。世子又不可能整天守着,只要有一個閃失,姑娘完了,世子也毀了。他就是怕出現那樣的情況,纔會幫姑娘瞞着世子,同時又替世子守着姑娘。只是希望,他們能有個好結果。
他不是不知道,他現在的做法,有可能被冠上“不忠”的稱號。可他的理解是,世子既然把他給了姑娘,他就是他們兩個人的手下,他想要守護他們兩個。是非自有人評說,他做事情,從來只問是否問心無愧。
三月二十八日的開張典禮,俞宛秋不能不到,但她只是坐在後堂,陪着薛凝碧請來捧場的貴賓。
從這些人的數量和身份,也可看出薛凝碧在蘇城的確是有根基的,記得她說過,曾跟她的師傅一起多次上門爲蘇城的太太小姐們服務過,所以認識的人多,除了富商太太,亦有本地官眷。
作爲店裡的少東家,俞宛秋也努力挖來了一些客源,就是她如今在新石街的鄰居們。那條街上盡是二進或三進的房子,基本上也沒窮人,這一點從門前道路的鋪設上也可看得出來。其中有一家還是從朝中致仕的御史,俞宛秋親自登門拜訪了御史的家眷,甚至把那條樣品手絹轉贈給了御史夫人胡氏。
胡夫人一見是世面上早已絕跡的雙面繡。直說用作手絹太可惜了,要叫人做成擺飾放在客廳裡。薛凝碧又趕着繡了幾塊,分送給城中幾位有頭臉的官太太,和據說是城中第一鉅富孔家的掌家太太楊氏。
開業當天,幾位得了雙面繡饋贈的太太們齊聚一堂,楊太太竟然和俞宛秋的左鄰錢太太是八杆子打得着的親戚。
於是楊太太看俞宛秋的眼神更熱絡了,錢太太更是早就打消了成見。若俞宛秋真是豪門外室,多向金主撒撒嬌就有大把的錢花了,何必自己辛苦做生意?女人,不管是古代還是現代,對自食其力的同胞都會多幾分敬意,尤其俞宛秋這麼美,錢太太越發覺得她難得,以後倒是真心結交起來。
這一天過得忙碌而又充實,讓俞宛秋彷彿回到了前世的職業女性歲月。和薛凝碧的合作也算愉快,一個站在大門口迎賓,一個在內堂接待,配合得很是默契。
上次那件事後,爲了安撫薛凝碧的失落,俞宛秋從自己的首飾盒裡挑了一對翡翠鐲子送給她,說那鐲子正合她的名字:凝碧。
薛凝碧一開始不肯收,俞宛秋便說新店開業,自己是未出嫁的在室女。很多事不方便出面,都是薛凝碧一手操持的。所以鐲子是她的一番心意,算是道歉,也算是答謝,希望薛凝碧收下,以後兩個人齊心協力,不要有嫌隙,不要有猜忌,這樣店裡的生意纔會興旺。
那晚薛凝碧拿着鐲子走後,蘭姨輕嘆着說:“姑娘,我只擔心。你越送她東西,她越覺得你手頭寬裕,越想從你這裡多撈一些。”
俞宛秋也有些無奈:“我知道,所以我只會送她這一次,希望她能真正放下芥蒂,以後用心管理店鋪。”
蘭姨憂慮的就是“以後”:“我怕她從你這裡賺到錢後,會出去自立門戶,到時候,她帶走了雙面繡絕技,也帶走了客源,你白辛苦一場,只是做了她的跳板。”
俞宛秋安慰道:“媽媽你放心,我心裡有數,等紋繡回來你就知道了。”她何嘗沒想到這一點,所以她也是做了兩手準備的。
“紋繡?”蘭姨過了一會才悟出姑娘的意思,不禁面露驚喜,“那雙面繡是你和薛凝碧一起搗鼓的,莫非你也學會了?”
“算是吧”,雙面繡從頭到尾都是她們兩個人一起研究,尤其最後拆掉原來那塊衣料時,薛凝碧邊拆邊分析,她都聽在耳朵裡:第一行要怎麼起針,第二行要怎麼起針……
她也學過刺繡,也懂針法的,只是她練的時間短,繡工不行,但雙面繡的理論知識卻是基本掌握了的。等紋繡一回來,她就親自指導,再讓紋繡時不時去店裡觀摩。薛凝碧自己也要帶徒弟,而且還不只帶一個,要不然,就一個人會,幾天才能繡出一塊小手絹,頂什麼用?
只要紋繡學會了,再籠絡住那幾個徒弟,就不怕薛凝碧將來反水。
而且,在第一批雙面繡上市之前。俞宛秋準備創立一個品牌,比如,就叫“雙姝”,在繡品的一角做上標記。這樣即使將來薛凝碧出去自立門戶,她總不能也叫“雙姝”吧?到那時,“雙姝”已打出名氣,不怕新品牌挑戰,而以俞宛秋的財力,更不怕薛凝碧的新店和她相爭,光是價格戰薛凝碧就打不起。
雖然這樣想,終究是不得已的選擇,她真心希望能跟薛凝碧長期合作,女人創業不易,一旦發生窩裡鬥,只會兩敗俱傷。
所以,送走了最後一撥客人,看薛凝碧累得坐在店堂一角喘氣,俞宛秋親手給她泡上一杯藤蘿花茶,鄭重地跟她道辛苦,同時吩咐店裡的廚師晚上加餐。
薛凝碧和小牛都留俞宛秋在店裡吃飯,她藉口累,提前告辭了。
其實是心神不寧。今天新店開張,戚長生卻帶着幾個人去了南府,說要幫她取回寄存的箱子。本來她想讓他們幫着看看場子,必要時維護秩序的,但戚長生說,蘇城離南府並不遠,他們長年跟在世子身邊,開業時人多,怕被認出來。
換上任何一個別的日子去幫她取箱子,俞宛秋都不會多想什麼,今天是世子的生日,戚長生不顧店裡開業,硬是跑去了,難道去給世子賀壽?可戚長生現在“應該”在通城啊,怎麼能在世子跟前露面?
帶着滿腹心事走向門前的馬車,剛要上去,路旁響起了一個遲疑中帶着驚喜的聲音:“俞姑娘?”
俞宛秋回頭,大樟樹如蓋的陰影下,那個高俊清朗的身影,不是凌清瀾是誰?
“我等了一天了,就想看看是不是自己眼花,沒想到真的是你!那時聽蘭馨表妹說你離開了沈府,我就想着你多半會來江南,這幾個月,我都在南邊的幾個口岸轉,看能不能遇上你,老天見憐,居然真的遇上了。”
俞宛秋聽着他激動的表述,心裡百感交集,爲什麼有的人,你明明不想見,卻總要相逢?
她不想見程綺玉,是因爲厭煩那個人;她不想見林清瀾,卻是爲他好,只要他有一點點糾纏的嫌疑,世子的侍衛怎麼容得下?
幸虧今天戚長生帶着人去了南府,要不然,這一番曖昧的話說下來,凌清瀾危矣。
可惜老天爺總愛捉弄人,很快她就聽到戚長生說:“還好不算太晚,趕上了接姑娘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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