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散學回到山水園,蘭姨早帶着幾個丫頭等在月亮門邊了,一見她就上下打量着問:“沒人找你的麻煩吧?”
俞宛秋笑着搖頭:“這話你上午就問過好多遍了。後來你又派茗香幾次去靜齋打探消息,我們上課的時候老見一丫頭在外面晃來晃去,幸虧趙總管脾氣好,要換上魏樂正,早發火了。”
蘭姨不但不覺得理虧,還振振有辭地說:“我叫茗香跟着你,你偏不讓,你就帶着一個知墨。萬一又像上次那樣動起手來,我怕你們吃虧。”
俞宛秋撫額輕嘆:“上次明明只有吵嘴好吧,誰告訴你動手了?”
蘭姨言之鑿鑿:“知墨明明就跟四姑娘的燕兒打起來了!上次沒有任何真憑實據,就鬧成那樣,這次……”
這時知墨“噓”了一聲道:“‘真憑實據’來了。”
俞宛秋聞聲回頭,就見月亮門外,一個身穿黑色緊身衣的男人正朝自己躬身施禮。
俞宛秋心裡頗感無奈,這天都沒黑,怎麼就大喇喇地出現了?要是府裡哪個眼尖的下人看見了,可不又是一則新聞。
戚長生被引到正廳的廊檐下,俞宛秋也沒說什麼責怪的話,只是問:“是不是世子有什麼事吩咐你?”
戚長生根本不敢擡頭,垂首抱拳道:“是,世子今兒已經三次飛鴿傳書,問姑娘幾時動身。中午屬下想來稟告,因見姑娘屋裡有客,是以等到現在。”
一面說,一面呈上三根布條,俞宛秋打開一看,果然都是趙佑熙的筆跡。
真是服了他,又不是一個人上路,身邊還有虎視眈眈的太妃奶奶和王妃母親,他是怎麼揹着她們寫下這麼多信的?
看來這位世子爺對自己是真的用了心,不然不會如此牽掛。可他到底還是年紀小了,凡事憑感覺出發,不懂得這世上做女人的難處。
如果她能去投奔他,當初何不就乾脆跟他走了?一個未婚女子,除非締結婚姻,對方來花轎相迎,那時方可坦然上轎,否則,任何時候都不宜投奔。
若她對他無意,自然不能投奔,因爲會給對方錯誤的訊息,以爲兩人尚有發展空間;若她對他有意,更不能投奔,就算撇開“聘則爲妻奔則妾”不談,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尊嚴,她一個未婚女子,跑去投靠一個毫無關係男人,這算怎麼回事?
別說他們有啥關係,無媒無證,連私下的承諾都沒有。世子可從沒向她示過愛,或許諾過什麼,他們只是比陌生人略微熟悉了一點而已。
看完了寫在布條上的信,俞宛秋便對戚長生說:“你來得正好,有些話,我也寫在布條上,就麻煩你再用飛鴿傳給你家主子吧。”
紋繡忙從一塊做鞋的白布上撕下一條,知墨備好筆墨,俞宛秋匆匆寫了幾行字,告訴趙佑熙:自己在沈府很安全,暫時還沒有搬離的打算,所以讓他不要等。如果有一天實在待不下去了,一定會向他求助的。
交付布條的時候,又對戚長生交代:“你們也不用守在這裡了,要麼快馬加鞭去追世子,要麼回京城的府邸去。你也看到了,我每天不是上學就是待在屋裡,根本都不出門,沒什麼需要用上你們的地方。”
戚長生可不敢答應,一再表示,這是世子的命令,世子命他們就近保護俞姑娘,他們怎麼能擅離職守呢。
俞宛秋沒法,耐着性子跟他打商量:“那這樣好不好,你們一共有幾個人,就分成幾班,輪班值勤。反正也沒什麼事,只要一個人守着就夠了,其餘的人都回王府去。”
“這……”
“你們不是有信鴿嘛,真有事,就用信鴿傳遞消息,反正王府離這裡又不遠。”
見戚長生還是不肯點頭,俞宛秋只得告訴他:“你們那麼多人守在牆外,遲早會引起沈府的注意,只怕現在就已經注意上了。我在沈府的處境想必世子也跟你們提起過,你們這樣,讓我很爲難的。”
戚長生忙跪下請罪:“世子臨走時也提醒過,要我們儘量隱藏行蹤,不到萬不得已不要現身,免得給姑娘添麻煩。今天實在是世子催得急,屬下又以爲姑娘就要走了,也就不必再顧忌沈家了,所以才……”
俞宛秋對他做了個手勢道:“請起,我說那番話,只是向你表明我目前的處境,並沒有責備你的意思,你也不過是奉命行事,誰叫你攤上了那麼一位霸道不講理的主子。”
這話一說,戚長生非但不肯起來,反而深深叩首道:“主子對姑娘一片真心,會霸道也是因爲太在乎姑娘,渴盼姑娘之心太急切,還請姑娘體察,勿要錯怪了主子。”
弄得俞宛秋哭笑不得,她在爲他打抱不平呢,誰知卻引發了這位的護主之心,立刻爲主子辯護起來,這古代的侍從可真是忠心那。
忠心之人,在任何時代都是值得嘉獎的,於是她摘下腰裡的荷包,也沒數裡面還有多少,連荷包一起賞給了戚長生。戚長生不肯接,俞宛秋說:“你們幾個在牆外守了一天,這錢是給你們買水喝的。你是領頭的,你便沒怨言,下面的兄弟們難道不需要安撫?”
戚長生道:“我們都是王府培養的死士,連這條命都是主子的,迎着刀劍都會毫不猶豫地衝上去,何況只是在牆外守着姑娘。”
俞宛秋笑了起來:“你的意思是,這活兒已經很輕鬆了?你們是安南王府的死士,爲安南王府出生入死自然沒話說,但我並不是王府的人,你們沒義務爲我做任何事,這錢是我感謝你們的,你就拿着吧。”
戚長生接下來的話讓她大吃一驚:“世子走的時候說,以後姑娘就是我們的主子,我們對待姑娘要像對待他一樣。”
俞宛秋強忍住內心的悸動,淡淡一笑道:“既然如此,難道你家主子打賞,你也拒收的?”
戚長生這才跪下接過荷包說:“屬下不敢,謝姑娘賞賜。”
戚長生走後,素琴面帶遺憾地說:“姑娘,那荷包裡我早上才放了二十兩碎銀子進去,端午那天去銀樓換的一百兩碎銀,到現在最多隻剩五十兩了。”
蘭姨瞅了素琴一眼,提出了不同見解:“打賞給別人,可以少點,但賞給王府的人,絕不能小氣。據說王府裡面平日總住着幾位親戚家的小姐,那些人肯定會想盡辦法巴結世子身邊的人,他們見多了出手大方的闊小姐,我們姑娘可不能給比了下去。”
俞宛秋揮手打斷她們的爭論:“我心裡有數的,他們幾個大男人,大日頭底下守了一天,又是第一次打賞,肯定要多給一點,以後會酌情處理的。”
她就算有點錢,也是典型地只出不進,經不起大手大腳地散漫。她只盼望着自己快點長大,可以離開沈府,去一個沈家跟安南太妃都找不到的地方,隱身幕後開一家鋪子,不說賺很多錢,起碼要能養活身邊這幾個人吧。
至於那十萬兩,是父母給的遺產,除了投資開店或買田置地,平時能不動用盡量不動用。真要靠那些坐吃山空,也未免太沒出息了一點,生生敗壞了現代穿越女的能幹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