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其門而入,俞宛秋只得在緊閉的門扉前說了一句:“煩請姐姐上稟太妃。宛秋明天巳時再來拜見。”
第二天巳時,春曉堂的大門倒是開着,跟碧蓮一樣的呆臉丫頭告訴她:“太妃在診脈,姑娘明兒再來吧。”
見不見太妃倒沒啥,她着急的是:“請姐姐務必告訴一聲,我的丫頭怎樣了?”
“不知道,奴婢只是看門的。”
俞宛秋被噎得眼翻白,此地若非王府,裡面的主子不是太妃,而是現代某官邸,她定在門口拉起橫幅抗議:“不許私自拘禁,馬上放人道歉!”
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後,她對呆臉丫頭說:“那我半個時辰後再來。”一個小時診脈總夠了吧,看你還能扯出什麼理由。
她可沒興趣天天吃閉門羹,今兒她必須見到太妃。真是的,以爲人家很閒啊,她可是幾家店鋪的少東家,事務很繁忙的。
正四處張望,想找個地方坐着等,就見遠遠的,有一羣人朝這邊走過來。她忙閃到花叢後,因爲她首先反應是王妃過來請安了。
可轉念一想,不對呀,古人講究晨昏定省,請安要趁早,這個時候顯然已經晚了,有不敬之嫌。於是悄悄探出頭,仔細一瞧,中間那位穿着天青色錦袍,胸前有駝色龍紋的,難道就是世子的父親安南王爺?
俞宛秋握緊拳頭爲自己打氣,然後鼓足勇氣走上前,蹲身道:“臣女宛秋見過王爺。”
她不知道見王爺是不是要行正式跪見禮,可她實在受不了當路給人下跪,只希望王爺不是太拘禮的人。
趙延昌昨夜從回望谷回來,早上卯時即起,先處理完積壓了兩天的文件公函,正打算召集幕僚近屬開個會,聽見太妃這邊傳大夫,於是趕來探視。快要到門時,從路邊的薔薇花叢裡突然閃出來一個好美的小姑娘,正納悶府裡幾時有了這樣的美人,卻聽見她自稱宛秋。
對這個名字他是有相當敏感度的,本就存了極大的好奇心,只是礙於身份,不好貿然傳見,想不到卻於此地意外得逢。
他嘴角輕咧:“你就是那個丫頭?”兒子一天唸叨幾百遍的丫頭。
俞宛秋不知這話該如何回答。只得再次蹲身爲禮,含糊回道:“是”。
“來這裡有什麼事嗎?”徘徊在路邊,難道是求見太妃,想讓太妃爲她和世子做主?
俞宛秋巴不得一問,忙把幾個丫頭的事說了一遍。
趙延昌在看見她的那一刻,對這兩個人的事已經首肯了,心裡直道:那傻小子真是傻人有傻福,當了十幾年武癡,情竇乍開,竟然就遇上了一個愛死人的小佳人,自己年輕時候怎麼沒那麼好的運氣呢?左一個右一個,都是聊勝於無的,唉,生不逢時啊。
想到這裡,心裡對仍留在回望谷的兒子說:“這下老爹可找到你的死穴了,你就乖乖就範吧。”
看來,要收服兒子,有一條捷徑,就是籠絡準兒媳,於是滿口應諾道:“這是小事,父……本王這就進去幫你跟太妃說說。讓她把你的丫頭還給你。”
俞宛秋見王爺態度和藹,目光中竟透着一種親人般的溫情,不覺向他懇求道:“宛秋想拜見太妃,不知王爺可否能……”聲音越說越低,眼睛也只敢看着地下,就怕王爺覺得她得寸進尺。
她的話只說了半截,王爺就主動相邀:“那你也跟着一起來吧。”
俞宛秋喜出望外,忙福身道:“是。”
“以後不必如此多禮。”
“是。”
要不是兒子此刻還“下落不明”,趙延昌可能會大笑出聲,真是個可愛的姑娘,難怪兒子迷成那樣。
春曉堂裡,太妃已看過診,正倚在軟塌上養神,等着大夫寫好方子去配藥。見王爺領着一個姑娘進來,楞了一下,姑娘已經在榻前跪下道:“宛秋叩見太妃,太妃萬安。”
太妃輕咳了兩聲,淡淡地說:“起來吧,你的丫頭昨兒就回去了,她們沒告訴你嗎?”
其實是她故意不讓人說的,甚至嚴禁攬月山莊的人泄露消息,就想看看這姑娘能爲自己的丫頭屈尊到什麼程度。
如果她連身邊的下人都這麼在乎,說明還有點良心,不像某些女人,寒薄得令人齒冷。虧她孃家上上下下都誇她是個痛惜庶妹的賢良之人,可見傳聞是信不得的,非要經過親自相處,而且是長時間的相處,才能真正知道品行。兒子的婚事上。她已經犯了大錯,孫子的婚事,決不能草率。
曾經,她一心想爲自己的孃家謀福利,認爲那樣纔對得起多年的養育之恩,自從吳硯折騰了那一出,她也冷了心腸。她的父母早已亡故,從小對她照顧有加的親兄嫂也去世了,現在的吳家人盡是堂兄弟的子嗣後代,真論起親情,其實並沒有多少,不過是血緣的牽繫罷了。
看了吳清瑤的親筆信後,她對這一點也產生了強烈的質疑。她基於血緣,照顧了吳清瑤那麼多年,一直想把她捧上世子妃的寶座,不想在吳清瑤心裡,給她的評價只有兩個字:虛僞!
當你以爲,你對別人的恩情早已厚地高天,簡直是再生父母時,別人只輕蔑地諷笑一聲,就抹殺了你全部的好。
她到底在爲誰辛苦爲誰忙啊。
真正讓太妃徹底醒悟過來的,是世子的失蹤。那幾天,她度過了平生最黑暗的日子。每天一萬遍祈求天上的神靈,只要能讓世子平安回來,她願付出一切代價。
人總是這樣,失去了才知道珍惜。失去世子之後,太妃才發現,如果沒有世子,一切都變得沒有意義,什麼吳家,跟世子比起來什麼都不是,她居然爲了吳家委屈世子!
王爺爲了把“世子失蹤”演得逼真一點,一開始瞞着太妃實情。後來見太妃病得起不了牀,還是忍不住悄悄告訴了她,太妃這才慢慢好轉起來。
所以,戚長生的推斷有誤,太妃是知道世子下落的。她會引俞宛秋到王府,其實是抱着考察孫媳婦的想法,但也只是考察而已,真要她認可,不是那麼容易的。她發誓這回一定要好好替孫子把關,安南王府不能再出一個稀爛的王妃。
太妃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唯獨忽略了最重要的一點:別人會不會接受她的安排。
當她居高臨下地對俞宛秋說:“把你的幾間鋪子轉出去,一個姑娘家,怎麼能拋頭露面做少東家。把蘇城的房子也賣了,搬到攬月山莊去,學着管管家務,你若連個山莊都打理不好,以後怎麼打理……”她想說“整個王府”,又覺得太露骨了,畢竟還只是考察階段,以後是不是冊她爲世子妃,還不一定呢。
她在引俞宛秋現身的同時,也派人去接回了另外幾位姑娘,都是才貌雙全的大家閨秀。有比較纔有鑑別,既是候選人,不可能只有一個,這樣也讓俞宛秋有點危機意識,別以爲世子非娶她不可。
雙方思路完全不搭界的結果,是準祖母和準孫媳的第一次會面,就鬧得不歡而散。俞宛秋不僅不同意轉讓鋪子,甚至不肯搬去攬月山莊,說出來的話更叫太妃想起來就嘔:“多謝太妃憐惜賜住,但宛秋自己尚有陋屋可遮風雨。”
聽聽,這是什麼話?她一片好意被人當成了驢肝肺,真是個不識擡舉的臭丫頭!
太妃決定,先晾那個倔脾氣的丫頭一陣子,看到底誰會急。哼,是你想嫁給我孫子。又不是我想嫁給……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