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翠的山脈被薄霧籠罩,漂浮縈繞如絲綢般包裹。山上傳來深遠的鐘聲,那鐘聲每一擊都將山中的精靈驚醒。
山腹之中有一處小廟宇,那廟宇盤山而建,掩蓋在草木叢林之中,而晨鐘卻也正是從這廟宇中發出。
廟宇很小,只有正殿和偏殿兩處,廟宇外有一空場地,是進香之處,此時一個小沙彌正打掃着落葉,而廟堂內則傳出靜人心靈的木魚聲。
在廟宇的廂房之中,晨鐘之聲將這個沉睡的男人驚醒,此人面目焦黃,全身皮膚有些部位彷彿被火灼傷留下傷痕,他睜開迷濛的雙眼,望着這粗陋的房頂,頓時不知身在何處?他想翻身下牀,但身體劇烈的疼痛猝然傳來,他痛哼一聲,伸手便要撐住木製的牀板,但當他看見自己那雙被灼焦的手臂肌膚時,竟頓時被嚇住了,大叫起來。
他再一細摸臉上肌膚,頓時粗糙的感覺襲了上來,他心中一驚,想到自己的面容很有可能已經被毀掉,頓時大腦一片空白,雙眼空洞無神,木然在那兒,嘴裡只喃喃道:“本主的臉,本主的臉,不可能,決不可能。”
此人便是赤燕城的城主都鞠,當日被晁牙帶出城廷,藏身在破廟的佛龕背後,最後被空靖縱火欲將他焚身在廟宇之中,但卻未想到自己居然還活着。
可是容貌已毀,這對於高高在上的他來說,卻是如何也承受不了,更何況現今的自己被臣子背叛,無法回城廷,就如同被摘掉王冠而被貶爲罪人的囚徒一般,自己竟淪落到如此地步。
驚恐、絕望、憤怒、悲痛佔據了他整個心靈。
房外的一名僧人聽到他大叫的聲音,忙走了進來,這僧人看來六十歲高齡,手持佛珠,見到有些瘋狂失控的都鞠之後,鎮定道:“施主醒了?”
都鞠聽到此人的聲音,想要下牀,卻是無法動彈。
“施主身體還未完全痊癒,請鎮定下來不要太激動,不然病情是很難痊癒的。”那僧人言語低沉,一雙晶亮的眼炯炯發光。
“施主?你這和尚是在說本主嗎?你知道本主是誰嗎?”都鞠所有的怒氣彷彿都將撒在這僧人身上。
“在老衲眼中,每個人甚至動物草木都一樣看待,所以施主是誰並不重要,老衲也勿須過問。”氣定神閒的僧人面對接近瘋狂的城主依然面不改死。
“你這禿驢說什麼?本主是這赤燕城的城主,你居然說本主與動物草木一樣,你是不想活了嗎?”
僧人一聲嘆息,道:“施主太看重自己的身份,也太看重自己的權勢,但最終卻被這些虛無的東西控制,施主應該淡定心性,捨棄這些世俗掛念,才能超脫自己,否則施主必然一生受苦。”
“你讓本主捨棄城主之位,可笑,我豈能讓空靖那逆賊得逞,本主一定要召集兵馬將空靖這個逆賊除掉,不然…”都鞠說道此處頓時停住,他只感胸口一股鑽心的疼直刺入大腦,彷彿體內有什麼東西在一點一點地啃噬自己的心臟,他頓時癱倒在地,手緊緊捂住胸口,痛苦讓他現今有些醜陋的臉變得更加的扭曲恐怖。
疼痛讓他幾乎難以呼吸,好似身體被什麼佔據,而那可惡的物體就要破腔而出,將自己身體撕裂開一般,大顆大顆的汗珠滾落而下。
那僧人見都鞠突然之間如此痛苦,再看他身體的變化,頓覺感到從他的體內發散出一股強大的邪氣,這股邪氣現在正迅速地侵蝕着都鞠的心靈,那僧人有些驚愕,道:“施主莫非是被妖魔附體,才使你如此痛苦?”
痛苦難耐的都鞠聽到這番話,彷彿被妖魔啃噬靈肉的痛苦與憎恨來得更深,他擡起那雙帶着強烈戾氣的雙眼,咬牙切齒道:“你…剛纔說什麼?竟然…辱罵本主被妖魔侵佔軀體,你…你…你竟敢如此無禮…”又是一陣絞痛,都鞠哀叫一聲,他從來沒想到自己堂堂城主居然要在一個和尚面前展現出如此狼狽不堪醜陋的一面,他很想躲避起來,可是連身體都無法動彈得了。
彷彿身體就要炸裂開,血紅的雙眼吞噬着這窒息的空間,他全身青筋爆出,雙眼瞳孔放大,眼球彷彿就要掉落出來,而鼻息、雙耳等地方也開始變形,彷彿他就要變身爲妖魔的形態。
意識一點一點地被掠奪,在完全失去意識之前,他只想到,他的兒子軒明,頓時悔恨的淚水流淌下來,讓他再失去意識之前爲自己過往所做的一切感到悔恨,可是也只有這種時候了。
本以爲就此身體崩潰而淪陷,然後一股強大的聖潔之光竟將他包裹起來,在這聖光的照耀下,都鞠只感全身的灼熱感漸漸退去,心口的疼痛感也再慢慢消除,他的意識也開始一點點的恢復,而不斷變化的形貌也開始恢復原狀,情緒漸漸平靜下來的他艱難地擡起頭,卻見到這位僧人手間召喚出強大的佛光,在那金光的照耀下,督鞠頓時心神安寧,竟沒有再狂躁不安。
僧人見都鞠恢復了過來,便收了金光,嘆道:“施主體內附身的妖魔已經根深蒂固,光憑老衲的這點法力只怕無法祛除,恐怕施主要辛苦一段時日了。”
此刻都鞠聽到自己被妖魔附體已經不再像剛纔那般惱怒,只自嘲地笑道:“被妖魔附體?本主這十年來一直以爲是身體病痛,卻未想到最憎惡妖魔的自己卻被妖魔附體,真是可笑,和尚,本主體內妖魔若不除,將會怎樣?”
“照施主這情形看來,你體內的妖魔應該是有人在操縱,倘若那人對妖魔下咒,那麼只怕施主就會完全被妖魔侵佔軀體,變成妖魔形貌了,到時連人之本性也無法存留。”那僧人說到此處便面現憂色。
“本主如今已變成這般,還有何面目見朝中衆臣,又有何面目見被我放逐的那愛子。”他說到此處時低下了頭,想到自己如此醜陋的面容此後只怕也無法再無法上朝親政了,他艱難地站了起來,道:“不知大師法號如何稱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