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貴如雨。
長安,二月下旬的一場雨,來得非常及時,解了田地的乾渴,天地的乾燥。
皇宮的鐘聲敲響,早朝早早退去的原因是因爲今個是吉日,將要舉行武比科考的殿試,產生一甲前十名。
來自大唐國各城府的五十名武進士,排成整齊的隊伍,魚貫進入宣政殿大殿參加出天子出題的筆試。
衆位武進士剛纔已於心裡默數了人數,五十人無一缺席。
幾天前在武術考場外暈倒的會試第一名雲義黎成爲焦點,不但是全場的武進士、幾位考官,就連宮人也對他頻頻注視。
皇帝李嚴攜太子李南進入大殿時,武進士已經開始答題,在太監的目光暗示下,看到了那個天下無雙俊美的雲義黎。
從側面看,雲義黎鼻子高挺,耳朵白裡透粉,墨發用一根白玉簪子束起,穿着一身錦綢白衣,正在伏案寫字,腰挺的筆直。
從正面看,雲義黎長着瓜子臉,肌膚如玉,額頭飽滿,長眉將要入鬢,鳳目朱脣,眼簾低垂,正在聚精會神的寫字。
白衣如雪,公子如玉。說的就是雲義黎這樣的少年。
海族的男子十個有九個是美男子,嫡系第三代最小的海青滇也在這殿內,坐的位置離雲義黎不遠。
以前海青滇被人贊爲玉面小將軍,如今在雲義黎的容貌風采的對比之下,就顯得普通了。
有云義黎這樣嫡仙般的人物在此,在場的幾大軍隊家族的嫡系子弟的光彩都被遮蓋住了。
李南看到已經恢復男裝的雲義黎,仍是十分的驚豔,只是心裡怒火讓頭腦迅速的冷靜下來。
他見李嚴躡手躡腳的朝雲義黎走去,眉頭微蹙,跟了上去。
此次李嚴設的考題內容是論述本朝的軍隊制度。
這個考題很大,能讓考生髮展的地方很多,比文考科考殿試的題目簡單的多。
只要對軍隊的制度有所瞭解的考生,都能在規定的時間答出差不多的試卷。
但是要想答的出彩有特點,能讓考官與李嚴眼前一亮,除去擁有紮實的策論文字功底,非常熟悉大唐國建朝以來的軍隊制度,還得知道相應的軍餉、軍需等制度。
幾大軍隊家族的嫡系子弟的父輩祖輩都是軍人,從小到大,耳濡目染,比尋常人家出來的子弟,知道軍隊的制度絕對要多得多。
李嚴出這道考題就是在向幾大軍隊家族示好,也是真心想重用他們的嫡系子弟。
李南目光不屑,心道:一個在道觀里長大的假居士,鼠目寸光,如何能知道軍隊的事。
李嚴站在雲義黎身後,伸手把他壓在手下的已經寫好的兩張宣紙拿起來,首先被一筆已經能稱之爲大師的書法所震驚,而後是工整的書寫,一個字都不錯,也沒有潦草,最後就是內容十分的簡練精彩。
“好!”
李南望着雲義黎的背影,正在回憶徐淼淼跟雲義黎交往的次數及說過的話,卻被李嚴激動的叫好聲驚醒,乾咳一聲,輕聲道:“父皇。”
李嚴把兩張宣紙交給李南,“你快看。”
雲義黎要起身行禮,李嚴伸手把他按在座位上,笑容可掬,“你接着寫,朕想看後文。”
“是。”雲義黎繼續伏案苦寫,目光始終沒有去瞧臉上帶着怒氣的李南。
全場人均是震驚。
皇帝的肯定與重視,雲義黎的淡定與從容。
這看上去是一件小事,但是發生的地點是武比殿試考場,卻讓幾位考官及衆位武進士心裡又高看了雲義黎一眼,同時心裡認爲李嚴十有八九會點雲義黎爲一甲第一名的武狀元。
再次恢復寧靜的大殿只能聽到考生的毛筆在宣紙上的寫紙聲音。
大殿中間最前方的沙漏裡的沙子一點點漏下去,表示的光陰不知不覺的流失。
終於時間到了,所有武考生放下手中筆,由幾名太監收起考卷,而後考官宣佈下一場在殿外廣場進行。
茅房在大殿的後面,衆位武進士爲了下一場能夠發揮正常,紛紛按照太監的指引匆匆忙忙去入廁。
雲義黎走在中間,眼前一花,頭戴金冠身着明黃色太子袍的李南出在他的面前。
李南身後還有個熟人——已經入宮當了幾個月女官的流雲。
流雲穿着紅色的女官官袍,腰間繫着一塊黃金金牌,牌子上刻着一個“南”字。
這是太子李南的令牌,見此令牌如見太子,可以隨意出入皇宮。
流雲朝雲義黎眨眨眼,脣語道:“你快服軟讓太子消氣。”
雲義黎心裡感激,微微點頭。
李南面帶凶光,來者不善,冷聲道:“你可認識本太子?”
雲義黎柔聲道:“原來您還記得我?”
李南心裡大罵我不認識你會攔你的路嗎,怒道:“廢話。你到了陰間化成灰,我都認識你。”
“對不起。”
“一句對不起就行了嗎?”李南心道:我爲你哭過,還給你燒了紙錢紙人。我堂堂一國太子的眼淚就這麼白流了?
“我只是個家族被抄家,險些變成官奴的可憐人,當時在觀裡隱姓藏名避難,實是不得以。”
李南眉頭微蹙,反問道:“不得以你就騙本太子,騙本太子的姑姑?”最可恨的是雲義黎一直欺騙徐淼淼這件事。
雲義黎等着衆位武進士都走遠了,方解釋道:“我已用畫向淼淼暗示身份。”
李南握緊雙拳,咬牙切齒的道:“淼淼是你這種卑鄙小人叫的?”
雲義黎幽幽道:“唉,一切都是我的錯。日後若有機會,我見到縣主,定會親自向她陪罪。”
李南冷聲道:“不會有機會。我不許你再這個卑鄙小人再接近姑姑!”
雲義黎卻是倔強的道:“不行。我要當面向她解釋,得到她的原諒。”
李南一拳打向雲義黎的胸脯,流雲在後面探手拉了他的手臂一下,於是就變成他的拳頭拂過雲義黎的胸脯。
雲義黎喃喃道:“我的確是男子。您與我同去茅廁便知。”而後快步追向衆位武進士。
李南臉色微紅,收拳目視雲義黎遠去,嗔怪道:“師父,你爲何不讓我打這種卑鄙小人。”
“你質問他,他道歉了。你打他,他不還手。”
李南氣道:“我打他算什麼,我還想當衆揭發他藏身女道觀的卑鄙無恥行爲,讓他失去功名!”
流雲表情前所未有的嚴肅,道:“義黎武比科考能走到殿試這一步,完全靠得是他自己,這其中艱辛可想而知。特別是你姑姑與他是知已。你不要做出令自己終身後悔的事。”
李南臉色陰鬱,“他騙了我也就罷了,竟是騙了姑姑爲他傷心那麼久。這口氣我實在咽不下。”
流雲板着臉道:“你想出氣還不容易,去跟他光明正大的比武。”
巳時三刻,宣政殿前的廣場人聲鼎沸。
來自御林軍的八名青年軍官分別與八名武進士比武。
比武場上,刀劍無眼,殿試同樣如此,不到一刻鐘,就有兩名武進士被刀砍中,所幸受傷之處不是要害,被跑步衝上場的太醫扶了下去。
海青滇與對手御林軍青年軍官相識,後者只用了六成力,於是海青滇非常幸運的獲勝。
這一輪比武過後,場中只剩下了十名武進士。雲義黎不出衆人所料,位列其中。
接下來就是由李嚴欽點的五名女官出場。
五名女官看上去年齡最大的頂多三十歲,最小的不到二十歲,官職最高的是正四品上,最低的也是從五品上。
巾幗不讓鬚眉。她們的武功竟是比剛纔八名御林軍青年軍官厲害的多。
海青滇遇到的女官也是相識的人,但是這回對方沒有放水,不但用盡全力,且招招狠辣,不到五十招就把他打敗。
海青滇技不如人,自是輸的心服口服,連忙望向雲義黎,這個奇才少年已經以獲勝者的資格進入了最後一輪比武。
場上只剩下三人,雲義黎、海族嫡系子弟海從文及丁族嫡系子弟丁珏言。
海從文今年十九歲,在家是嫡二子,生父是海青滇嫡親二叔海浩林,也是正四品上的兵部侍郎。
從海從文的名字上,就能看出家族對他的期望是從文,而不是習武。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海從文自幼就酷愛習武,被海浩林關着讀書,起了逆反心理,七歲時離家出走,後拜入異人爲師,學得一身好武功及兵法。
去年秋季,海從文得知朝廷將開武比科考,這才辭別師父,下山回到家族。
這回海浩林可再不敢逼着海從文習文,就順着他的心願。
按照武比科考迴避制度,身爲兵部侍郎的海浩林主動向李嚴提出不參與武比科考,不當考官,也不會出現在考場。
丁族在軍隊的勢力僅次於海族。丁家軍的軍隊多在中原一帶。
丁珏言今年二十六歲,曾在軍隊任職,後生過兩年病,離開軍隊去海邊休養,偶遇異人,傳之武功,學得兵法。
丁珏言不想再依靠家族的力量回到軍隊,於是藉着武比科考的機會,要高調強勢出現在衆人面前,展示強悍的實力。
太監高聲道:“三位武進士上前十步,報上姓名、籍貫。”
三人目光自信,同時往前行了十步,走至李嚴、李南面前,按照由左至右的順序先後自報家門。
李嚴面色和藹可親,顯然是對三人非常的滿意,問道:“朕問你們,可願參軍保家報國?”
丁珏言頭一個答道:“回稟陛下,學生參加武比科考的目的就是爲了重返軍隊。”
武比科考與文科考的進士都是天子門生。丁珏言自稱學生沒有攀附的意思。
李嚴哈哈大笑,點點頭道:“好。”
海從文第二個答道:“陛下,小民兒時的心願是學得一身好武功,向爺爺爹爹證明小民就是學武的料子,如今小民的心願是接替師兄當一個令匈奴聞風喪膽的軍神!”
李嚴面色微變,問道:“你的師父是何人?”
海從文的自豪的道:“小民師父是無名氏。”
李嚴身後的幾名考官均是面色倏變,甚至有人忍不住道:“原來海從文是無名氏的高徒,怪不得兵法考了第一。”
“無名氏老人家是我一直很敬佩的人。”李嚴跟李南及幾名考官道:“他老人家就是李靜的師父。當年李靜下山滅匈奴就是奉了他老人家的令。”
海從文高聲道:“小民的師父嫉惡如仇,生平最恨的就是侵略大唐國國土的匈奴狗。師父讓小民接替師兄,去北地的軍隊從軍,守護邊疆的百姓,讓他們不再被匈奴狗殺害欺凌。”
衆人無不激動叫好。
“你很好。”李嚴仰天大笑幾聲,而後目光落在了最期待的雲義黎身上,問道:“義黎,你呢?”
這一聲義黎叫的那個親熱,令衆人全部都認爲在李嚴的心中,已經內定雲義黎是武比科考的頭名狀元。
雲義黎依然是淡定自若,郎聲答道:“回稟陛下,在微臣的心中,先要完成的爺爺、爹爹的遺言,當好家族的族長,找到失散多年的族人,娶個好妻子,傳宗接代,興旺家族,然後才能參軍保家衛國。”
他自稱微臣是因爲李嚴在年前冊封雲族族長爲從三品銀青光祿大夫。
銀青光祿大夫是文散官,沒有任何實權,不過名下的田地、果園、池塘等不用交稅,且能直接上奏摺給皇帝。
這件事知道的人並不多。
於是當衆人剛開始好奇他的官職時,就被他後面出乎意料的一番話震驚的無與倫比。
在這樣的場合,他難道不應該像丁珏言、海從文說精忠報國之類的話嗎?
可是他偏偏說了先小家後大家這樣的話。
幾位考官均是表情失望,輕輕搖頭,目光十分的惋惜。
李南餘光瞟見李嚴在聽到傳宗接代四字時嘴脣緊閉臉頰通紅,憑他對李嚴這幾個月的瞭解,知道李嚴是想要狂笑卻必須忍着。
半晌,李嚴方微笑問道:“朕的銀青光祿大夫,你說說朕給你安排什麼武官職位好?”
雲義黎高聲道:“微臣想去長安書院任武術博士,日後弟子桃李滿天下,總會有幾人從軍精忠報國。”
“好。你們三人有的想當將軍,有的想當元帥,還有的想當將軍元帥的先生,很有抱負。朕很欣慰。”李嚴目光掃過三人,而後指着前面的場地,“最後一場,由太子的師父流雲跟你們過過招。”
流雲從幾位考官的身後走出來,面帶微笑,望向三人,最後目光落在了海從文的身上,道:“無名氏是我的記名師兄,他的武功多半傳自我師父。我來看看他的傳人武功如何?”
聞言,李南激動的扯了扯李嚴的袖子,自豪的道:“無名氏老前輩原來是師祖的記名弟子,那他就是我的師伯。”
李嚴目光寵溺,柔聲道:“你小子真有福,你淼淼姑給你尋了個好師父。”
李南咧嘴笑道:“那是。姑最疼我了。”
“請師姑指點一二。”海從文目光迎向流雲,同時大步走至比武場中央。
一老一少,同門兩代人,各自施展絕技武功打鬥。衆人只能看到兩個殘影,震驚於兩人的武功之高。
海從文大口喘氣,退出武場,目光裡全是敬佩,鞠躬行禮,恭敬的道:“師姑,師侄輸了。”
流雲站於武場中間,神色雲淡風輕,笑道:“太子,我與海進士比了多少招?”
李南高聲道:“師父,四十六招。”
“流雲大人真是厲害。”
“流雲大人是無名氏老前輩的師妹,都已經這般厲害,那他們的師父豈不是天下無敵?”
“朝中武官高手雲集,這是我朝之福,百姓之幸。”
“恭喜陛下,又添了頂極高手。”
幾位考官都是武官出身,身懷高強武功,性子也比文官要直一些,禁不住的當場就高興的哈哈大笑。
流雲單手揹負,用不大不小的聲音道:“丁進士,讓我領教一下你的異人師父傳授的武功及丁家的絕學。”
丁珏言表情嚴肅,上前鞠躬行禮,而後主動出擊。
流雲剛開始沒有攻擊,一直在防守,等到第三十五招時反擊,五招之後就把丁珏言逼出比武場。
李南興奮的道:“師父,這回您只用了四十一招。”
李嚴用極低的聲音道:“南兒,不是丁珏言武功比海從文高,而是流雲有意讓了讓海從文。”
這時流雲馬上要叫戰雲義黎,李南目光閃過兇狠光芒,大聲道:“師父,您已打了兩場,這場讓徒兒替你試試雲進士的功夫。”
流雲目光望向李嚴,問道:“陛下,您看?”
“準。”李嚴伸手拍了拍李南的肩膀,不知道這個孩子爲着什麼事對雲義黎有敵意。
於是,李南在衆目睽睽之下,快走進入比武場,而後二話不說,用盡全力打向剛進場的雲義黎。
“你與我師父早就認識。我怕她讓着你。”
“太子儘管放心,我剛纔說的那些話,註定當不了狀元。”
“你不是特別想當狀元,怎麼又氣餒了?”
“我參加武比科考的目的是爲了尋找族人。”
“你就這點三腳貓的功夫,也想當本屆的探花?”李南大喝一聲,雙拳朝雲義黎的胸口重重打去。
“太子,我剛纔已讓你十招,接下來你要留心。”
------題外話------
喜歡本文的親們請以各種方式支持。把系統贈的不用花錢買的月票投下來,評價票請打五分。謝謝。
強烈推薦親們去看下我的完結一對一寵文《藥女晶晶》(出版名《君心不悔,青春作證》,紙書噹噹網有售)、《嫡女玲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