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爾屬連忙搖搖雙手,“絕對不可。靜王對陛下本就有不臣之心,陛下再把北地會試的權力交給他,只會讓他更加狂妄自大,目中無人。”
“退下吧。”李嚴蹙眉揮揮手,轉身留給劉爾屬一個高大寬厚的背影。
午休之後,李嚴去見在議政殿等候不久的一文一武兩名重臣。
文官是從二品的太子少傅呂文傑,今年五十三歲,容貌出衆,氣質儒雅,年歲已大,仍是風度翩翩。
呂文傑出門名門望族呂族,十五歲時就在先先帝也就是李嚴的生父當朝時考中了榜眼。
先帝在時,呂族老族長下令族人不得入朝爲官,當時呂文傑已官拜五品,毫不猶豫辭官返鄉。
李嚴登基之前,親自去呂族探望老族長,請求呂族族人入朝爲官輔佐他。
老族長解除了禁令,派嫡二子呂文傑追隨李嚴。
李嚴登基之後,力排衆議,直接冊封呂文傑爲太子少傅,委以重任。
武官是出駐守南地邊防軍人世家海族的海英峰。
李嚴登基依仗的就是海族的十五萬大軍,對海家極爲信任。
海英峰是鎮南大元帥海族族長海華的嫡長子,今年五十二歲,個子不高,身材幹瘦,武功極爲高強,濃眉大眼,皮膚古銅色,神采奕奕,目光炯炯有神,氣質內斂,看上去頂多四十歲。
海英峰現在手握長安及陝西道五萬大軍。官職正二品的輔國大將軍,爵位開國縣公。
兩位重臣與中午陪同李嚴用膳的官員不同,乃是李嚴能夠交付生命的親信。
呂文傑行禮之後,開口問道:“陛下,傳召老臣二人來,不知何事?”今個早朝之後,李嚴沒有留下他與海英峰,而是把太師及幾位尚書留下來。不過他對此沒有任何不滿。
做爲一個明君不能偏聽偏信,要多與大臣交流商討纔對。
李嚴跟兩官在一起,要隨意的多,開門見山的道:“朕要派你們二人去金城開會試考場,你們意下如何?”
呂文傑立刻跪下道:“臣領旨。”
海英峰卻是問道:“不知陛下允許微臣帶多少人去金城?”
李嚴道:“一千可夠?”
海英峰當即跪在呂文傑旁邊,高聲道:“臣願與呂大人共赴金城。”
李嚴哈哈大笑,雙手扶起二人,目光在呂文傑臉上停留了片刻,先是叫退所有的宮人且將門窗緊閉,而後肅容揮筆在宣紙上寫下了一行字。
二人見到那行字,均是無比震驚。
呂文傑失聲道:“陛下,原來您已育有太子……”
李嚴登基之後,文武百官因着他沒有兒子,後宮妃嬪又少,就三番五次的聯名上奏摺讓他納妃嬪多生子嗣。
誰能料到李嚴早就有兒子了,且馬上就要成年了。
這個消息要是傳出去,那些想送女兒入宮的官員只怕會氣傻眼,還有宮裡的幾位怕是會失落難過無比。
李嚴目光詭秘,搖頭不讓呂文傑說話,而後在宣紙飛快的寫下一整頁,密密麻麻竟有四、五百個字,低聲道:“你們看了牢牢記住。”
呂、海二人這邊看着,李嚴那邊接着寫,又寫了一整頁幾百個字,問道:“你們若有不明白的,這就問朕。”
這般過去一個多時辰,呂、海二人將三頁半紙的內容全部熟記於心。
李嚴低聲道:“此事朕唯有託付給你們。”
海英峰臉色肅容,跪下沉聲道:“多謝陛下的信任,臣與呂大人必將人平安帶回長安。”
李嚴將宣紙全部燒燬,而後從懷裡取出早就準備好的一個信物及一封信交給了海英峰,“明日朕會下旨,你們這就回去準備。”
海英峰把信及信物貼身放好,行禮退下。
呂文傑離開時,腳步比以往更加輕快些。
他比海英峰晚認識李嚴,李嚴登基時,呂家的功勞遠不如海家大,但卻一起參與此等大事,同樣的被李嚴深深信任,這是何等的榮耀。
海英峰先去了長安城外的營地巡視,把幾位將軍召來密議大事,待回到生父海華的國公府時,已是夕陽西下。
國公府離皇宮不遠,原先是先帝寵妃生父的房子,富麗堂皇,奢華之極,李嚴登基之後,爲感激海家立下的大功,就把房子賜給了海華。
海英峰爵位縣公,按朝規可以享受到縣公級別的府邸,然而他是海華的嫡長子,也是國公世子,不能單獨居住,全家人就住在國公府。
如今海華與兩個嫡子、一個庶子遠在南方邊防軍隊,他的妻子趙氏、兩貴妾、三妾在國公府。
海英峰十分孝順,每日必要到生母趙氏那裡坐一會說說話。
今個他正好有事要問趙氏,進了府就跟下人吩咐,去給他的正妻劉氏傳話今晚在趙氏這裡用晚飯。
趙氏出生武將世家,文武雙全,今年六十八歲,滿頭灰髮,圓臉膚白,看着頂多五十歲出頭,脾氣不溫不火,有什麼事都放在心裡,表面上看不出來。
海英峰的到來,讓趙氏有些驚喜,以往長子回來很晚,晚飯早就在軍營裡用過,難得回來跟她共用晚飯。
母子二人正要用飯,劉氏帶着親生的小兒子海青滇過來。
劉氏與海英峰是少年夫妻,以前感情很好。
後來海英峰納了妾有了庶子之後,劉氏就對海英峰慢慢淡了。
直到劉氏生海清滇時難產,把海英峰嚇壞了,一下子珍惜起劉氏,竟是把生了庶子與沒生子嗣的妾室都打發了。
現在夫妻的感情恢復如初。
劉氏已有半個月沒跟海英峰共用晚飯,就帶着海清滇一起過來,想着趙氏喜歡海清滇,肯定很會高興,這樣海英峰也會感激她。
“奶,我跟我娘來蹭飯,有沒有我們娘倆的飯?”海青滇是劉氏三十七歲時生的,今年剛十三歲,也是海英峰最小的兒子,倍受寵愛。
趙氏眉開眼笑,招手讓海青滇過來,“有我吃的,肯定就有你和你娘吃的。”
海青滇問道:“那有什麼好吃的?”
趙氏柔聲道:“有陛下賜的籽瓜,你吃不吃?”
海青滇便道:“籽瓜是什麼瓜,吃來嚐嚐!”
海英峰見小兒子個子快跟他一樣高了,身材挺拔,穿着紅色半臂短衫黑色長褲,繫着鑲白玉黑腰帶,頭髮烏黑,膚色雪白,劍眉朱脣,比小女子還要漂亮,哪裡像出身武將世家的少年,忍不住問道:“你今個有沒有習武?”
海青滇長着一雙會說話的桃花眼,笑道:“習了,騎術、箭、槍、刀都練了,出了一身的臭汗,我怕薰着奶,來之前沐浴過,還薰了松香,不行,你問問我娘。”
劉氏可不包庇小兒子,跟海英峰道:“天氣熱,他就兩天打網三天曬魚,好不容易練了一下午,還來你與娘這裡表功。”
趙氏忙道:“這天氣人在日頭下時間久了會中暑,練不得武。”
海青滇立刻挽着趙氏的胳膊,笑道:“我就知道,這世上奶對我最好了。”
海英峰板着臉道:“你不好好練武,還想直接當有品級的軍官,沒門!”
海青滇明年就成年了,按照海族的慣例,是要送到南方邊防軍隊參軍。
趙氏卻捨不得讓海青滇吃苦,準備直接讓他在長安的軍隊參軍,且一進軍營就是有品級的軍官。
海英峰就算不同意也不行,趙氏已給海華寫信說了此事,海華竟然也應允了。
海華與趙氏以前對海英峰管教極嚴,對其他的兒孫也一樣,唯獨對海青滇不同,寵愛的出格,有求必應。
一家四人用了晚飯,氣氛溫馨融洽,飯後,又吃了一個籽瓜解暑。
海青滇跟家人道:“這瓜遠沒有寒瓜甜,不過我不喜吃甜食,它倒是對了我的胃口。”
趙氏讓人給海青滇的院子拿一個過去。
劉氏忙阻止道:“娘,陛下一共賜了咱們家兩個,今晚咱們吃了一個,還有一個,明個你自己吃,別給這小東西吃了。”
“宮裡的人說籽瓜能治腸胃病,比寒瓜滋補人。你爹腸胃不好,可惜遠在南地邊防。你爹最喜歡青滇,青滇吃了,等於你爹吃了,你爹知道後只會高興。”趙氏堅持到底。
“你們母子先回院,我與娘有事商議。”海英峰與趙氏說話,不讓任何人在一旁。
海青滇走到門外特意高聲道:“奶,明個我拿着籽瓜過來跟你一起吃。咱們祖孫吃,就不讓他們夫妻吃。”
劉氏在門外用不大不小的聲音道:“你個小東西,還知道記仇!”
趙氏聽了哈哈大笑。
海英峰待外面安靜無聲之後,方問道:“娘,您還記得我大伯的女兒海晨玉嗎?”
趙氏點點頭,“記得。晨玉是你大伯唯一的嫡女,也是先先帝親封給徐皇后的女官。當年徐皇后被廢自縊,晨玉失蹤,生不見人死不見屍。你大伯抑鬱而亡。這是三十幾年前的事。你怎麼突然間想到晨玉?”
海英峰緩緩道:“晨玉不是失蹤,而是帶着還是嬰孩的陛下與徐皇后的嫡親弟弟徐國舅逃到了北地。”
“什麼?”趙氏驚呼出聲,老眼圓瞪,“陛下不是說他在寺里長大嗎?”
海英峰有些激動的道:“陛下今日親口跟跟兒子與呂大人說他是晨玉與徐國舅養大。晨玉對他如同生母,徐國舅待如生父。”
趙氏撫着胸口,半天才接受了這個天大的消息,問道:“晨玉如今人在何處?”
海英峰緊緊握住了趙氏的手,俯在她耳邊低聲道:“娘,她在北地。兒子明個就秘密去見她。”
“好。快把她接回來。”趙氏禁不住熱淚盈眶,“她爲了保住陛下,一定吃了許多苦。”
海英峰點點頭,“以後會很好。”
趙氏感慨道:“她比你小兩歲,今年也有五十了。”
海英峰接着道:“陛下說,晨玉有個小女兒今年十四歲,小時候生得很好看。我這次去,準備帶滇明同行。”
“好好好。晨玉那般好,她生的女兒肯定不會差。”趙氏早就開始操持給小孫子找孫媳婦的事了,長安的貴女已經被她看了幾遍了,還沒有找到最合適的人選。
“對。定是不差。”
“晨玉的夫君是徐皇后的弟弟?”
“是。嫡親的小弟弟。”
“徐族嫡系的子弟絕對不會差。”趙氏想到小孫子的親事終於要有着落了,很是高興。
母子說了好久的話,海英峰明個要出長安,趙氏不敢讓他太累,就讓他回院歇息。
海英峰迴到劉氏那裡,就把海青滇叫道:“你奶讓你跟我一起出趟遠門,你這就把行囊收拾出來,明個等我一聲令下,便與我一起離開長安。”
“奶親口說的?”海青滇反問一句,也不細問,就氣呼呼急匆匆去找趙氏。
海英峰指着海青滇的背影跟劉氏抱怨道:“毛毛躁躁,沒有半點像我像你,我怎麼就生出這個小東西來。”
劉氏笑道:“五觀像你,膚色像他奶,明明是我生的,可沒有一點像我。”
海英峰便道:“眼睛像你,不說話都勾人。”
劉氏窘道:“一把年紀了,還說這話,臊不臊?”
海英峰跟劉氏親密了一會兒,隻字不提海晨玉的事。
次日一早,皇宮早朝,李嚴不與大臣商議,連下兩道旨意。
第一道旨意明年開春大唐國舉行武考。
大唐國自開國以來,只有在邊防受到侵略,國家極需大量武官時,才進行武考,幾百年來也只舉行過五次。
如今國內內亂結束,邊防太平,李嚴卻是要舉行第六次武考,這對習武之人來說是個極好的消息,對邊防外國是一種震懾。
李嚴舉辦武考不是一時衝動,聖旨上說的很詳細。
春季武考、秋季文武,時間錯開。
武考沒有鄉試,秀才由各縣直接推薦參加城府的府試。
府試上榜的武舉人到長安參加會試、殿試。
武考殿試一甲同樣取前十人,前三名由低至高分別探花、榜眼、狀元。朝廷將會給所有的武進士授予武官官職。
朝堂之上,武官個個歡喜,這下家族的兒孫可以參加武考光明正大的有功名,而不是走關係塞進軍隊了。
文官雖有怨言,然家族的子弟也有習武的,這次是個機會,說不定就考取了功名,也是一條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