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伯有意無意的跟呂家的管家道:“我們主子來了金城,一直在王府,連金城的大街都未去過。”
呂家人得知徐家頭一個來他們家拜訪,自是很高興,在那一天不安排任何事,專門招待徐家人。
徐淼淼給董老王妃說去呂家串門子,那日可能中、晚飯都在呂家用了。
董老王妃想了想,便道:“琰兒許久未出府了,他跟着別人去,我都不放心,跟你家人出去,我卻是放心。勞煩你帶他去呂都督府裡玩一玩,也讓他放鬆放鬆。”
徐淼淼怕呂家知道李文琰過去興師動衆,還怕惡人得知李文琰出府路上伏擊,跟董老王妃商量好不對外宣揚此事,連呂家也不知會。
這般到了日子,徐家去呂家時,多了一個穿着便服,看上去跟幾個孩子沒有什麼區別的李文琰。
呂學進知識淵博,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跟徐清林能聊到一起。
史芳性子開朗,待人熱情,令徐家人不覺得拘束。
李文琰還是頭一次獨自出門做客,到底是個孩子,很快就跟徐家的孩子在呂家的花園、院子玩起各種遊戲來。
呂瑜過了年就成年了,是呂學進的嫡長孫,以後要繼承家業,承擔給長輩養老的責任,家裡對他一起很嚴格,性子內向沉穩,比同齡人成熟許多。
他就不跟一羣孩子玩了,而是陪着呂學進、徐清林。
呂雅比李文琰大兩歲,十歲的小姑娘在呂學進這一脈是長孫女,家裡對她的要求也比幾個妹妹高,性子也是內向,坐在史芳身邊文文靜靜,不說話偶爾微笑,還是笑不露齒的那種。
主客相聚甚歡,徐家人用過午飯要走,呂家人熱情似火不同意,便留下來,準備用過晚飯再回去。
誰知,晚飯前,都督府長史面帶急事,匆匆趕來,要立即向呂學進稟報。
呂學進在書房裡見了長史,得知事情之後,面色沉重,出來特意跟徐清林道:“徐老弟,都督府出了些事,我得去處置,就不陪你用飯。咱們改日再聚。”
史芳與呂學進是老夫老妻,上前低聲問道:“出了什麼事?”
呂學進肅容道:“金城書院後山莫明着火,有幾十個學子在後山開詩會被火困住,院長親自到都督府,求我派軍隊去救他們。”
史芳感嘆一聲,“火那大,這可怎麼救?”
“必須得救,不然要軍隊做甚?”呂學進話畢,就小跑走了。
史芳攤開雙手,搖搖頭道:“你們說說,這些學子大冬天的跑到後山開詩會,這喝着西北風,有什麼靈感?”
徐淼淼道:“爹,明圓在金城書院讀書,不知他是否平安?”
徐家來到金城書院之後,還沒有派人去看過趙明圓。
徐清林自是想到了有師徒之實的趙明圓,“派人去瞧瞧他有沒有事。”
徐淼淼立刻派春蘭回王府帶上兩個御林軍去金城書院。
金城書院後山的大火、幾十個學子的性命及軍隊冒死去救火,使得晚飯的氣氛沒有午飯熱烈。
飯後,徐家人與李文琰向史芳祖孫三人告別,平安返回王府。
一個時辰之後,春蘭把趙明圓從金城書院來到了西院。
已在金城書院讀了幾個月書的趙明圓氣質上起了一定的變化,多了書生氣,比以前成熟穩重些。
他穿着六成新的衣服,戴着兔毛帽子,粗粗的眉毛微蹙,見到徐家人,發自內心深處的喜悅洋溢在圓圓的臉上。
徐淼淼笑問道:“已經臘月中旬了,書院快休課了吧?”
“姑,我們再上三日課就休課,到二月初開課。我原想着休課就進金城來看你們,沒想到提前見着了。”
書院的功課很多,當然這是分人的,有上進心的學子就功課多,沒有上進心混日子的自是功課少。
他好不容易考進書院,讀書的銀錢都是徐家資助,如此難得的讀書機會,自是十分珍惜,比別的學子都勤奮刻苦。
徐清林問道:“你在書院學習可適應?”
“開始不太適應,一個月之後就適應了。”
徐淼淼柔聲道:“你幾個月沒回小梨村,你爹孃哥嫂都非常想念你。過幾天休課,我家派馬車送你回村。”
趙明圓驚喜道:“那太好了。謝謝姑。”
徐淼淼又問道:“來之前在書院用過晚飯嗎?”
趙明圓搖搖頭道:“沒。大家都拿盆去接水到後山救火,沒顧得上吃晚飯。”
徐淼淼嗔怪道:“怎麼不早說,你還跟我家客氣。”這就吩咐冬梅去安排飯食。
“我這不是進了王府,就有點怯意,一下子忘記肚子是空的。”
鄧紅微笑道:“我們剛進王府也一樣。”
徐家人對趙明圓噓寒問暖。
趙明圓彷彿回到了小梨村。
徐家如今大富大貴,身份高不可攀,對他仍是這般好。
他都不知說什麼感激的話好。只能好好的讀書,日後考取功名,絕對不能辜負徐家對他的期望。
琰王府的消息比別的地方來得快,徐家人沾了王府的光,從親兵隊軍官的嘴裡得知了金城書院後山着火的後續。
原來大火不是天災而是人爲,放火的是書院的一個學子。
此人姓董,叫董奇,今年不到三十歲,是天水董族的庶子,跟董老王妃是親戚,按輩分算的話,他是董老王妃的堂叔。
放火的原因是他妒忌幾個同窗的學子在今年府試考中了舉人,而他身爲董老王妃的堂叔,竟然連個舉人都沒考上。
幾天前,董族的人去求董老王妃,想讓她給族裡的學子開方便之門,下次科考府試讓他們榜上有名。
董老王妃連門都沒讓董族人進,還放下狠話,再來就令董族遷族去南地。
董族的老族長給在金城書院的幾個族人學子說了此事。
董奇認爲沒有希望考中舉人,又是庶子的身份,以後沒有好的出路,正好兩個同窗學子炫耀舉人的身份,妒忌心極重的他就想出毒計,提出在後山做詩烤肉。
兩個同窗的學子又召集到一羣學子到後山,還沒開始烤肉,董奇就跑到外圍往乾草從裡把早就放在這裡的烈酒灑在地上,而後點火。
大火燒後山時,董奇已經跑出山,以爲這些學子全部被燒死,誰知學院的學子自發的救火,呂學進又令隴地軍隊前往救火,大火竟是給撲滅,被救出來的衆位學子在事發時沒有發現他這個提議者,自是第一個懷疑到他。
軍隊的軍官在董奇住的房間搜出了十幾壇烈酒及火捻子,罪證確鑿,當場緝拿。
春蘭沉聲道:“董奇因妒忌引人入後山,早有預謀放火燒山,致七名有功名的學子活活被燒死,六名有功名的學子燒成重傷、面目全非,還有十五名學子受到中傷、輕傷。”
聞言,趙明圓嗚嗚的悲痛哭出聲來。
鄧紅感慨道:“七人死,六人重傷毀容,他們的爹孃妻兒真是痛不欲生。”
鄧老八罵道:“這個董奇王八羔子還是個秀才,聖賢書趙是白讀了。他死千回百都不夠謝罪。”
春蘭接着道:“如今董奇被關在都督府的死牢裡面,外面人人喊着要把他凌遲處死,要都督府治董族重罪,還要……”
徐淼淼目光幽幽,低聲道:“可是要董老王妃替孃家謝罪?”
春蘭點點頭,用極低的聲音道:“是。許多人不知情,以爲董奇能這麼惡毒狠辣是董老王妃平時縱容的,甚至還認爲董奇是個兇徒,他的秀才功名靠着董老王妃得來的。”
“荒謬。”徐淼淼冷哼一聲,站起來道:“董老王妃已經多年不跟董族走動,靜王逝世,都不準董族前來弔唁。今年秋季金城會試,董族學子全部落榜。”
徐清林長嘆一聲,“知道內情的人很少。”
“我去東院。”徐淼淼帶着春蘭、夏荷離開大廳。
衆人紛紛安慰趙明圓,讓他不要難過悲傷。
趙明圓哭道:“其實這件事,受損失最大的是我們金城書院,死傷那麼多學子不說,還落個教導學子無方的臭名聲。”
徐清林緩緩道:“明圓,書院出了這麼大的事,肯定會提前停課。我看你這就去一趟書院,看望一下熟識的受傷的學子,然後趕緊回小梨村,別讓你爹孃擔憂。”
徐磊憨聲道:“明圓,等我妹回來你再走。”
盧亮知道徐家來了一個金城書院學子的客人,特意過來告之從都督府打聽到的書院的消息。
“死者的家眷帶着奴僕把書院的幾個出入的大門都堵住了,要書院上奏摺到長安告董老王妃、董族。你現在回書院,只怕連書院的大門都進不去。”
徐清林驚詫問道:“剛纔春蘭說死者的家眷在都督府門前鬧,怎麼現在又跑到金城書院去了?”
盧亮表情凝重,解釋道:“郡公爺,此次火災燒死七個學子,他們的家眷商量好分成兩批,一批在都督府,一批在金城書院,提出得要求都一樣。”
“我連書院都回不去了嗎?”趙明圓悲從心起。
東院偏廳,空氣裡飄蕩着茉莉與梅花的香味。
地上古董仕女圖花瓶插着紅豔似火的紅梅,桌上官窯一等青花細瓷茶碗裡泡着茉莉清茶。
眉眼如畫絕色傾城的董老王妃剛聽完長史張瑞稟報外面的消息,氣還在火頭上,徐淼淼就急匆匆來了。
“淼淼,你這是來給我出主意?”
徐淼淼在路上已經想了許多,坐在面色怏怏的董老王妃身邊,道:“我看張瑞剛從東院出去,您已經有了定奪並吩咐他去做了?”
“我就吩咐他不要插手,此事全權讓呂學進處置。”
“這樣啊。”徐淼淼見董老王妃神色淡定,到底是經過大風大浪九死一生宅鬥與刺殺的人,沒有從她的臉上看到絲毫的煩躁。
“不這樣還能怎麼樣?”
徐淼淼沉默不語。
董老王妃輕嘆一聲,抱怨道:“我命苦,攤上這麼個孃家。我就算現在去跟所有人說跟董族早就斷絕關係,董族的任何人任何事都與我無關,也肯定沒有人相信。”
“您不準備以王府的名義給死者一些撫卹銀錢?”
“做的多,錯的多。我捐贈銀錢,他們定會認爲我是心虛愧疚。”
“您說得也是。”
“這個時候太敏感,我還是當個縮減烏龜躲在府裡,讓呂學進按律法去處置。”
“唉,我剛纔也想了幾個主意,現在聽您這麼一說,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您問心無愧,什麼都不用管也不用擔心,這樣做纔是上乘。”徐淼淼再一次對董老王妃心生敬佩。
董老王妃眼簾低垂,輕聲道:“出了這件事,咱們的年都過不好了,府裡不能放鞭炮,孩子們會不高興。”
“過年只要家人團圓,平安無事就好。”
“你們家團圓。”董老王妃目光望向了南方,神色黯然,“我家還少一個人。”
每逢新年,她都會想起悲慘無比的往事,整個人都會蒙上一層憂鬱哀愁之色。
身邊的人會被她的情緒感染,鬱鬱寡歡,年也過不好。
廳內的四個大奴婢都認爲董老王妃說的這個人是李靜,只有徐淼淼知道她說的是李憶雲。
徐淼淼想到去年的冬天剛與李憶雲認識沒多久,她送他詩,他送她茶,後來她送他吃食,他送她首飾補品鬥蓬等等。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董老王妃美目一亮,問道:“這是你做的詩?”
徐淼淼一時有種恍惚,好像李憶雲在問她,搖搖頭柔聲道:“不。這是我數年前從一本殘詩集上看來的殘詩。你喜歡嗎?”
董老王妃竟是笑靨如花,起身拉着徐淼淼的手,道:“當然喜歡。你這就隨我去書房。你念殘詩我來寫。”
二女進了書房。
董老王妃特意不讓奴婢進來,把門關上,親自磨墨,而後將宣紙鋪展,擡頭道:“淼淼,念。”
徐淼淼走到董老王妃身旁,一字一句的慢慢念,後者還顯她念慢了,讓她按正常速度念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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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寫好了。”董老王妃將筆放下,對曾經得到李靜及幾位書法大師誇讚的字相當的自信,笑盈盈望向徐淼淼。
“您的字跟您的人一樣絕妙完美。”
“你念的殘詩跟你的人一樣清新脫俗。”
“這四名殘詩可不是我做的,是出自殘詩集。”
“詩集裡的詩很多嗎?”
“很多。它們都在我腦海裡,我要是刻意的去想,反而想不出來,只能像今個這樣在適當的場景下,腦子裡靈光一閃,就想出來了。”
董老王妃低聲道:“難怪這個眼界過高的孩子能跟你成爲知已,原來你有很多絕妙的殘詩。”
“他不但喜歡殘詩,還喜歡我做的一些獨特的吃食。他最喜歡吃燒雞。”徐淼淼見董老王妃目光期待,搖搖頭輕聲道:“可是您現在不能吃葷腥。”
“我不能明着吃,還不能暗着吃了?”董老王妃朝徐淼淼使了個可以迷暈她的媚眼,“你下次給我帶只燒雞。”
徐淼淼笑道:“就您那小貓一樣的胃口,一隻燒雞吃得完嗎?”
“不是還有琰兒嗎,我這個當孃的不能吃獨食不想着他。”
“好。快過年了,吃點葷腥喜慶。”徐淼淼來東院的目的是安慰董老王妃順便看看能不能出主意,現在變成了贈殘詩,還得了一項帶燒雞過來的秘密任務。
西院的衆人見徐淼淼面色平靜的返回,上前來問東院那邊的情況。
“老王妃不會插手此事,讓呂伯伯按律法去判兇手的罪。”
盧亮點點頭,不敢不看少女,讚道:“此舉甚爲高明。”
趙明圓問道:“姑,書院被人堵住大門,我去了也進不了大門,爺讓我回小梨村,你看行嗎?”
徐淼淼柔聲道:“行。你哥在縣城酒樓,消息靈通,用不了多久就會知道書院着火的事,到時肯定會擔憂你的安危,你這就回去,過了年再回書院讀書。”
她這就派了流民出生的奴僕黃大根趕着花生驢車及一些東西送趙明圓返家。
一日後趙明圓回到了小梨村,黃大根還要回去覆命,卸下東西,只跟趙德說了幾句話就匆匆走了。
趙德與花氏見徐家送的東西里面有布、點心、文房四寶,還有豬腿、羊肉,至少價值二十兩,均是十分感激。
柳二已經被鎮裡的郎中查出懷有身孕,在家裡的地位也略有提高,人逢喜事精神爽。
趙德跟兩個兒子道:“咱們家欠徐家的情,只怕這輩子都還不清了。”
趙明圓想了想,道:“我聽姑說,徐家的大管家老烏現在在長安,已經當了七品的官員,能夠隨意行走東宮。”
老烏沒有參加科考,連秀才都不是,只是徐家人的奴僕,竟然一步登天當了官。
趙家人包括兩個婦人均是滿臉震驚。
趙德感慨道:“老烏讀過書識字,懂得事很多,比我強。”
趙明圓便道:“姑話裡話外的意思是去長安,肯定是家大業大,會需要用人,但是要用就必須用信得過的人。”
花氏激動無比的道:“孩他爹,徐家信得過你,你去徐家當大管家,淼淼肯定同意。”
趙德輕聲道:“我想過給徐家當大管家,可這得賣身給徐家爲奴。”
花氏一聽,只能搖搖頭道:“你可不能賣身當奴僕,明圓還要參加科考。”
一直沉默不語的趙明正開口道:“爹、娘,過了年我把柳二送孃家住幾天,我陪你們去金城給徐家拜年,提一提想去長安給徐家做事,看縣主怎麼安排法。”
柳二望着趙明正,欲言又止。
“好。那就這麼定了。”趙德當即拍板。
花氏歡喜之餘,又開始發愁帶什麼東西去拜年。徐傢什麼都不缺,但是趙家不能空手去太沒誠意了。
趙德獨自坐在房裡想了許久,又去趙老漢家,“我家打算去金城徐家拜年,你們家可要跟着去?”
從村裡去趟金城來回的費用很高,許多村裡人一輩子都沒去過金城。
趙冬至本來是秋季成親,豈料靜王去世,整個北地的老百姓自發的七七四十九天不辦喜事,他的親事就拖到前些天剛辦。
趙老漢家娶了長孫媳婦,底子被掏空了,實在是沒有多餘的銀錢。
趙老漢很想看看徐家的那些大牲口到了王府會不會被怠慢,可是囊中羞澀,只有開口道:“誰都可以不去,老大必須去。縣主給老大接的手指,老大跟着你們去。”
趙德笑道:“好。那大哥就跟我們去。”
沒過兩天,李大狗竟然來到了趙德家,“叔,我聽二狗弟說趙小秀才平安回家了,我想問他,可曾知道徐家的消息?”
趙明圓從書房裡出來跟李大狗說了徐家目前在王府寄人籬下,不過董老王妃、王爺十分禮遇徐家,徐家除去怕危險不敢外出,其餘的都過得很好。
李大狗直言道:“縣主救過我的命。她現在在金城,還沒有去千里之遙的長安。我想過年去金城給縣主拜年。”
“正好。我們家也要去給徐家拜年。”趙德高興的邀請了李大狗。
夜晚,長安,皇宮宣政殿。
一個穿着紅袍的太監跪下呈上一個木盒,恭敬的道:“陛下、太子,這是金大人的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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