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歲的雲立飛頭上戴着寬大的布帽遮掩住了缺失的右耳,穿着淡藍色的長衫,坐在郡公府寬敞整潔的客廳,心神不寧。
身後站着的林三弟穿着灰袍,腰間佩着一柄劍鞘黑色不起眼的短劍,五大三粗的體型,一臉的橫肉,嘴脣很厚,眼珠子一動不動,看着讓人心生畏懼。
兩人聽到外面傳來腳步及男女的說話聲,均是目光期待望向敞開的大門。
進來一個穿着紅色官服的英俊青年,猿背蜂腰,濃眉大眼,皮膚透着光澤,一看就是習武且有良好的生活習慣,身體十分康健。
跟着進來的是穿着紫色官服的少女,與青年一樣生着一雙漂亮的大眼睛,容貌很秀美,氣質靈動大氣,再穿着官服,不怒而威,貴氣逼人。
林三弟迎了上前,有些不敢相認,竟是有些尷尬,試探的問道:“許小姐,不,徐縣主,小的是林三妹,你還認得小的不?”
徐磊定定瞧着林三弟,喜道:“妹,我認得他,去年大年三十,他替我值夜看守梨林。”
“我當然認得你。你跟你們主子一樣愛吃雞、餃子!”徐淼淼菀爾,望着一身粗肉要從有些緊身的衣服裡蹦出來的林三弟,心道:真是美色惑人,當初我只顧着看憶雲,都沒發覺林三弟這貨是男扮女裝。
喬伯見兩位主子都認得林三弟,還很熟悉的樣子,臉上立刻掛起了微笑退下。
林三弟憨笑幾聲就又愁容滿面,不知道怎麼說好,就扭頭望向站在一旁的雲立飛,“飛少爺,縣主、世子都認得我,你快跟他們說。”
雲立飛生得十分白淨,五觀非常精緻,長着一雙會說話的眼睛,臉上稚氣未脫,只是穿着尋常的綢衫,就比海青滇瞧着俊俏。
他見林三弟都沒有向兄妹介紹他,只有自報家門,而後語速有些快的急道:“我大哥雲義黎自從殿試回來,就時常昏睡,到了晚上發燒,在時額頭燙的嚇人,請來了長安最有名的幾個郎中,其中有兩人還是從太醫院退下來的,都說傷了根本,要想恢復如初,絕無可能,就是靜養,也得半年才下得了地。”
徐淼淼心一怵,面色倏變。難怪他沒有找她,原來生了重病。
徐磊有些糊塗的朝林三弟問道:“雲義黎是誰?”
林三弟苦着臉道:“他是我主子。”
徐磊驚詫道:“他是李小姐?”
林三弟解釋道:“我主子不是小姐,他在梨花觀是男扮女裝。”
徐磊把林三弟拉到一旁去,問道:“他爲什麼要男扮女裝?”
林三弟雙手胡亂的比劃,“雲族被抄家,未成年的男女都被抓走當官奴。我主子被人救出來,怕被官府抓住,就男扮女裝躲到梨花觀裡。”
徐磊板着臉問道:“他不是去年在靜王府去世了嗎?”
林三弟吐沫星子亂飛,道:“我主子是爲了幫助老王妃母子除掉敵人,也是爲了消失好回揚州重新開始。”
徐磊也不管臉上的吐沫星子,氣道:“他騙了我妹。我妹爲他傷心了好久!”
林三弟急得恨不得連雙腳都用來比劃,激動的道:“沒有騙。我主子給縣主畫了三幅畫暗示他沒有死,還暗示他是男子。”
“我妹識字,他怎麼不寫信,非得畫畫讓我妹猜,這誰能猜出來?”
“我主子讓我瞧過三幅畫,我長着豬腦子這麼笨都能瞧出來,縣主肯定能瞧出來。”
徐磊扭頭就問道:“妹,你瞧懂那三幅畫了嗎?”
徐淼淼面無表情道:“瞧不懂。”
林三弟道:“縣主,你肯定比小的聰明百倍千倍,小的都能瞧懂,你不可能瞧不懂。”
徐淼淼淡淡道:“他讓我每隔十天瞧一幅畫,我用了一個月才瞧齊了三幅畫,這中間的三十個日夜,我怎麼能懂?”
林三弟啊的一聲,不知道如何回答,急得柴火一樣粗糙的右手用力搓腦門,兩下就把腦門搓紅了,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他罵自己真是個豬腦子,這要是林大、林二妹在這裡,一定能爲主子解釋清楚。
可是林大、林二妹說沒有主子的允許不能來打擾徐淼淼。
他怕主子病情加重沒了,急得請同樣心急如焚的雲立飛一起來了。
這下好了,徐淼淼聽了他說的話之後對主子的誤會更深。
“明個御宴,大哥若是不去,定會被御史彈劾,也會被陛下、文武百官誤會。”雲立飛低着頭,聲音細若蚊音,道:“縣主,您能給我大哥瞧瞧病情嗎?”
“哥,你與我去一趟雲府。”徐淼淼心道:雲義黎,等你病好了再算帳!
兄妹跟喬伯說了聲,坐着多多騾車,帶上夏荷、秋菊及四個護衛出了府。
雲立飛與林三弟是騎馬來的,就在前面帶路。
此時已至子時,長安的主街已經宵禁,特別是朝廷重臣高官府邸的幾條街,不時的有穿着盔甲手持兵器的官兵巡邏。
這些官兵不全是步兵,每隊都有兩名騎着軍馬的軍官帶隊。
他們見到多多騾車均是先驚詫,而後履行公事詢問。
“前面何人?”
“徐郡公府徐世子!”
“可有令牌?”堂堂郡公府的世子出行,竟然不騎馬,而是坐着鄉下人才坐的騾車,巡邏這些年,還是頭一回碰到這麼稀奇的事。這世子爺是不是冒充的?
“有!”護衛高舉徐磊的世子令牌。
“世子爺,下官不知是您,多有得罪,請您體諒。您請便。”
從徐府到雲府這一路,路程不到七裡,遇到盤問的官兵就有七隊,沒有一隊不盤問就放行,可見長安治安之嚴。
雲立飛請兄妹及隨從全部進府。這麼晚,雲府外面停着一輛騾車,只會引來街坊的探究。
林二妹提着灰色綢緞長裙,小跑奔來,月光下走過來的少女正是幾個月不見的徐淼淼,十分激動又感激的道:“縣主,您竟是親自來了。奴婢給您磕頭。”
徐淼淼見林二妹臉色很憔悴,彷彿老了十歲,雙手扶起她,“唉,你快起來,帶我去看看憶雲。”
“主子性子倔,心思又重,爲了家族的事憂心憂神,離開梨花觀之後,每天只睡不到三個時辰,到了揚州更是拼了命的練武,騎術、兵法、箭術,一天頂多睡兩個時辰。他才十四歲,身子骨都沒長好,就這麼折騰,這般就是鐵打的人都受不了。”林二妹可是把徐淼淼當成親人。
徐淼淼秀眉緊蹙,失聲道:“武比科考人才濟濟,殿試就是萬里挑一,他能脫穎而出,考上榜眼,下的功夫,流的血汗可想而知。”
“是。”林二妹有些哽咽,邊帶路邊道,“主子在會試時就受了不輕的內傷吐了血,服下您贈的藥,把病勢壓了下來。族裡的兩位少爺與奴婢、林大都勸主子不要參加殿試。主子聽不進去,結果殿試上被太子施計兩拳打成重傷,又吐了血,還引得舊傷復發。”
徐淼淼心一沉,問道:“殿試太子親自出手打傷憶雲?”
林二妹泣道:“是。此事宮裡宮外人人知曉。”
主子跟李南無仇無恨,還跟李南的姑姑是摯友。李南心腸太毒,竟然把主子打成重傷。
明天御宴,主子要是去參加,李南把主子害死,那可怎麼辦?
她就是要在徐淼淼跟前告李南的狀。
“太子與憶雲之間肯定有什麼誤會。憶雲受委屈了。”徐淼淼這下明白今個爲啥沒有見到流雲了,眼下惹怒她的對象李南不在場,生氣發脾氣也無用。
夏荷、秋菊緊跟其後,藉着月亮及燈籠的光芒,看到雲府的幾分景色,心裡驚歎竟有這般雅緻豪華的豪宅。
雲府的大小院子十幾座。雲義黎住的是最大的五進的院子。這座院子離大門步行約百丈,中間有一個四進的院子及一座花園。
林大就睡在雲義黎居住套間的外屋,剛纔聽奴僕跑來稟報,雲立飛帶着林三弟把徐縣主、徐世子請來了,趕緊爬起牀穿上外衣褲,走至裡間的牀邊,擔憂的道:“主子,徐縣主親自來了。您快醒醒。”
雲莫清一直在雲義黎隔壁的房間發呆坐着等待,聽到動靜,立刻去瞧看。
林大道:“莫清少爺,林三弟這回總算辦了件對的事,他與立飛少爺把大唐國最厲害的神醫給請來了。”
雲莫清便道:“你去迎迎。我守着大哥。”
“主子與奴婢幾人是半個月前來到長安,來了就參加會試。”
“主子是一族之長,被陛下冊封爲從三品銀青光祿大夫。”
“陛下賜給族裡的府邸離城門比較近,那裡比較喧譁。主子就帶着奴婢幾人住到了這裡。”
“這條街在東、西市的中間,街坊鄰居都是本朝的豪富鉅商。”
“主子就住在這個院子。”
林二妹看到徐淼淼之後,心就安定些了,一路走一路說,說的話也是經過思考的。
徐家一門一個郡公、一個縣主,徐淼淼本人還有除惡金鞭,背後更是有李嚴父子。
雲族就只有雲義黎有個從三品的文散官官職,武比科考榜眼只是名氣大,並沒有實權,背後的董老王妃母子如今遠在金城,鞭長莫急。
相比之下,徐家比雲族有勢力前途光明。
但是徐家沒有銀錢,而云族最大的優勢是鉅富,這座豪宅就能說明。
徐淼淼輕嘆一聲,“他這麼辛苦,應是還沒來得及享受這座宅子,就病倒了。”
院門外站着一個黑衣老頭,朝徐家兄妹跪下磕頭,“小人林大拜見縣主、世子爺。”
林二妹忙道:“縣主、世子爺,這是奴婢大哥,在梨花觀時他叫林大妹。”
林大認得徐磊,徐磊同樣認不出他了。
徐淼淼見林大換回了男裝還蓄了灰白的三角鬍子,模樣跟幾個前天壤之別,根本認不出來,“老人家,快請起,帶我去瞧看憶雲。”
林大見雲立飛戴着寬大的帽子,想起裡面的人,連忙跟上前低聲道:“縣主,主子屋子裡的小公子是莫清少爺,他少了左耳,性格有些內向,不愛言語。”
徐淼淼輕輕點頭。
套間的門半開着,裡面燈火通明,徐磊先進去看了看,這才讓徐淼淼進來。
雲莫清見來者一男三女,其中一男一女穿着官服,特別是女子,不過十三、四歲的年齡,竟是穿着紫色官服,身份十分尊貴,連忙站起低頭躲到一旁去,心裡疑惑,四人當中誰是神醫?
同樣失去一耳,雲莫清的性格跟雲立飛截然不同。今晚要是換成雲莫清,沒有這個膽子去徐家請人。
徐淼淼的目光完全被牀上閉目躺着的絕美少年吸引住了。
這個曾經讓她悲痛傷心一個月,流過許多淚,甚至差點迷糊獨自走進山裡的少年,在沒有看到他時,想過一定要兇狠的罵他一頓,或是幾個月不見他,不跟他說話。
可是一旦見到他面無血色如同一個紙人般躺在牀上,她的心裡只想着他趕快恢復健康,趕快能像以前跟她說笑談詩。
徐磊擔憂道:“妹,你別哭。”
徐淼淼旁若無人般坐在牀邊,先給雲義黎把脈,而後用手背摸了摸他的額頭,最後掀開藍色的絲被,露出他的上半身。
雲義黎膚色如白紙,睫毛卷長,墨發披散,穿着絲綢制的白色內衣,漂亮的鎖骨若隱若現,好看的讓人窒息。
夏荷、秋菊曾在宮裡呆過一年多,閱盡男女美人,沒有一個比得上牀上躺着的這位。
這位重病沒有知覺躺着都這般美,要是病好了能夠站着坐着說笑,那肯定是美到無法想象。
林大、林二妹不動聲色的挪了一步,習慣性的擋在了夏荷、秋菊的視線。
徐淼淼掀開雲義黎的內衣露出胸膛,只見雪白的肌膚上面兩個大大烏青的拳印,氣得她快要把銀牙咬碎了。
林二妹哽咽出聲,道:“縣主,您看我家主子的傷勢如何?”
徐淼淼梨花帶雨,從袖子裡取出一個瓷瓶,衆目睽睽之下給雲義黎胸膛烏青的地方抹上藥膏,半晌方道:“臟器沒有受損。胸肋骨骨裂,導致動一下全身疼痛,疼痛難忍,精神耗損過大,昏迷不醒,發熱無力。”
林大泣道:“主子始終沒有說過疼痛,原來他一直在忍着。”
雲立飛、雲莫清都在抹淚。
林三弟撲通跪下咚咚咚磕頭,乞求道:“縣主,小的求求您救救主子。”
“你不求,我也會救他。你快起來。”徐淼淼揮揮手讓這個憨直重情誼的大漢走來,“我這就用獨門秘方救他,讓他不再疼痛。你們都退下。”
林二妹立即跟雲立飛、雲莫清道:“兩位少爺請聽縣主的吩咐到隔壁屋子等候。”
雲莫清卻是鼓起勇氣小聲問道:“縣主會醫術?”
林大走至低聲道:“縣主有起死回生之醫術。主子多次用過縣主的藥。莫清少爺只管放心便是。”
雲立飛趕緊過來道:“哥,她就是在金城給金素女官接回斷臂把肚子縫合的徐縣主。”
雲莫清面色無比震驚,糊里糊塗的被雲立飛拉走了。
徐磊與兩個大宮女自是聽徐淼淼的話,跟着幾人一起出去。
徐淼淼聽到外間的門關上了,就立刻把雲義黎帶進了空間。
她趕緊給雲義黎打了一針止痛針,用醫療機器的激光理療他的胸骨裂痕,最後給他打了一針增加體質及免疫力的人血蛋白蛋。
這一切做好之後,她才把雲義黎帶出空間,仍是放在牀上。
衆人得到允許進來,見雲義黎安安靜靜的躺在牀上,若說跟剛纔有什麼變化,仔細瞧看,就是臉色好了些有了點血色。
徐淼淼跟幾人囑咐道:“讓他好好睡一覺,他醒來若是要去皇宮赴宴,不要攔他,只跟他說若想再見到我,十日之內不要動武。”
衆人連忙點頭,而後千恩萬謝的送走徐家兄妹。
這些天,雲義黎一直被疼痛折磨,生不如死,沒有睡過一天好覺,徐淼淼給他治病之後,身體終於不疼了,神經放鬆下來,一覺就睡到了次日正午。
他肚內空空,餓得前胸貼後背,竟是被餓醒的,連忙叫人。
這一叫,竟是有了七成的底氣,身體狀態比昨個這時強上十倍不止。
林二妹早就按着徐淼淼的吩咐,熬好了肉粥端過來。
雲義黎下了牀,吃了六碗才停下,肚子飽了,身上也不痛,精神頭也足,真是好舒服好幸福。
衆人見雲義黎臉色紅潤,一夜之前病好了大半,均是大喜,圍着他說昨晚發生的事。
林三弟激動萬分雙手比劃着大聲說道:“主子,縣主生了你的氣了,說你畫了三幅畫,害她難過了一個月。”
“主子,縣主一聽你重傷,就不生你氣了,趕緊來給你瞧病。”
“主子,縣主掀開你的內衣,看到你胸膛的傷口,一下子就哭了,哭得可傷心了,二妹問縣主,縣主都沒聽見。”
雲義黎臉色越來越紅,最後紅得像抹了胭脂。
雲立飛、雲莫清不約而同的問道:“大哥,今晚的御宴,你還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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