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天意如此。”
目光從天邊收了回來,楊樂天拍上飛鳥的肩頭,眼中盡是堅毅之色,“義弟,謝謝你這份厚禮,大哥一定不會辜負你的期望。”
想不到我楊樂天又一次可以重生,想不到兄弟給了我這麼大的一份厚禮。柳飛揚,終於有了可以制衡你的東西,這回,看你還怎麼在江湖上興風作浪。如果你再敢爲惡,我楊樂天第一個不會放過你!
楊樂天衝着飛鳥笑了,感覺手中的木匣沉甸甸的。裡面的字條都是柳飛揚的秘密,他是西域人,他利用吳陰天稱霸江湖,他拜西域蠱王爲師父,他練蠱毒害人……這些都是他身爲一箇中原武林盟主而不容於正派的行爲。
不過,整個木匣中最珍貴的東西,還是那顆承載着希望的珠子。有了這珠子,楊樂天便再無後顧之憂。
青龍殿內,午夜。
“琳兒,我給你看樣稀奇的東西,保證你從未見過。”楊樂天把木匣中的珠子捧在手心,吹熄了蠟燭。
藍色而柔和的光,如皎月下幽深的海,登時在楊樂天手中亮了起來,不僅把滿室照得熒碧通透,那光也把兩張貼近的臉,映得詭異明豔。
“夜明珠?”琳兒一驚,她記得尋譽從百花樓拿回來的那顆就是如此,後來她在香香那裡看過幾次,不禁問:“這是你從香香那裡拿來的?”
“香香?”楊樂天會心一笑,單手托起珠子,偷偷咬破的指尖滲着鮮血,“你再仔細看看,它是不是香香手裡的那顆?”
“大小差不多……咦,這珠子裡面怎麼會有紅色的絲線?”琳兒怔住,彷彿一瞬間被這光輝奪取了心神。突然,她慌忙後退了幾步,指着那珠子的手都在顫抖,“那些絲線爲何會動?”
這些絲線居然是活的!——琳兒駭然失色地看向從容鎮定的丈夫。
“不用害怕,你先坐下,還有更神奇的呢。”楊樂天微微一笑,心道:幻魄珠的神奇又何止於此……
“嗯。”琳兒戰戰兢兢地坐在椅子上,與丈夫所坐的榻邊相隔一丈。之後,不可思議的一幕發生了。
那顆珠子,忽然從楊樂天的手中飛昇至半空,懸浮於楊樂天的頭頂。瞬間,光芒萬丈,如日頭普照大地。但這些光不是金光,而是血一般的紅光,從楊樂天的頂心籠罩了下來。
極亮的光,刺痛了琳兒的與眼睛,令她根本擡不起眼皮。火紅的光如一把大傘般,罩住了楊樂天的周身。肉眼無法看到,那些光已經穿透了他的毛孔,在五臟間遊走,並以極快的速度修復着細小的裂口。
這些裂口是喪魂蠱蟲留下的,它們把楊樂天的五臟啃噬得千瘡百孔,如蜂巢一般。若不是體內玄魂丹形成了暗流的力量,修復了那些外傷,並護住這些臟器,恐怕楊樂天早已是個死人。
外傷得以修復,體內的臟器卻不能,暗流吞噬掉了進入血液內所有的蠱蟲,力量業已發揮到了極致。若想保全性命,還要靠幻魄珠的神奇功效,然而,幻魄珠卻不知道遺失在何處。
楊樂天一直將這個秘密隱瞞着,不讓飛鳥知道,不讓琳兒知道,他是怕周圍的人替他傷心。他覺得,與其憂心忡忡地等待死亡,還不如快快樂樂地過日子。這次,他以爲老天要它償債,收了這條命去,卻不曾想那丟失的幻魄珠原是被飛鳥拿了,這刻及時相救。
琳兒坐在椅子上,瞠目結舌,彷彿被釘住了一般——那光芒簡直太不可思議了,那個球中到底隱藏了什麼奧秘?這顆珠子難道就是能夠修復內傷的幻魄珠麼?幻魄珠?修復內傷……想到此處,琳兒臉色陡變——難道樂天受了傷麼?他傷在哪裡了?表面上沒有痕跡,難道是傷在了肺腑?
這時,幻魄珠的光芒也暗了下來,那紅如烈焰般的顏色倏然隱去,重新呈現出先前的幽蘭之色,從空中悠悠盪盪地落回楊樂天的掌心,彷彿是一片風中的葉子。
“怎麼樣,這個好不好看?”楊樂天深深吐納了一口氣,微笑地看着琳兒。
琳兒卻是笑不出來,焦急地問:“樂天,這次回來,你是不是身上帶了傷?”
楊樂天一怔,眼色黯了下去,“對不起,琳兒,我不該瞞着你。”
“那幻魄珠剛剛已經治好了你的傷,對麼?”琳兒追問。
“對。”楊樂天點了點頭,只這一個字便熄滅了琳兒眸中焦急的火。
“算了,反正都過去了,你現在平安就好。”琳兒鬆了口氣,坐到楊樂天的身邊,又不自覺盯着那個珠子看,“這珠子真是神奇,裡面的紅線還會動?”
“那是嬰兒的靈魂……”落寞地一嘆,楊樂天看着手中的珠子,神色複雜。
“嬰兒的靈魂?”琳兒瞬間臉色雪白,剛撫上去的手立刻抽了回來,“不,怎麼會?”
楊樂天雖然不忍心將事實說出來,然,那就是事實,無論說與不說。況且,此刻他也不想隱瞞琳兒什麼。
“幻魄珠是顆魔珠,它修復內臟的力量正是來源於未出世嬰孩的靈魂。所以,王爺沒有被冤枉,貴妃的死確是王爺進貢的這顆珠子所造成的。”
“啊,怎麼會是這樣?”琳兒不可信地搖着頭,看到的卻仍是楊樂天肯定和無奈的微笑,“尋譽知道了麼,香香知道了麼?”
“還沒和他們說,你說吧,也許香香會好接受一些。”見琳兒點頭,楊樂天將幻魄珠收了起來。
他忽然心口亂撞,因爲一想到要和琳兒張口說那些話,他就緊張得手心冒汗——琳兒會是什麼反應,琳兒會不會很生氣,會不會很失望?
楊樂天爲自己打氣,最終看到琳兒準備爲他寬衣解帶的時候,還是問了出來:“琳兒,還想和你說個事情。”
琳兒用芊芊玉指在丈夫脣邊一堵,輕聲道:“別說了,睡覺!”她飛快地躍下牀去,吹熄了蠟燭。
只想靜一靜,琳兒在丈夫身側躺下,心中忐忑:剛剛幻魄珠驚心動魄的一幕,以及那顆珠子殺死嬰兒的事情,都令她覺得是做了一場夢,那麼的不真實。
屋內,飄着一股蠟燭未盡的焦糊氣味。
也罷,明天再說,先睡個安穩覺再說——楊樂天不再去想煩心的事,畢竟他現在又一次得以重生,心中還是充滿了喜悅的。攬過身邊的纖纖細腰,他將身體壓了上去,在琳兒耳邊細語輕喃:“我們……”
“不啊,我今天沒有心情。”琳兒一皺秀眉,推開了丈夫的愛意。
“算了。”楊樂天扭過頭,將臂彎給了妻子,腦中開始胡思亂想——爲什麼她又拒絕,這次回來之後,琳兒就沒有同意過雲雨之事,每次都是這種無謂的理由。該不會是我不在的時候,那個夜裡歡和琳兒……
剛剛還烈日驕陽,熾熱難耐,轉眼間狂風大作,烏雲滾滾,吹得山石滾落,老樹急搖。
那一人,一襲的黑衣坐在神魔崖的巖壁上,盤膝而坐,雙目緊合。片刻間,碩大的雨滴從天而降,落到了他筆直的面頰上,立刻以一種極快的速度墜下。
天邊傳來滾滾雷霆之吼,震耳欲聾。漫天的雨水,以傾盆之勢壓垮了孱弱的樹枝。那黑衣人卻在這場疾風暴雨中,始終坐在那一丈的岩石之上,穩坐如山,紋絲不動。
一青衣女子艱難地轉上山頭,撐着一把油紙傘頂起風雨。猛烈的風雨卷在紙傘之上,震得傘面嗤嗤作響,傘骨東倒西歪。這樣一把脆弱的小傘,遇到如此強勁的風勢,根本遮不住漫天的雨簾。女子卻不管那麼多,看到山頭上的那個黑衣男人,一展笑顏,任由雨水打得她渾身溼透。
天地間,一片蒼白之色,茫茫雨霧已經將天與地融爲一體。
也不知過了多久,那個男人還坐在岩石之上,青衣女子守立一旁,握着傘柄的指骨已然泛白。
一道電閃,從高空斜插劈下,直墜入百里之遙的山林中。轉眼之間,黑衣男子面前又多了一名男子,身形之快,同那道閃電的速度無異。
他單膝跪立,向黑衣人垂首稟報:“教主,南方的司空教已經於昨日全部剿滅,北方的六奈豺狼已有教衆跟上,毒藥下了五日,應於明日發作。至於南疆的雪月宮,派去的教衆已有幾十人損命,頗難應付。”
夜裡歡的冰眸啓開一隙,定定地瞄向一身雨水的下屬。同自己一樣,無痕的衣袍緊緊貼在了身上,鬢邊的髮絲扭曲着沾上了面頰。他沉吟了一刻,忽然問:“無痕,你爲什麼不親自去趟南疆?”
無痕微一驚愕,拱了拱手:“是,教主,無痕這就去辦。”
“帶上這個吧,許有幫助。”持傘的女子素手一拋,凌空擲出一個小瓶。
那小瓶乘着風雨之勢,並不尋着常路下落,而是在空中劃出了一道奇異的弧線。無痕卻能精準地算出距離,出手快如閃電。
轉眼間,無痕持瓶而立,疑惑地擡頭:“夫人,這是……”
“毒藥!”落花看向無痕,彎彎的睫毛上淌着雨水,穿過雨霧,眸中依稀閃着詭笑。
“是。”無痕雙手一奉,將這瓶藥揣入了懷中,便在轉身之際,忽聞落花一道冷喝:“記住,這藥不到最後一刻,不要亂吃。”
無痕大驚,擡起的雙足驀然頓住——什麼,這毒藥是給我自裁之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