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巧,在枚姨身前還有張沙發椅,我順勢走過去毫不客氣地坐下來。期間,我用餘光掃視了枚姨的臥房,沒有我想象中奢靡豪華,就是簡簡單單的臥房,一目瞭然,絲毫不覺得特別,甚至跟我在會所的房間差不多簡陋,我用了陋這個字眼,那是因爲,除開一張大牀和衣櫃,連沙發椅都是有些老舊的款式。
我真沒想到枚姨對自己這麼吝嗇,也難怪對其他人一毛不拔。
“說,你是怎麼想的?”雖然是質問,可枚姨的語氣顯得極其平緩,她剛剛吃了藥休息一下要養精蓄銳。
“就是留下來,正如在樓下所說。”我鎮定自若,將緊張隱藏在嘴角的微微一笑當中。
枚姨正在泡功夫茶,手指捻起精緻的瓷杯,放在自己鼻尖吸收茶葉的清香,好像真的很享受,不過我不懂得茶道,之前在城中村,二哥他們偶爾泡茶,我基本上視而不見,堅持喝白開水。
“雪禾,今兒個枚姨跟你心平氣和地聊一聊,我們吶,先不說氣對方的話。”枚姨今天格外疲憊,說話時停頓了半天。很顯然,她想長談,不過不想明珠他們干擾,於是找個理由打發了他們,臨走前,王耀文他們兩人還心虛地看我一眼,我懶得搭理,既然做了虧心事也該嚐嚐後怕的滋味。
明珠輕手輕腳地關上房門,枚姨調整了坐姿,身子前傾,伸手遞給我一杯茶。
我猶豫片刻,還是接下瓷杯,其實我有點陰影,害怕他們下藥,雖然枚姨不可能這麼做,但我不想喝來路不明的東西,除非看到枚姨喝了一杯也相安無事。
“好多年了,沒有遇到像你這樣讓我又愛又恨的女孩。”
“恨,我感受到了,愛……”我冷笑一聲,“完全沒有感覺到。”
“那倒是,你我之間只有利益關係,怎麼可能會有情分。”枚姨倚着沙發背,悠閒自在地說,“但我知道,我對你還是仁慈了,畢竟老了,越來越不中用。”
“我不會感激你所謂的仁慈。”我放下瓷杯,警惕地說,“你對忠於自己的人薄情寡義,像你這樣的無情無義之人,不配讓我感激。”
枚姨深吸一口氣,蹙眉問道:“你又要拿琪琪的事情指責我?”
“還有茉莉,一條鮮活的生命。”我沉重的臉色壓得枚姨很不悅,她板起臉,輕蔑地反問:“試問這條路是誰替她選擇的?既然選錯了路,那就要爲自己的所作所爲付出代價,她是個成年人,必須要爲自己的人生和決定負責。”
聽到枚姨說的話,我爲之一振,因爲這句話我太熟悉了,我的母親曾經也這樣教導我,而今這句話從枚姨這種惡人口中說出來,我一時接受不了,我接受不了被她教導,她不配,打從心底被我鄙視。
“雪禾,你知道嗎?你也在走一條不歸路。”枚姨將茶壺挪到一旁,一邊泡茶一邊瞅着我說,“我且不說你的目的,單單是對抗姚振晟他們,你以爲你一個女人,能有多大的能耐?你以爲莫晉翀還能保你多久?莫氏的江山再也不復存在了,大少爺去世之後,他們蓄謀已久,根本就不可能放棄。”
“無論是姚振晟還是莫氏,一切犯罪集團終將滅亡。”
“哈哈哈。”枚姨仰天大笑,笑得不可一世,我聽着刺耳,白了一眼她,繼續又道:“我選擇的也許是條死路,但我不後悔,被騙來的那天,我當我自己已經死了,一個死人還會怕什麼?”
枚姨沉下笑臉,意味深長地說:“我問過阿柳,你不是臥底。”
“她生了兒子嗎?”
“夭折了。”
我心裡一顫,怔怔地盯着枚姨,我承認我確實狠狠地詛咒過騙我來這裡的孕婦,我想她幹出這樣傷天害理的事情肯定不會有好下場,也許古人說的因果報應不無道理,但是,我並不想真正咒死一個無辜的嬰兒。
“你雖然不是臥底,以我的直覺,我可以肯定你知道誰是臥底。”枚姨盯得我全身發麻,但我又不敢避開她的目光,我不能因此而心虛,否則她更加肯定她的猜測,當然,她同樣也有女人的直覺,我想,這世上還有一種殺傷力很強的武器,那就是女人的直覺,可惜的是,每個女人似乎都具備這樣的能力,所以,我們旗鼓相當不分上下。
“那你是否知道你養在身邊的人也有可能出賣自己?”
枚姨警覺地眯着眼:“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說說而已,我只是好奇你能有多自信,自信可以掌控一切,其實到頭來什麼都不是。”
“跟你聊着就越加地討厭你。”枚姨閉上眼,面無表情地說,“我累了,你出去。”
我站起來剛轉身,後面的人又道:“牀頭櫃的第二個抽屜,有你的東西,我現在還給你,不爲別的,就爲你的情義。”
我頓住腳,遲疑地扭頭,看枚姨仍然閉目養神,卻又好奇地轉向牀頭櫃的方向。第二個抽屜有我的東西?是什麼?
我穩步前進,蹲下來打開抽屜,裡面堆滿了身份證原件,我傻了眼,翻動裡面的身份證。
“找到自己的身份證,趕緊拿走,也許下一秒鐘我就變卦了。”枚姨的語氣不溫不火,她這麼做是想放了我嗎?
第二個抽屜都是身份證,那第一個抽屜是什麼?我偷瞄一眼閉着眼的枚姨,而後用身子擋住抽屜,趁機打開了第一個抽屜。
果然有發現,抽屜裡放着一沓借條收據之類的單據,還有枚姨的銀行卡,其中有一張銀行卡的背面寫着“茉莉”兩個字。
“你磨磨唧唧地幹什麼?不想拿就趕緊滾。”
我慌慌張張地關上抽屜,又在第二個抽屜翻找了一會兒,還好能翻到自己的身份證,我緊緊地攥着身份證,心頭一喜,莫名地感到前途光明。
退出房間,我還不敢掉以輕心,因爲那張銀行卡是茉莉的,也就是說蜜桃提起的關於茉莉留下來的那筆錢極有可能被枚姨私吞了。
枚姨的臥房應該還能發現什麼,我決定找機會再潛入房間。
“咔嚓——”我推門進入,轉身看到明珠坐在沙發上,她一見到我,笑容滿面地站起來,她顯得有些尷尬和緊張,我處之泰然,瞥一眼她的尷尬,而後說道:“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你和枚姨聊得怎麼樣了?”
“你放心,我暫時還沒有說出昨晚上你和王耀文的勾當。”
明珠奔過來,裝作一副楚楚可憐:“你誤會我了,真的誤會了,其實我是被逼的,文哥他抓住我的小辮子,非要我給你下藥。”
我沒有搭理她,又走進洗手間洗了把臉,明珠跟上去,在門口繼續說道:“如果知道你是莫少爺的未婚妻,我肯定不敢這麼做,你也知道的,你很久沒有去會所,我們也都不知道莫少已經向你求婚,這種好事我真是替你開心,我都替你感到幸福。”
我在鏡子中欣賞明珠的虛情假意,忍不住笑了笑:“你的幸福點還真是低,你不是說大家都等着看我怎麼死的嗎?如果我死不了,豈不是讓你們失望了?”
“雪禾,你大人不計小人過,能不能別這樣挖苦我了?”明珠走進來,抓住我的手臂,“你看你都要飛上枝頭了,何必還來踩我一腳,只怕以後我在會所的日子更加難過不是?”
“我問你,你老實回答我。”我轉身,輕輕推開她。
明珠猛然點頭應道:“你問,你儘管問。”
“你之前說樑浩權爲了擺脫茉莉,所以要王耀文害得茉莉染上毒品,是不是真的?”
明珠咬着脣,爲難地說道:“應該是真事兒。”
“王耀文的上家是什麼人?是樑浩權嗎?”
“肯定不是啦。”明珠脫口而出,方覺自己嘴太快,又下意識地收住一些,閃爍其詞地問,“你問這些做什麼?”
“王耀文對我心懷不軌,我懷疑他對莫少爺也是別有用心。”我故意下套,“莫少爺說了,他早晚一天要辦了王耀文,而你現在偷偷地跟他在一起,我看你還是自求多福吧。”
明珠惶恐地解釋:“別,別這樣說,我跟王耀文怎麼可能有關係,再說了,王耀文做的事情我都沒有攙和,你可不能在莫少爺身邊陷害我。”
“王耀文的上家不是樑浩權,也不是枚姨……”我試探地問,“難道是姚振晟?”
“是不是姚公子,我不清楚,但是有一次我在夜總會見到王耀文和一個女人碰面,也許他們正在交易。”
“你還記得那個女人的樣子嗎?”我雙眼一亮,緊張地追問。
明珠思慮片刻,搖了搖頭:“夜總會這種地方的燈光,實在是看不清楚對方的樣子,噢,對了,我聽到那個女人和王耀文交談的時候好像不是普通話,是用的,可能是用日語交談,我曾經聽枚姨說過,王耀文在日本住過幾年,所以他懂日文。”
“日本女人,啊,難道是本多紀子?”我恍然大悟地喃喃自語,“歐陽英看到我背後的刺青然後放我一馬,本多紀子的背後也有刺青。”
也就是說,莫氏正在發生的變化跟這個日本女人有關,她極有可能是姚振晟的外援,也是一切罪惡的源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