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由等屠夫外出殺豬後，又上門找大奶妹問話。
大奶妹不肯說野店老闆是誰。仇由改口問野店夥計是哪裡人。
大奶妹好像心裡有了防備，反問你打聽野店的夥計幹什麼？
仇由想套大奶妹的話，報出自己的家底，說我老家在中山，北面是燕地，與燕老闆算是鄰居，這個夥計在老王家的酒坊打過幫手，因物價上漲，嫌工錢少，不知去了哪裡。
大奶妹輕輕搖着懷裡的孩子，說這事你應該去問老王。
仇由不想提石頭的事，只好順口編起鬼話，說老王是我鄰居，老了記性差，老說家裡丟了東西，我想幫老王找這個幫手，也就是夥計問問，看是不是放什麼地方了。
大奶妹說我跟夥計不熟，但沒聽人說他拿過別人的東西。
仇由說我相信夥計沒拿老王的東西，想把這個夥計幫老王找回去，老王家裡的活路多，需要一個幫手。大奶妹說這年頭，人人向豬看齊，只要老闆肯出血，不缺幫手。
仇由說豬貴是暫時的，過了年，豬價肯定會降下來，養豬，王府有補貼。
大奶妹把孩子放回搖籃裡，說補貼跟不上，屠夫跑了很多地方，都沒有買到豬。
仇由不想談豬，說豬事我們管不了，也不能跟着豬跑，我看野店的豬頭肉粉，再貴也貴不過虎頭肉粉，市場有王府調控把關，我們對市場要有信心，老王天天唸叨幫手難找，我想把野店的夥計找回來，讓老王過個安心年。
大奶妹說你這麼關心老王，圖什麼呀？
仇由說與人方便自己方便，鄰居嘛，擡頭不見低頭見，就圖個心安，好串門。
大奶妹說看你比我家裡那個豬頭會講話，我也就實話對你說吧，那個夥計現在混得差火，前陣子來野店門口撿破爛，要不是屠夫說這個人就是野味店的夥計，打死我也不敢相信夥計會混成這個鬼樣子，在野店幹得不順心，到了老王的酒坊也不安心幹，說明夥計的心跳槽跳野了，我勸你不要再去找這個人了，免得見了揪心。
仇由見大奶妹開了金口，抓住話茬問，野味店改名爲野店，爲什麼不重用原夥計呢？
大奶妹說這事有原因，我本來不想說的，看你爲人本分，又樂於助人，我就跟你透下氣，野店接盤重新安排人手，把老夥計當新人使喚，老夥計倚仗手裡有客源名單，要新老闆加薪水，新老闆不肯加，說你願幹就幹，不願幹就滾蛋，老夥計沒達到目的，當着新老闆的面，把客源名單扔進了竈爐，走時還揚言，說沒老子撐門面，看野店能開多久。
仇由說這事雙方都有責任，新老闆不肯加薪，也不能講氣話侮辱原夥計，老夥計也不該拿客源名單要挾新老闆，換我開店子，也不敢用這樣目無老闆的夥計。
大奶妹輕輕回來推着搖籃，說是啊，野店的生意開頭客人少，現在的客人慢慢多了，老夥計失蹤了半年時間，淪落成撿破爛的，混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真是造孽啊。
仇由說老夥計在老王的酒坊幹過半年，日子混得差火點，也不可能餓肚子，我看老夥計撿破爛可能是僞裝的。大奶妹說那就怪了，老夥計過去穿着蠻講究的，突然穿得破破爛爛的，着實有點反常，要不是我家那頭豬念舊，叫老夥計吃了一頓便飯，我真不敢認人。
仇由正想問老夥計的名字。屠夫挑着一擔炭搖搖擺擺地回來了，一張臉紅得像炭火，看樣子喝了不少酒。大奶妹小聲叮囑仇由不要提夥計的事。
屠夫瞅見仇由坐在家門口，紅臉泛出一層暗灰色，放下擔子問，你怎麼還沒走？
大奶妹說臘月了，白樹林離河近招冷風，我叫人家烤烤火，你不要發酒瘋嚇孩子。
屠夫把仇由扯到賣豬肉的空鋪前，壓着嗓門問，大奶妹把野店的事告訴你了？
仇由見屠夫喝了酒，硬邦邦的口風好像變軟了，想套屠夫的話，說她帶孩子，哪有空聽我講這些，你是家長，要問我也只會問你，不會問婦道人家。
屠夫拍了拍仇由的肩頭，從空鋪腳抽出一把生鏽的屠刀，走到水溝邊的磨石旁蹲下，拿手往溝了裡掬了幾掬水，然後邊磨屠刀邊說，老子跟野店門近面生，你想問什麼？
仇由擔心冷風把屠夫的酒氣吹醒，拋開顧忌直接問，聽碼頭的腳伕說野店的老夥計不服管，被店主開除了，是真的嗎？屠夫往水溝裡淌了一下刀鋒，說腳伕賣苦力，見不得人家好，腳伕的鬼話信不得，店主拖發薪水，老夥計是自己不願乾的。
仇由繼續拿話套屠夫，問你跟老夥計熟嗎？
屠夫說只能算半熟，野店賣虎頭肉粉，虎頭肉斷貨，老夥計跟老子買過幾回野豬頭肉。
仇由拋出誘餌，問老夥計離開野店，現在應該混得更好了吧。
屠夫重重拍了下大腿，說好個屁，撿破爛撿到野店門口，老子都替他害臊，當初，老子勸他向店主認個錯，好好幹，他不聽，說自己是對的，錯的是店主，你說這種人，連主子都不放眼裡，在外頭還能混出什麼鬼名堂嗎。
店主是老闆的替身。仇由怕問店主的情況，引起屠夫的疑心，改問，你知道老夥計的住處嗎？屠夫好像有所警覺，反問你不是查戶口的，問這個幹什麼？
仇由見狀況不對，以爲屠夫醒酒了，編起鬼話，說王府想打造夜郎文化，道德講堂擴建，要停課半年，我去娘子河浮橋工程徵聯室值班了，跟管戶口的人熟，他們過年愛吃豬肉，問我哪裡的豬肉好吃，我想起你，特意過來跟你預訂點豬肉炕臘肉，見你的鋪子空着，就沒問，噢，你不是去殺豬嗎，怎麼挑了一擔炭回來。
屠夫說口頭訂年豬不保險，被同行擡價搶殺了，這炭是年豬主人家送給老子的跑腿費，這年頭連豬也跟着利字跑，光念道德經已不管事了。仇由說你先交點訂金，年豬跑不了的，豬價別定死，跟行情走，貴也有豬殺。屠夫說理是這個理，道不是這個道，先交訂金也麻煩，豬貴呢，主人家恨不能咬你一口，把價叫到天上，可萬一豬賤了呢，主人家想吃掉訂金保豬本，就會拼老命跟你扳價，扳到你不想殺他家的豬才肯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