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鼻子不服氣,認爲改便橋也是扶貧。他想證明自身清白,搞招呼站的時候,特意給通往孤兒園的小路安了一扇鐵門。理由是,人字不能頂天,加扇門免得招惹鬼神。爲了表明自己對王府的忠心,還把高寨巫令吹捧成了王府的身份象徵。現在進入王府工作的公務員一般都會申請加入巫學會,並以巫學會員爲榮。本來,紅鼻子想把巫學會的牌子掛到道德講堂,但風先生不同意,說道德講堂是講人道的地方,不是講鬼神道的地方。
紅鼻子就把巫學會的牌子掛到了寶光賽馬場背後的白心孤兒園。
中秋的時候,王后陪王爺與去孤兒園看望孤兒。王爺見便橋人字頭的招呼站多了一扇鐵門,問鐵門是誰搞的?雲兒說是紅總管搞的。王爺說這條路是擡老木的,安門不方便,你叫紅總管拆了。王后說小路不好走,擡老木改走賽道了,安道門孤兒園安全點。
王爺走小路進了孤兒園,直奔操場的跳坑,拿手指着放木槽說,修王府的時候,老子在獵棚放過幾抱粗的老松樹。雲兒說晃山搞賽道,大木頭要留來遮陽,龍溪口人建房子都想砍陰陽坡的大木頭。王爺說陰陽坡地肥,木頭大得快,老子就是砍陰陽坡的木頭做排行起家的,龍溪口人想打主意可以理解,夜郎境內就數陰陽坡的木頭直,這些木頭要留來做戰船,你們一定要做好龍溪口人的思想工作,建房子只能到別的山頭砍。
這件事,雲兒找仇由談過。封山育林的牌子,是他們合夥設計的。那陣子,仇由多次路過便橋。雲兒提到鐵門的事,但仇由當時只想着早點立好封山育林的牌子,對鐵門的存在並不留心。孤兒園挑公假日搞書法培訓,何月白委託雲兒叫仇由去教孩子練字。仇由研究國學,不想分心,推說火子怕鬼,自己要陪火子上便橋釣魚不得空。雲兒查實後,特意跟何月白要了一把鐵門的鑰匙,說火子日頭落坡纔去釣魚,你走孤兒園後門去便橋,不影響行程。
仇由走大路慣了,不想走小路,又不好另找藉口推脫,就把字寫成簡本交給雲兒帶回孤兒園,讓孩子照簡本的筆跡學寫。仇由想走小路被鐵門攔住,突然想起自己叫雲兒退給何月白的那把開鐵門的鑰匙,心裡涼颼颼的,分不清是什麼滋味。
日落時的黃昏像個金坑。仇由覺得非常困,想靠着招呼站的藤椅打個盹。一閉眼居然見到了水子。水子說且蘭山北麓有個甘泉池,冬暖夏涼,臘月去那裡沐浴的江湖人捨得花錢,都有機會採到百日紅的癢癢果。這個夢來得很突然。仇由不知道水子爲什麼單獨對自己說出這個秘密。光聽甘泉池的名字,仇由就覺得有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磨力在引誘着自己。
他相信這個秘密的真實性不參水分,是夢中的水子身上帶有一幅名貴的帛畫,帛畫中的甘泉池像極外圓內方的好肉,池邊有位身着華麗浴衣的女子正提着籃子站在百日紅紛紛凋謝的花瓣中採摘癢癢果。而他在夢中的身份像個窮鬼,只能站在遠處的懸崖邊偷窺。
畫中女子走回甘泉池邊,從池水中看到他的臉,轉過頭問,你是採花賊?
女子的眼神彷彿藏着某種勾人的磨力,仇由想逃,卻使不出勁,只好壯着膽子說,老子不是採花賊,仙子認錯人了。畫中女子嫣然一笑,悄聲說你不採花,私闖甘泉池,還敢自稱老子,估計賊膽不小?仇由不想背上賊的罵名,爭辯說,我稱老子是口誤,仙子別把我當賊看,我的膽子是賊嚇大的。畫中女子從籃子裡取出兩顆熟透的癢癢果,遞到仇由面前,說看你嘴巴甜,叫我兩聲仙子,送你兩顆仙果嚐鮮。仇由不敢吃,擺着手往後退讓,結果一腳踩空,掉下懸崖,心裡急得大喊一聲,老子不是採花賊!
仇由睜開眼,幻覺消失了。他發現鐵門被河風吹開一條縫兒,跳起來跑過去推了一把。鐵門沒被推動,透骨的寒氣一下把他的睏意刺醒了。他正想踢鐵門一腳解解氣,門縫裡掉出兩個東西。他撿起一看,是兩個方孔鬼臉,跟自己扔掉的一模一樣。
難道便橋真有鬼?仇由想起騎橋疼跨的日子,眉毛一下豎了起來。
這時,落日的餘輝把陰陽坡的分水嶺照得像磨盤架上的磨眼金窩。金窩裡的桐油樹已經取代了老虎刺的位置。過去,分水嶺的海拔高,招陰風,只長老虎刺,不長桐油樹。
多牛王爺把排行換成船行,需要大量的桐油漆船,動員龍溪口人種桐油樹。
老光棍幫老王挖老虎刺,在分水嶺留了一個大坑,心裡一直惦記着這個大坑是自己挖的。聽說桐油貴,比挖墳划算,老光棍就往大坑裡埋了一顆桐油種。後來龍溪口種桐油樹的人多了,桐油一便宜,撿桐油不划算,桐油樹又被龍溪口人砍來當柴火了。
只有老光棍上陰陽坡撿桐油子撿上癮了,一到桐油樹熟掉種的季節就會揹着簍子滿山跑。
碼頭的排工和縴夫都取笑老光棍爬坡是愛上女鬼了。
老光棍說你們不要笑老子跑空腿,分水嶺的那棵桐油樹長得壯實,是老子用屎尿喂出來的,龍溪口的風水旺,全靠老子種在龍穴的桐油樹堵住了缺口,你們有活幹,有飯吃,都是沾了老子那棵桐油樹的光。排工和縴夫不信,說你把老虎坑的桐油樹砍了,看我們會不會餓肚子。老光棍說你們不領情,老子不跟你們記較,桐油樹長成人頭形,與人的血脈是相通的,不光能給龍溪口人帶來福運,還能給娘子河口的羅湖人帶來福運,你們叫老子砍龍穴的桐油樹,那不是砍自己嗎?老子纔不會上你們的鬼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