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朋友真幸運,交了你這麼個朋友。
金子話音未落,後面來了一對白衣少年。馬伕見到他們,迎上去問,兩位客官不在圈裡多玩一會,就出來了?瓜臉偏瘦的白衣少年反問,我們出來,要向你請示嗎?
馬伕陪着笑臉說你們是風月圈的貴賓,出入自由,不用請示。
瓜臉偏胖的少年說,我朋友跟你開玩笑,你別當真,我們不放心白馬,想出來看看。
你們入圈,只管玩開心,莫擔心馬餓肚子,吊馬處配有最好的草料。馬伕轉身急走幾步,扯了金子一把,說這位客官有一匹黑馬,也是交給我看管的。
金子見白馬主人不是水子,心裡暗暗鬆了一口氣,聽馬伕把問題扯到自己頭上,抱拳行了一個江湖禮,說在下金子,尚未入圈,請兩位兄臺多多關照。
瓜臉偏瘦的白衣少年瞅了金子一眼,皺着眉頭問,你再講一遍,叫什麼名字?
金子以爲對方不懂江湖話,改用方言說,我叫金子,金山的金,老子的子,兄臺多指教。瓜臉偏瘦的少年望了一眼癢癢樹,問你入圈洗塵,身上帶了多少現金呀?
金子沒想到對方有此一問,一時間不知如何回答,反問,你們猜呢?
我們猜得出來,還問你幹什麼。瓜臉偏瘦的少年嘟起嘴,天真的表情像個孩子。
馬伕沒碰上類似的事情,想接話調解緊張的氛圍,又怕引火燒身。按風月圈的常規,陪客人員不能打聽客人身懷多少現金,也不能干涉客人雙方自願的私交。
瓜臉偏胖的少年暗中扯了瓜臉偏瘦的少年一把,露出整齊而又白淨的牙齒,對金子笑了笑,說金子好,光聽名就有安全感,甘泉池的水溫與人的體溫一樣,馬叔,你趕緊帶金老闆進去洗塵吧,我們去看看白馬就回來,等下我們一起摘癢癢果。
馬伕問,你們有摘果牌嗎?
有啊,只准手摘,不準架梯子。瓜臉偏瘦的少年亮出手心的摘果牌。
摘果牌看上像把砍刀。金子想起獵棚的樵夫,心裡頓生寒意。兩位白衣少年說話一硬一軟,不像江湖人,也不像讀書人,做作的樣子更像反串鬼神的戲子。
金子同江湖人交往,從未遇上這樣離譜的角色。他不放心黑馬放在外頭,對馬伕說,入圈就一條路,我自己進去就行了,你陪他們看馬,摘癢癢果,不用管我。
馬伕臉露難色,說圈裡定有規矩,陪客要陪到地頭,我得把你送進甘泉門。
瓜臉偏瘦的少年往前走了兩步,回過頭說,圈裡神仙多,金老闆是怕你跟着礙眼。
馬伕進退兩難,不知做何選擇好。他想陪白馬主人去看馬,又怕不管金子,同行說自己失職。他想陪金子去甘泉池,又怕冷落白馬主人,對不起金子的一片好意。
這時,暮色濃縮成一片蛋黃色,心形公園的癢癢樹被餘光鍍上一層幽暗的光影。一羣不肯歸巢的小乳燕,還在心形公園上空飛來飛去。遠處,突然響起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狂風挾持着沙塵掠過且蘭山頂的長空,寧靜的暮色好像被天公的畫手重重畫了一筆,天地間的空隙還來不及磨合意外的變故,就一下跌進了夜幕的墨色中。
兩位白衣少年聽到馬蹄聲,臉色突變。
瓜臉偏胖的白衣少年望了癢癢樹一眼,說馬幫來了,癢癢果摘不成了。瓜臉偏瘦的白衣少年說,馬幫也是人,我們花錢摘癢癢果不犯法,怕什麼。
馬伕側耳聽了一下馬蹄聲,說不對,馬幫經常光顧風月圈,沒這麼大的聲勢。
金子帶着族部跟周邊的中原駐兵打過交道,知道駐兵到了年關會越境打獵屯年貨。他怕白衣少年不懂邊境的潛規則,發言衝撞駐兵有可能會把小問題搞成大問題,就說大路朝天,各走半邊,眼下挨年底了,可能是邊境駐兵過境打獵屯年貨,不會擾民的。
瓜臉偏瘦的白衣少年不信,說金老闆不會是邊境駐兵的探子吧。
金子不想節外生枝,說我不是當探子的料,探子會講鬼話,我不會。
說話間,馬蹄聲越來越近。瓜臉偏胖的白衣少年對瓜臉偏瘦的白衣少年耳語了幾句,然後走到馬伕面前,問馬叔會講鬼話嗎?馬伕說不會,不會,我不會講鬼話,只會講人話。
瓜臉偏瘦的白衣少年走到金子面前,兩眼盯着金子的臉問,金老闆確定邊境駐兵不會擾民?金子不想示弱,反盯着對方的臉,說任何事情都有意外,到手的獵物有時也會飛。
聽金老闆的口氣,打獵應該蠻裡手。
金子說裡手談不上,只是上山打獵,從未空手回家。
這麼講,金老闆的箭術不錯嘛,駐兵越境打獵,金老闆覺得合理嗎?
不合理,也得認這個理,人的能力比動物強,打獵的目的本身就是弱肉強食的行爲,由強者講了算,你想,國家有能力,還容許邊境駐兵越境打獵正常嗎?
金老闆的意思,是講且蘭邊境駐兵越境打獵,是有意踩且蘭地盤的底線嘍?
也許是試探,也許是挑釁。
那金老闆爲何斷定駐兵不擾民呢?
金子說且蘭有秦人撐腰,誰敢在虎口拔牙,越境打獵的目的也就扯扯虎尾撈點好處。
虎再威風,獨有獸王名,秦人居內地,遠水難解近渴。瓜臉偏瘦的白衣少年抓住金子的話柄,進一步探問,萬一有獵人膽大包天,想挖坑埋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