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光棍在老王的酒坊喝醉酒,把老虎刺當便盆小便。老王罵老光棍是公家的敗家子,仇由才知道老光棍原來是公家人。事後,仇由向老王打聽老光棍是公傢什麼人。
老王不願講,說你一個正常人,打聽一個瘋子幹什麼。時間一久,仇由對老光棍的身世之謎失去了興趣,也像龍溪口人一樣,把老光棍當成龍溪口的瘋子。他與老光棍之間的聯繫,就是逢年過節都要幫老光棍寫對子。老光棍不光瘋,貼對子也比常人怪。
人家貼對子都是從左往右貼,他偏偏要玩新花樣,愛把對子從右往左貼。
今年秋後,王府針對龍溪口貧富懸殊的現狀,進行精準扶貧摸底,老光棍被雲兒排在扶貧榜第一位。老光棍極不高興,跑到小黑屋要紅鼻子把自己的名字撤了。
紅鼻子不解,問府裡幫你解決困難不好嗎,爲什麼要撤?
老光棍說老子的困難你們解決不了,你們曝光老子的家底,老子找不到對象誰負責?
扶貧榜掛在風火井。紅鼻子叫雲兒去把老光棍的名子撤掉。雲兒不肯去,說龍溪口就瘋子最窮,睡稻草,連牀單都買不起,要我弄虛作假,沒門。
紅鼻子說扶貧要配合窮人的意願,不能搞一刀切,瘋子想當精神富翁,我們不好干涉。
雲兒想堅持自己的立場,說貧富是天生的死對頭,窮人混得不好,都有仇富心,我們把瘋子的名字撤了,其他窮人也跟着叫撤,那扶貧工作,還要不要幹?
紅鼻子說龍溪口就老光棍一個瘋子,你不能把其他窮人扯到一起,要不是名額有限,富人都想沾扶貧光,你不肯改就算了,不要說怪話,老子叫小仇改,不信龍溪口還有不要扶的窮人。雲兒說你叫我弟改,跟叫我改有什麼區別,你就看我弟本分,好糊弄。
紅鼻子說搞扶貧工作是長遠之計,不是做樣子,不能因爲瘋子說瘋話,唱反調,我們就不搞了,瘋子不配合,是腦子有問題,我們把其他窮人扶好了,再做瘋子的思想工作。
扶貧不能拖,瘋子是窮人中的窮人,我們得想辦法說服他。
仇由勸說的第一步,是把老光棍的名字從扶貧榜首移到扶貧榜尾,說你在龍溪口,比富人差點,比窮人好點。老光棍還是有意見,說老子窮,骨頭硬,不是墊底人。但反對扶貧名上榜的情緒好多了。仇由邁出勸說的第二步,他把老光棍的名字移到扶貧榜中間,說你是窮人的主心骨,排在中間,最能代表窮人的形象。
老光棍說老子有文化充實大腦,跟他們窮得只剩一張嘴吃飯不同,不能排在一起。
仇由見時機差不多了,就把第三步使了出來。他把老光棍的名字搞到另一個版面,名字下面改用象形字註明,瘋子是龍溪口最富有的窮人。
老光棍對仇由的定位非常滿意,在老王家一喝醉酒,就會帶着小光棍上碼頭吹牛,說老子是龍溪口最富有的窮人。排工說你富有了,應該叫王府給你安排一個對象。
老光棍就會拍着光腦門,說對象得自己找,公家安排的談不攏。
追隨老光棍的小光棍說,你記得公家門,證明你不是瘋子。老光棍氣得要打小光棍,排工把老光棍攔住,說小光棍被你帶出名了,也學會講瘋話了,你應該表揚他,發紅包買糖。
小光棍怕老光棍打自己,躲在排工後面,擺着頭說吃糖招蚜蟲,老子不要紅包。
排工說你不吃糖,拿紅包能買別的,包裡的鬼臉不咬手。
小光棍說老子的名字上了扶貧榜,等於吃了公家飯,不能白拿人家的紅包。
排工拿手拍了一下小光棍的腦門,說瘋子是自家人,拿紅包不違王法。
小光棍瞟了老光棍一眼,說老子怕瘋子的家法。
老光棍樂了,說你記得家法就好,老子不打你。
仇由上碼頭搬磚頭,見到這一幕,心裡有股說不出的傷感。他沒想到老光棍成天說瘋話,能把小光棍調教得這麼乖巧而又懂事。他叫小光棍幫搬磚頭,小光棍問有紅包嗎?
仇由說有,百塊磚頭兩個鬼臉。
老光棍揪住小光棍的耳朵,說小仇哥是自家人,不能收紅包。
小光棍歪着頭辯解,說他,他沒,沒住我們家,不是自家人。
老光棍用膝蓋頂了一下小光棍的屁股,鬆開小光棍的耳朵,說我們家的對子都是小仇哥寫的,不是自家人,是什麼,你快向小仇哥認錯,爭取寬大處理。
小光棍走到仇由面前,擡頭望着仇由,好像想認錯又不太情願。
仇由說你沒錯,付出勞動,要紅包合理合法。
小光棍回頭瞄了老光棍一眼,小聲問你幫我們家寫對子,不收紅包嗎?
仇由說不收,自家人不收,寫對子是練字玩。
小光棍拿手指着碼頭的磚堆問,那是你家的磚頭嗎?
仇由說算是,也不全是。
小光棍沒聽懂,拿眼望着仇由。
仇由說我家與道德講堂共牆,這些磚頭是拿去壓牆的。
小光棍問搬磚算公家的公活,還是算你家的私活呀?
仇由說兩家都算,各佔一半。
小光棍說那我幫你搬磚,只能拿一半的紅包。
仇由不知小光棍的紅包是怎麼算的,問爲什麼只拿一半呢?
小光棍說幫你家搬磚頭算玩,只收幫公家搬的磚頭。
仇由說這不公平,公家的你收了,我家的你也得收。
小光棍扳着手指,想了想,說那你家跟公家各收一半,公平嗎?
仇由想考考小光棍的愛心,說公平是公平,但你只收一半吃虧了呀,你不覺得不划算嗎?小光棍回頭瞅了一眼老光棍,大聲說吃虧是福,當玩就划算了。
小小年紀,哪來大堆廢話,趕緊搬磚頭。
老光棍想拿手敲小光棍的頭,被仇由伸手攔住了。排工擔心小光棍弄壞磚頭,提醒說紅土磚是秦地的搶手貨,來得遠,盤費貴,要輕拿輕放,小心別弄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