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到佟府裡,發現鄂倫岱與補熙以及介福都已經在內門等着了,而他們的身旁站着一個穿着碧綠色裙裝,梳着包包頭的小姑娘,想來便是如今變成了章佳氏嫡出姑娘的綠珠。
看到這一家子,清雅竟然有些呆呆地發愣,當年她初初來到大清的時候,可不就是與他們在一起。
那時候鄂倫岱和補熙瞧他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闔府上下都要他們的命哪。她雖然想着她和介福既然生活着就必然要依靠家族,原諒了他們。
可若說沒有一點兒怨氣,那也是不大可能的。今日一見,便是有再多的憤憤,都煙消雲散了。
只見鄂倫岱穿着寶藍色的長衫,瞧見他們還是咋咋呼呼的樣子,可是看得出滿眼都是不捨與擔心,那時候她覺着這個男人,便是天塌下來了,都還能夠一如既往的吃吃喝喝打打鬧鬧的活着,可是現在他卻也已經兩鬢斑白,初現老態了。
“你們咋真個要走呢,好不容易纔當了皇后,沒過幾天舒心日子,便又要四處飄零了,這一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見了。”
鄂倫岱擦了擦眼睛,滿不在乎的嘟嚷道。
清雅看着覺得鼻眼有些個辣辣的疼,拉着九阿哥便行了晚輩禮,“父母在原應不遠遊,只是我和胤禟都有這個心願,只能虧欠老父了。”
鄂倫岱瞧着清雅要哭的樣子,反倒有些手足無措起來,在他的心目中,這個女兒可是啥都敢做的,卻是沒有這種小女兒態的時候。
“瞧您盡說些瞎話,咱們佟家的人,可不是就得四處裡跑。阿瑪從來都知道,這皇城關不住你們。你們兄妹幾個敘敘話,隔壁的老頭子還約了我去騎馬呢。我可走了。”
說着他便仔細看了看清雅,二話不說,出門子去了。
九阿哥也被老丈人這一番舉動搞得那是一頭霧水,竟然連飯都不一起吃了。
補熙看到,笑了笑,歲月格外的優待他,即便如今他都有了孫兒了,卻依舊是個美麗而優雅的男人,這一點,他和清雅都像極了他們的額娘,反倒是與佟府裡頭的人,有些格格不入。
“阿瑪他是見不得離別呢,小妹沒有回來的時候,他可是吃不下飯好多天了。他讓我代他說句不是,他一直心中有愧,我也心中有愧,當年是我們差點兒害得你和介福失了性命。”
清雅對着介福笑了笑,鄂倫岱就是個死要面子的臭老頭兒,便是他自己個做錯了事,那他也非得梗得面紅脖子粗的和人爭執一番,是絕對拉不下那個臉來當面認錯的。
“都是一些陳年舊事了,哥哥怎麼還說這些。倒是介福莽撞,我走了之後,還要請哥哥多盯着些他了。”
介福一聽提到了自己,也顧不得身邊的九阿哥,撒丫子就跑了過來,還像小時候一樣,緊緊的抱住了清雅,“阿姐你不要走,在這裡還有我們看着,誰知道你們二人上路之後,那傢伙又要起什麼花花腸子。”
說着他還惡狠狠的瞪了九阿哥一眼。
九阿哥簡直就忍不住要一腳踹上去,這老佟家都是一羣什麼人啊,見了他這個太上皇不行禮也就算了,當家的也不留飯就自己個玩兒去了,大兒子在這裡翻舊賬,這小兒子就不用說了,簡直一輩子就沒有給過他好臉色!
那敏珠,簡直就是他一輩子的人生污點,這介福,當真是見一次敲打他一次,全然沒有把他當做姐夫看待嘛!
還有男女七歲不同席,雖然他和清雅是一塊兒從孃胎裡出來的,但是如今兩人都是一把年紀了好罷,居然還敢當着他的面抱他的媳婦!
他正準備上前去拉開二人,就聽得清雅將他推開來,笑道:“你放心吧,你姐夫待我極好。”
九阿哥一聽,這簡直就是酷暑裡喝了一杯冰酸梅湯兒,從頭到腳都舒坦了啊!
元寶見他們在一旁唧唧歪歪個沒完,連眼睛都沒有瞟到一旁的綠珠,有些急了,只見他紅着臉,在一旁說道:“額娘,這是鈴兒,也就是綠珠啦。”
清雅與九阿哥瞧着元寶的樣子,都忍不住促狹的笑了出聲,這個害人的臭小子,竟然也有今日,也不知道他怎麼便和一隻鳥兒看對了眼,成了一對了。
綠珠頭上插着小珠花,手腕上戴着老銀打造的小鈴鐺兒,一行禮,便發出叮叮呤呤,好聽的響動。
見到清雅她倒是大大方方的,開口笑道:“給阿瑪額娘請安。元寶說了,讓我今兒個便把那媳婦茶給敬了。”
這話一出,大傢伙那要離別的悲傷情緒便一會兒就散了,這丫頭也當真是不害臊,年紀還小着呢。
清雅卻是心頭有些酸澀,元寶這是知道,他們下次回來,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吧,既然他已經認定了綠珠,那麼這茶是要喝的。
兩夫妻喝了媳婦茶,又給了見面禮,一行人總算是在廳裡頭安坐了下來。補熙和介福有公務在身,也就是快馬加鞭的偷回來了這麼一會兒,見了妹妹,便又迅速的回駐地去了。
“綠珠還沒有告訴我,你是怎麼就變成章佳鈴兒了。”
綠珠小臉一紅,“還是額娘閉關的那次,元寶說要娶我,我二人便想着這身份不合適,滿京城裡尋那合適的小姐,看能不能有個可以替代的。恰好便尋到了章佳鈴兒身上。”
原來那章佳鈴兒,恰好是清雅母舅家的嫡出的孫女,恰逢一年燈會上,被那柺子給拐了去,綠珠得了消息,使着京城周圍的鳥兒四處尋找,卻發現那姑娘年紀雖小,卻是個有主意的,看着逃生無門,又將被拐去那骯髒之地,便下了狠心,一頭給撞死了。
柺子見死了人,途中就將她扔了下來。
說起來這章佳鈴兒一副好容貌當真是沒得說,比起黛玉也不相伯仲,難怪一眼便被拐子給瞧中了。綠珠和元寶尋了塊好地安葬了鈴兒,然後便打馬回京。
由綠珠變成了鈴兒的模樣,繼續生活在章佳府裡。這些年,她便漸漸地長回了自己個的模樣,都說女大十八變,章佳府裡頭的人,也沒有起疑心。依舊對她十分的疼愛。
對於綠珠,九阿哥和清雅都是很滿意的,畢竟她是個妖修,以後可以一直陪着元寶。
衆人又含糊了一陣子,元寶便將綠珠送回了章佳府,他們也知道,若是一直說着,元寶就捨不得清雅和九阿哥走了。
……
翠玉閣裡碧竹悠悠,一個穿着粉色衣衫的小丫頭,正拿着花鋤在小花圃裡除着草。
清雅拉着九阿哥的手,指着那屋子,有些懷念的說道:“當初我和介福便是由嬤嬤帶着,住在這翠玉閣的,這裡夏季還好,極其涼爽,可是一到了冬裡,那風便像是刀子一樣,割得人生生的疼。”
九阿哥輕輕的拍了拍她的手背,這翠玉閣一看便是爲了消暑而建,自然是四處透風的,那時候缺衣少食的,清雅與介福的冬天怕是過得極爲艱難吧。
“自打我和介福的身世徹底搞清楚之後,這翠玉閣除了我們姐弟二人,便再也沒有新人來住了,阿瑪說留着也是個念想。那時候雖然苦,不過每日裡卻是有滋有味的呢,所以人說與人鬥其樂無窮。”
“再後來我們便搬去了瑪法的榮光堂,就是先頭裡我帶着你去上香的地方,說起來我大半時光都是在那裡渡過的,那時候瑪法還對我說,雖然我是女子,卻也要做磐石,絕對不能做蒲草。現在想來,我應該算是不辜負瑪法的期望吧。”
九阿哥摘下一片竹葉子,在手裡頭摩挲了幾下,便又扔在了地上,“這麼說來,我倒是個不孝子了,我阿瑪當年可是希望我做個混吃等死的紈絝呢。”
清雅眨了眨眼,比起皇上,九阿哥倒當真更像是一個紈絝。
這話兒以前說起來是心酸,現在說起來卻是唏噓不已了。當年他裝紈絝,十阿哥裝傻蛋的日子,早就已經是過眼雲煙了,那時候怕是誰都沒有想到,他會有這麼一天吧。
“好了,告別的話我也說完了,我的香閨你也看過了,咱們走罷。”
九阿哥摸了摸鼻子,笑道:“沒見過你們家這麼道別的,更沒有見過連個梳妝匣子都沒有看到的香閨,走罷。”
清雅點了點頭,二人便朝着大門口走去,翻身上馬直直的朝着京城外奔去。
在他們沒有看到的地方,幾個孩子還有十阿哥以及鄂倫岱的一家子都冒了出來,看着他們的身影,直至那馬那人變成了小黑點兒,再也見不到了,方纔各回各家,各自上路了。
夫妻二人也不知道行了多久,只見那周圍都人跡罕至,便下了馬,九阿哥展開神識,確認這方圓數裡只有他們夫妻二人,便衝着清雅點了點頭。
不一會兒,這一出便起了霧氣,濃濃的看不見人影,知道太陽落山的時候,那霧氣方纔散去,在那下馬之處,如今已經連人帶馬,都不見了蹤影。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