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靈的出現倒讓我鬆了口氣，至少之前那些疑問都有了答案，即便不全是她所爲，勢必也與她脫不了干係。
只是她一向少言多寡，想要讓她承認沒那麼容易，她今日突然出現，恐怕是因爲慕容衍吧。
我默默看了看慕容衍，他秉着一雙冷眸直直的看着鳳靈，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匯，一個熱情如火，一個寒涼似冰。
“殿下，好久未見，你可還好？”
她雖是慕容衍的師妹，可她從不自稱蒼月府的人，所以她從不喚慕容衍師兄，而總稱他爲殿下。在她心裡，慕容衍不只是唯一佔據她心的人，更是身份尊貴難以靠近的宣王殿下。
她心裡尊卑有別，縱然慕容衍從不將她當外人看，她卻總讓自己低人一等，不，或者說只有在慕容衍面前，她才表現的這般卑微。
這種時刻，我還是不說話爲好。
我默默的鬆開慕容衍的手，離開之時，輕捏了捏他掌心。慕容衍收回目光，低頭看了看我，瞬間明白了我的意思。
他再次擡頭看過去，聲音也少了幾分冰冷，“此事，可與你有關？”
鳳靈倒也並不遮掩，大大方方的承認了下來，“殿下不是一直說，我太冷酷無情了，應該多幫世人一些嗎？我現在如此做了，殿下覺得不好嗎？”
我嘴角一抽，她倒是比前世會說話了。
“我又沒有說你什麼，你不用急着替自己解釋。你若當真將我的話聽進去，那自然是好的。”
“可是殿下，卻並沒有將我的話聽進去呢。”鳳靈的聲音淡淡的，也聽不出什麼情緒，她一向如此，即便心裡再怎麼驚濤駭浪，面上都是平靜如水。
可這話，我聽着怎麼這麼彆扭，敢情她又是在說我嗎？
我記得，她唯一一次情緒失控便是慕容衍力排重壓要娶我爲妃之時。
那個時候，東宮與宣王府的敵對已然顯露明顯，慕容衍冒着被聖上責罰甚至被削去宣王之位貶爲庶人的危險也要娶我爲妃，鳳靈豈會不急。
她第一次衝着慕容衍大喊，要他離我遠一些，別娶我進門，她一向清心寡慾的形象便是那一日徹底的粉碎，也是那一日我才知道，原來她的心裡，一直有慕容衍。
當然，慕容衍豈會聽她的。
沒想到，千年轉變，她還記得，真是苦了她了，一直在爲慕容衍擔憂，一直在殫精竭慮想方設法的除掉我。
這倒是我的錯了。
慕容衍眉頭一皺，上前一步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我千年未見，此話從何而來？”
鳳靈撇了撇嘴，眼神從他身上移開，冷冷的看向我，“是啊，千年未見了，殿下居然還和她在一起，殿下難道忘了她是如何害得你嗎？”
“鳳靈！”慕容衍怒喊出聲，“你休要胡攪蠻纏，我跟顏顏之間不需要外人操心。”
“呵……”鳳靈輕笑了一聲，“外人？是啊，在殿下心裡，我鳳靈終究不過是個外人，連蒼月府的弟子都算不上，所以殿下又怎會聽我的。”
慕容衍聽到這裡，大約是以爲鳳靈還在耿耿於懷蒼月府之事，說起來，她不過是在蒼月府後山長大而已，和門中弟子根本沒有共通之處，嚴格的說來，她還真的算不得蒼月府弟子。
“你若還爲前世師父待你淺薄而心存不滿，如今大可釋懷。再怎麼說，千年已經過去了，時代已經變了，你既然又重活了，那就該好好的過你的日子，別再想這些有的沒的。”
鳳靈站在原地，面上顯出失落來，只是一晃而過，再次被冷漠所替代。
“殿下說的這般輕巧，可殿下不一樣看不穿嗎？你尋了她千年，如今就算她是半魔半人的妖物，你還是願意和她在一起，不計較任何後果……那殿下又來勸我做什麼？我是重活了，可我還有記憶，殿下你說，這份記憶該怎麼拋卻，怎麼當做什麼都沒發生的重新生活？”鳳靈的眼中有幾分掙扎的痛意，即便她盡力剋制住自己的情緒，可還是免不了身體的本能反應。
“鳳靈你……”慕容衍喉結一緊，話到嘴邊卻未說下去。
我想，前世慕容衍沒有明白鳳靈的心，眼下，應該有幾分瞭然吧。
我心內不禁無奈一笑，鳳靈啊鳳靈，你這樣終究是苦了自己，不管怎樣，慕容衍是絕對不會讓你佔了他的心的，若你放不下這份執念，到最後傷的還是你自己。
“殿下的心已經被這個女人迷惑了，所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殿下可想過，你與她有未來嗎？我可以不計較前世她所做的，可如今她是陰陽師，她是專門對付如殿下一般的鬼魂的，說不定哪日，她便替天行道清了陰司地府，到那個時候，她會獨獨放過殿下你嗎？”
我默默聽着，面上漸漸有了慍色，她這話我聽着刺耳亦刺心，她又不是我肚裡的蛔蟲，她怎知我心內是這麼想的？她這樣堂而皇之的在我面前說這些，真的是膽大包天！
她從前確實也膽大，可在慕容衍面前她不會這樣失了體統的說這些話。
不必想了，定是冷文羽蠱惑的她吧，也不知冷文羽許了她什麼好承諾，讓她這般聽話。
“鳳靈，若再讓我聽見你說這些話，我不管你是不是我的師妹，都絕不會留你……”
“說什麼留不留的話，殿下從前不已經爲了她斷了我的手筋腳筋，廢了我的武功嗎？”鳳靈握緊了雙拳，咬牙說道。
我怎麼會忘了呢？
那是她私下對我下手，慕容衍雖然沒有撞見，卻從落葵那聽說了。
他沒有告訴我他早已經知曉，在鳳靈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我後，慕容衍徹底火了，再加上她確實也做了很多不乾淨的事，城中已然流言蜚語四起，蒼月府也被捲入其中。
所以慕容衍廢她武功，一是奉了師命，二也是爲了我真的動怒了，可他下手分寸拿捏的很好，只是讓她以後再也練不了武罷了，性命卻是無礙的。況且，慕容衍還私下派人照顧她，也算是待她不薄。
偏偏她最後還是被冷文羽所利用，成了東宮的試毒容器，而她想要害我的心卻與日俱增，最後纔會死在琉桑手裡。
而後續的這些，慕容衍卻是不知的，只因從廢了她武功的那日期，鳳靈在慕容衍面前便乖的像換了個人。
慕容衍對她心存歉疚，以爲她是真的想明白了，誰曾想，她竟暗藏禍心。
所以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我當初就知道她不會就此罷休，她心裡的恨衝的不是慕容衍，而是我。
也是莫名其妙，可能我與她本就八字不合吧。
“你竟還想着此事，可見你那些乖巧全都是裝出來的吧，你最後死於琉桑之手也是你自己種下的因，怨不了別人，我卻還爲了你的死與顏顏置氣……”慕容衍忿忿打斷了她的話，“我看你如今的樣子，可見還沒改了當初的邪念。”
“殿下一心維護她，我自然成了罪人，可誰心中沒有邪念，難道她白輕顏就真能清心寡慾到沒有一點私心嗎？殿下不妨問問她，她見到琉桑又是什麼心情，她對琉桑果真一點都不留戀了嗎？”
鳳靈將矛頭指向了我，無非就是拿琉桑來說事，我早已料到。
慕容衍卻是怒意難消，這些話是他心裡抹不去的刺，如今被鳳靈就這般挑了出來，他哪裡還忍得住，上前就要對她出手。
可真要出了手，我便更加難以解釋了。
我一把拉住慕容衍的手臂，朝他搖了搖頭，爾後上了前去，對上鳳靈滿是恨意的眼眸，壓下一觸即發的怒意，柔聲道：“我與琉桑見過不止一面，有當着慕容衍面的，也有隻有我與他二人的，不用慕容衍來問我，我現在就可以回答你。前世自我離開赤炎門起，便與琉桑再沒有任何關係，今生更是……鳳靈，我不知道你從哪裡聽到了不該聽的，你別忘了，前世你是因爲什麼而死的，今生重來，腦子是個好東西，我希望你能好好擁有它。”
這些話，不只是對鳳靈說，也是間接的在告訴慕容衍，雖然我知道，即便我不說他也是信我的。
“白輕顏……”因爲我的話，鳳靈的臉面變得有幾分猙獰。
其實說起來，她也算是個美人兒，只是常年不笑的緣故，總是有些冷冰冰的，可她的五官卻並不醜，甚至還有幾分異域風情。
從前我還在私下想着，說不定她便是外族人，不過被拋棄在了北嵐，又被鬼老兒所抱養罷了……又或許，鬼老兒早已察覺她的身份特殊，纔沒有傳授她蒼月府心法……
只是這些，終究都成了一個謎，無人知曉。
她也從未想過自己的真實身份，或許她私下也有疑惑的吧，只是一心放在了慕容衍身上，所以並沒有太在意罷了。
“鳳靈，你從來不愚蠢，但只是太過偏執，所以總會被人利用。你好好想想，我對你如何，慕容衍待你如何，我們不是你的敵人，反而是……那些你覺得幫你的人，纔是你最大的敵人……你且好好想想吧。”
事已至此，我能說的也便只有這些了。
鳳靈緊抿薄脣，雙眸微眯，因爲憤然，臉面也稍稍染上了紅暈。
她其實很聰明，只是沒聰明到正途罷了。
“鳳靈，今日的事我暫且不追究，可要是以後你再暗中做什麼勾當來爲難顏顏的話，我決不饒你，我說到做到。”
鳳靈眼中神色驟然變冷，她沉默了半晌，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似得，頓時又放鬆了下來，“殿下要怎麼想，我都無所謂，只要殿下明白，鳳靈心裡一直是在爲殿下考慮，做什麼都是爲殿下好。”
她默默轉身，聲音又恢復了柔和，“今日之事，本不過是爲了看看白輕顏如今的本事怎樣，況且，解決了一起冤案，這也是一件好事不是嗎？既然話到如此，殿下我也見了，便沒有再待下去的必要……殿下，好自爲之。”
鳳靈如來時一般，去的飛快，連帶着有些疑問我都還未問出口，她就已經消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