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一急,忙起身往那邊跑去,然此處早已空空蕩蕩,餘下的只有滿地簾卷而起的落葉。
“阿衍……阿衍……”風還在肆虐的吹着,我衝着上空大喊,聲音夾在大風中,被撕成了碎片。
驀地,前方十米開外‘嗖嗖嗖’的有東西在快速移動,我來不及細想,穿過竹林迅速往那邊跑去。
還未到達,就聽見有陣陣打鬥的聲響,透過漆黑的夜,一團團移動的如火苗般的光亮刺目顯眼。
果然,惡魂終於出現了,此刻的它凝聚成了一股人形的樣子,盤旋在林子半空,雙目如火焰般通紅,周身散發出的陰冷氣息像是臘月裡的寒霜,直叫我打顫。
慕容衍與它正面對峙,步步緊逼,在他們中間,是那頂坐着新娘子的花轎,此時受到兩方內力,正懸在半空極速的旋轉。藉由這花轎的遮掩,惡魂頻頻出手,似鋒如劍的每一次出擊都將周圍的竹子截成了兩半。
慕容衍一卷長袖,雙腳點上花轎頂端,飛身朝惡魂撲了過去。
惡魂長嘯一聲,黑色的身軀瞬間捲起那些尖刺的竹子,盡數甩嚮慕容衍。
“阿衍小心……”我衝着天際喊去,慕容衍側身躲過,轉而進一步出擊。
而就在此刻,那頂花轎直直的往地面砸去,顧忌到花轎裡的新娘,我來不及細想,快步往前,反手一握,噬魂劍便出現在了手中。
自從莫爺爺將血妖鏡給了我之後,我便越來越容易掌控噬魂劍,有血妖鏡的壓制,噬魂劍的另一面邪性也難以施展,倒當真成了一件良器。
我閉眼默唸咒文,一手捏住噬魂劍的劍柄橫在眼前,一手在劍把處用力一推,隨後睜眼大喊一聲,“定!”
噬魂劍便從我手中飛了出去,在轎子落下之前,傾斜的釘入層層樹葉覆蓋的地面,四周迸發出一股強大的氣流,以至花轎在極速落下的瞬間定住。
爾後我復唸咒語,喊道:“收!”
噬魂劍便又‘嗖’的一聲,自地面飛起,瞬間到了我手中。
花轎則穩穩的落在了地上。
慕容衍與惡魂正在激烈對戰中,離我還有些距離,我便快步上前,一把掀開轎簾,想要先把新娘給救走。
“快走……”
這話纔出口,面對空空如也的轎子,一股冷汗冒上額頭。
身後傳來陣陣尖厲的笑聲,我一個激靈,轉頭看去,那一襲紅色嫁衣的新娘被繩子捆綁住,高高的懸掛在樹上,左右晃動。
而輕巧的落在樹尖上的,正是我極力想要捉拿的花蒔。
原來,她就是惡魂的同黨!沒想到,她竟與惡魂狼狽爲奸!
也罷,她既然又出現了,這一次,說什麼我也不能讓她逃了!
我反手握住噬魂劍,立時就要衝過去,花蒔大笑一聲,螢綠的貓眼眸子俯視着我,笑的樹枝亂顫,“白輕顏,別怪我沒提醒你,那底下可是埋着千把劍刃,你就這麼上來,跌入陷阱可不關我的事……”她頓了頓,復而有陰冷一笑,“當然,若你還想嚐嚐萬箭穿心的痛苦,那請自便。”
“花蒔……”我咬牙切齒的看着她,五指緊緊的拽着噬魂劍,隱隱顫抖。
她的那句‘萬箭穿心’勾起了從前往事,我怎會忘記那個滋味,心被刺穿之痛難以匹敵無法親刃仇敵之恨……那日之景不斷在眼前晃動,終是讓我忍無可忍,手指捻起一張符紙,貼於噬魂劍的劍身之處,爾後用勁所有力氣,將噬魂劍朝她擲去。
符紙發出幽黃的光芒,載着噬魂劍,一舉將花蒔所站立着的竹子射穿,震得四面樹葉飛揚,枝丫亂顫,眼見那新娘的繩索一點點的往下墜落,我心下一急,忽想起玉闕,便一把拔下頭上的簪子,邊擲過去邊喊道:“玉闕,救下她!”
本是因重力往下墜落的玉闕立時閃現一抹白色的光芒,爾後‘嗖’的一聲響,飛身環繞至新娘周圍,以光照之力,慢慢的將她送到了安全的地面上。
而此時的花蒔早已飛騰而起,往更幽深的林中跑去。
我只猶豫了幾秒便決定去追她。
她行蹤詭異,這次若讓她逃走,還不知何時會出現,對她的恨充盈了大腦,一時一刻都不想放過她。
即便前方是陷阱,我也要闖一闖。
花蒔身形如鬼魅一般在林中四處亂竄,但大約是不能離惡魂太遠,她只是在惡魂的周圍轉圈子,像是故意在逗我玩。
幾個來回之後,我大致理清了她的路線,便與她反了方向去追,果然,很快就與她迎面撞上了。
她轉身要逃,我舉起噬魂劍,一把釘住了她披着的斗篷,‘撕拉’一聲響,斗篷被撕裂成了兩半,她乾脆將斗篷一丟,正面對上了我。
她依舊還是人形,只是那雙手卻憑空長出了尖銳的貓爪,就連屁股後頭也長出了長長的尾巴,雙眼泛着綠茫茫的光芒,像是黑夜裡的遊魂一般,此刻,齜牙咧嘴的看着我,一副無所畏懼的張狂樣。
我收回噬魂劍,手上微微出力,眼看她兩腳做着起跑的動作,一蹙眉,立時迎了上去。
她來勢洶洶,帶着驚天地泣鬼神的巨大聲響,掀起一股排山倒海的陣勢。
我死死抵抗她的進攻,很快就將她的氣焰壓了下去,她惱羞成怒,尾巴上揚,嘴裡發出聲聲刺耳的貓叫聲,在深夜時分的黑山老林中,尤其的驚悚恐怖。
真是一隻貓妖,便是再厲害,也只是妖物!
噬魂劍的威力在越靠近子夜時分便越是發揮巨大,花蒔很快就落了下風,她急着想要逃走,我哪裡肯放過,東西南北四面以符紙相縛,將她整個控制在中心的陣法中,她已無路可退,立時現出了原型,睜着那雙綠彤彤的眼警惕又兇狠的盯着我,嘴裡的喵嗚聲漸漸化成了喉間的低鳴。
若非留着她還有用,我真想一劍破了她的三魂六魄!
這一仗費了我好些精神氣,等到結束,我也累的夠嗆,不過好在腹中孩子還安安靜靜的,沒有受到半點驚慌。
重新回到新娘子待着的地方,她被蒙了眼綁了手腳,跌坐在地上動彈不得,只是全身都在顫抖,我剛走近,她便急急的往後退。
我蹲下身子,一面給她解下蒙着眼的帕子,一面安慰道:“姑娘不要怕,我是來救你的。”
看她的年歲,不過也就十五六歲的樣子,怎麼說都還是個孩子,村中那些人居然這麼狠心?
她身子瘦弱,嫁衣大出許多,包裹着她還未發育完全的身體,實在不合身。
此刻,她眼中充滿了驚慌和恐懼,只看了我一眼之後便不敢再擡起頭來,全身緊繃着顫抖,哆嗦着往後退,嘴裡不斷呢喃着,我也聽不清在說什麼。
我嘆了一口氣,伸手想到替她解開腳上的繩索,纔剛碰上,她便猛然一縮。
頭越發低了,“不要打我,不要打我……”
我不知道她受了什麼樣的折磨,可顯然她並不是自願成爲鬼新娘,大約是被村民打怕了,不得不服從。所以戒備心極重,不管我說什麼,她都不願我靠近她半步。
這樣下去不行,她都不讓我近身,那又該如何帶她離開這裡呢?
我蹲着想了想,突然想起雙兒來,對了,雙兒說過,這位新娘是她很喜歡的小姐姐,那她倆的關係應該也會很好吧?
這樣一想,我便試探着開口道,“你別害怕,我真的不是壞人……是雙兒讓我來救你的,她很擔心你,請相信我好嗎?”
果然,聽見雙兒的名字,她登時止了哆嗦,擡起淚眼婆娑的面孔看向我,抽咽着道:“真的是雙兒讓你來救我的?”
我點頭,慢慢靠近她,柔聲道:“別怕,我這就帶你下山,雙兒若是看到你,一定會很高興的。”試探着碰上她的腳,問道,“我幫你解開繩索好嗎?”
她顫抖着點了點頭。
花蒔已經被我抓住,這孩子也得救,此刻就只剩惡魂了。遠處的打鬥還在繼續着,風煙四起,十分激烈。
我安撫了她,又將玉闕留下守護她,自己則朝聲源處跑去。
咒魂與怨魂的威力我是見識過的,那惡魂只有過之而無不及,怕是慕容衍一人之力難以輕鬆應付,我需得去助他一臂之力。
月妖與鬼卿不知何時也一併加入了戰鬥的行列,可即便他們三個對付惡魂一個,也還是有些力不從心。
慕容衍的每一招每一擊,打在惡魂身上都沒有半點作用,惡魂如怨魂和咒魂一樣,是無軀無殼的意識魂體,如一團煙霧,打不散也打不傷,便是將它撕裂爲碎片,轉瞬便又凝聚在了一起。
這樣的魂體只有收靈符可以對付,只是我暫且畫不出這種符咒,總覺得少了一絲靈性,怎麼都不對。
看來今夜想要將惡魂收服是不可能了,僅憑我們四個之力,也只能與它打個平手吧!
再不多想,舉起噬魂劍,一併衝了過去。
慕容衍嘴角掛着血漬,眼見我出手,似還有些不快,只是也來不及說什麼,復又拼盡全力來應付惡魂的攻擊。
不知是我方纔對付花蒔時耗損了太多的心力,還是惡魂當真是厲害的了不得,總之我握着噬魂劍的手一直在發抖,不過兩三個來回,便被打落在地,胸口一股噁心血氣冒了上來,根本無法壓制,盡數吐了出來。
血氣一流,瞬間覺得心乏體重,想要再起身也不能了。
“蠢女人,明知惡魂厲害,還不躲得遠遠的,白白去送死做什麼?”一股涼風從耳畔吹過,下一秒,慕容衍沉着臉飛至我身邊,半蹲着身子將我扶起,皺眉看着我,低眉從胸口抽出一塊帕子,本要伸過來給我擦嘴的,然手到了半空卻是一頓,爾後將帕子一把甩在我手裡,嫌棄道,“你就給本君安靜待着吧,別給本君添麻煩!”
說完這話,徑直起身要走。
我忙一把拉住他的手,咳了幾聲,嘶啞着聲音道:“小心。”
他的身子一頓,也沒回頭看我,只是掙開我的手,起身輕聲呢喃道:“放心。”
一個飛身,他便在我眼前消失。
陣陣火光衝破天際,像是要將這黑夜一舉刺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