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景杭是第一次到龍閻山莊來,平日裡那樣談笑自如的一個人,一下子變得侷促起來,琉螢將他們領進來的時候,他面上全是小心謹慎的神色。
他們進來的時候我正在院子裡和雙兒、阿晟玩鬧呢,歐陽竹影看到雙兒,頓時一樂。
“看來她在這適應的不錯啊,那我也放心。”
我將雙兒帶到她面前,雙兒張了張嘴,大概是不知道要叫她什麼,擡眼來瞧我,我捋着她的頭髮,笑道:“以後你就叫她姨母吧。”復又指着許景杭道,“這位,你就喊他許叔叔。”
雙兒和阿晟一一乖巧的叫過,我便讓琉螢帶着他們兩個出去玩,自己則領着歐陽竹影和許景杭往我屋中帶。
歐陽竹影看着兩個孩子的背影,邊跟我進門邊笑着道:“喲,幾日不見,你又多了個大女兒,可要羨慕死人了。”
招呼他二人坐下後,我將早先沏的茶給他們各倒了一杯,遂笑着應道:“你若喜歡,我便讓雙兒改認你爲母親如何?”
歐陽竹影品了口茶,擺手道:“罷了罷了,我一個孤家寡人早就已經習慣,多一個孩子我還怕麻煩呢。”
在他們對面坐下後,我擡眼瞥了記坐在一邊沒有出聲的許景杭,巧笑道:“我還正想着要螢兒去將你接來呢,你們兩個倒自己過來了,可是這兩日又出什麼事了?”
倒也不是我多想,只是最近發生的事太多,每次歐陽竹影過來,總會帶來一些突發事件,這次數多了,我也就習慣了這麼一問。
歐陽竹影立時反駁道:“誒,怎麼沒事就不能來看你了?”她看了眼許景杭,放下手中的杯子,不緊不慢的解釋道,“其實今日我本也沒打算過來,好歹前不久那些案子終於不用再日夜盯着了,想放幾天假好好休息的,誰知老許過來找我,說是很久沒看到你,我就尋思着,要不帶他來龍閻山莊一日遊,就過來了。”
我差些將嘴裡的茶噴出來,還一日遊呢,她當龍閻山莊是普通的旅遊景點嗎?也好在琉螢知道她跟我關係匪淺,否則他倆怕都是進不來的。
歐陽竹影說話之間往我身邊湊了湊,壓低了聲音問道:“對了阿顏,之前咱們說的那事你告訴琉桑了嗎?”
“什麼事?”我一時沒反應過來,順勢問出了口,下一秒纔想起是關於葉朝辭母親一事,遂點了點頭。
歐陽竹影繼續問道:“那,他怎麼說?”
我也是預備要將這件事告訴她的,既然她問起了,我也不相瞞,如數將秦子墨的情況告訴了她,末了,又叮囑道:“你雖然知道了,但未免秦子墨懷疑,你就當不知道,況且,他如今一心想對付的是冷文羽,我們倒也不必操這個心,就如琉桑說的,暫且靜觀其變。”
歐陽竹影擰着眉頭沉思了片刻,點頭道:“那是自然,不過我就是有一點很好奇,你說慕容悠她到底在打什麼算盤?我怎麼覺得她跟閻王也有交易……”
說起閻王,我當然也存着一絲疑惑,沉聲道:“早前阿衍託閻王追查慕容悠的下落,閻王卻一直推說沒有找到,他明明就是在撒謊,他是有意不讓我們找到慕容悠……”
歐陽竹影摸着下巴,思索道:“我們當時是爲了護膚品的事找慕容悠,你剛剛也說了,慕容悠並沒有否認和護膚品的事無關,那麼,假設她當真是故意待在冷文羽身邊,替他投放護膚品也是爲了取得他的信任……閻王不想我們找到她,是不想我們中斷她的計劃……那是不是可以說明,閻王是早就已經知道的?”
歐陽竹影短短几句話就將其中關聯分析透徹,而我想了想,這個假設前後都成立,這也能解釋慕容悠爲何能來去自如了,若沒有閻王應允,她做不到。
就比如楚心芸,青連鎮回來後,我就再沒見過她,也不知道她現在到底怎樣了。
再想起閻王,我心裡對他的排斥感就越發的加深,想到他纔是這背後的主謀,我就有衝入地府和他大打一場的衝動。
當然,還包括冥凰,待下一次見到他,我必須好好的問清楚。
我嘆了口氣,叮囑道:“慕容悠心思古怪,不知在打什麼算盤,但她那日直接言明要對你不利,師姐,你自己要小心些,千萬別撞上她。”
歐陽竹影眼中閃過一絲異樣,隨後卻是笑着道:“我纔沒工夫理會她……唉,不說她了,對了,我給你帶了東西。”
歐陽竹影來的時候還拖了一個行李箱,我正疑惑,如今看她利落的打開,裡頭除了日常換洗的衣服外還有幾本封面泛黃的書,她將書小心拿了出來放到桌上,說道:“這些是師兄讓我帶給你的,說是也有關當初北嵐的記載,要我們看看是不是會有用。”
我如今的注意力倒不在這些書上,我指着那一箱子的衣服,問道:“你是……要去哪裡旅遊嗎?”
歐陽竹影乾笑了兩聲,擡眼與許景杭互看了一眼,抱了我的臂膀道:“是這樣的,警局那邊不是沒我的事了嗎?再者,老許也請了年假,咱們有大半個月的休息時間,所以想着,在這裡住上幾日,可歡迎嗎?”
他們兩個要在龍閻山莊住下?我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歐陽竹影,從前她對赤炎門中人可是避之不及的,如今怎麼不但不討厭還願意住下?
我一時愣住,歐陽竹影以爲我不樂意,忙晃着我的臂膀繼續道:“這不快十五了嘛,你這幾日應該也不會離開這,我待在這裡也好給你做個伴嘛……難道,你是忌諱老許嗎?他……”
我忙回了神,輕握上她的手,笑着打斷,“你別多想,你要是想留在這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只是……”我擡眼看向許景杭,想了想,還是直說算了,“許醫生畢竟只是普通的人類,龍閻山莊總歸是魔人的地盤,我是怕萬一……”
“你放心,他不會亂走的,他這次跟着我過來也是因爲……”歐陽竹影突然住了嘴,摸了摸頭髮想要轉移話題,我這才注意到許景杭的臉色不太好,方纔只以爲是初入山莊所以纔不適,這會兒再仔細一看,他眼神也有些慌張,雖然坐着,卻一直有些坐立不安。
我來回看着他們兩個,眉心一皺,恐怕他們兩個不是隨隨便便來度假的,定是出了什麼事。
反覆追問後,許景杭纔開口,“其實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只是最近幾日夜裡我總睡不安穩,總覺得房間裡有人,可起來看的時候又沒有……我一直將你給我的符咒隨身帶着,就是洗澡睡覺的時候也不曾丟開,只一次,早上起來的時候換了衣服,就忘了,那一整天就一直覺得有什麼東西在跟着我,可我自己什麼都看不到,所以……”
他曾被冷文羽附過身,自那之後我就留了防身的符紙給他,之前都聽說沒事,怎麼又……
難不成又是冷文羽嗎?
可若是他的話,我那些符紙恐怕也擋不住吧?
“我也曾在他家待過兩日,卻沒有感受到任何氣息,若是小鬼的話,我不可能沒有感知。我在的那兩日倒還好,老許也說晚上不再有那種感覺了,可等我離開後,那東西就又出現了……他被鬧得沒辦法了,我只好將他帶來這住幾日。”歐陽竹影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
原是如此,我看向許景杭,點頭道:“許醫生,那你就安心住下吧,等到這月十五過後,我再跟師姐一起去你家瞧瞧。”說罷,喚了外頭的下人進來,讓他們趕緊去收拾出兩間房間來,以備他們住下。
“你雖應下了,只是還是需得跟你父親打聲招呼,不然我們平白無故的住下,終是不妥。”
我見歐陽竹影小心的表情,笑道:“你何時也這麼拘謹了?沒事,你儘管住下,況……父親他身子抱恙,正在閉關修養,你也沒法見。”
想到父親,我心中就隱隱的難受,大約是看出我的不自在,歐陽竹影也沒有再問下去,隨意與我說了些無關緊要的話。
不多時,前廳就來傳飯了。
吃過飯,天很快就暗了下來,歐陽竹影與許景杭趕了大半天的路累的很,我便帶着他們去了房間,讓他們早點歇着。
回來的時候經過琉桑的院子,見裡頭燈亮着,想到他晚飯的時候也沒出現,便繞到廚房,隨便熬了碗粥,一路端了過去。
屋內沒有侍候的人,琉桑正襟危坐在書桌前,皺眉翻着手裡的卷宗,我輕手輕腳走了過去,將粥碗放到他手邊,他頭也不擡,只是沉聲道:“先下去吧。”
大約,是把我當作葉朝辭了。
“就這麼忙嗎?晚飯也沒吃,可受得了嗎?”
琉桑手一滯,眼眸擡起看向我,不覺一笑,“小白?你怎麼來了?”
我將粥碗遞到他面前,將他手裡的卷宗收起,努着嘴道:“快些吃了吧,涼了就不好吃了。”
他笑意晏晏的接了過來,一口一口吃了起來。
“對了,今日師姐和許醫生過來了,他們兩個想在這裡住幾日,我答應下了,來跟你說一聲。”再怎麼樣,他如今也是龍閻山莊的當家人,告訴他一聲也是理所應當。
“許景杭?”琉桑微微皺了皺眉,“他們怎麼突然想在這裡住下?”
“哦,不是快十五了嗎,我也不好出去,所以就讓師姐來陪陪我,許醫生正好有空,就跟着師姐一道來了。”我只當他是介意許景杭之前被冷文羽附身一事,便解釋道,“你放心,許醫生現在一切正常,不然進山莊之前早就被發現了。”
琉桑放下手中的碗,擺手道:“我卻也不是擔心這個,只是沒想到,你師姐之前那樣討厭龍閻山莊,如今倒願意住下了,真是稀奇。”說罷,不免笑了笑。
我欣慰道:“這也是好事不是嗎?”瞥眼看到他桌上堆積的厚厚的卷宗,我起身過去,隨意拿起一本來,翻了翻,問道,“最近山莊的事情是不是繁重了起來?早前我看來往的主事一直沒斷過,可有我能幫到的地方嗎?”
琉桑有些疲憊的揉了揉眉心,往椅背上靠了靠,嘆了口氣,應道:“年關之後,許多地方的產業都受到不小衝擊,不過也不是特別大的事,就是要我下決定的地方多了些罷了。你如今身子重,且安心養胎吧,等以後,我會慢慢將魔族底下的業務轉交給你的……不管怎麼說,龍閻山莊的真正主人還是小白你。”
我合上卷宗,打斷了他的話,“我可管不來這些,你活一日便管一日吧,況且……我要這些也無用,生老病死,總有一日會離開……”
“不會……不會有那一日。”琉桑突然語氣變得肅然起來。
我不過是玩笑的一說,沒料到他會那般嚴肅,忙放下手中的卷宗,“瞧你嚴肅的,我不過就隨口一說……行了,我就不打擾你了,你也別忙的太晚,早些休息吧。”
說罷,端起碗就要走。
他卻喊住了我,“小白……”
我停了步子,輕唔了一聲,等着他把話說下去,身後他卻陷入了沉默,半晌之後,淡淡的關切聲入耳,“你也早些休息。”
出了院子,轉頭看向依舊亮堂的屋子,搖了搖頭,將心頭的一抹不安壓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