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着燈影看了我半晌,伸手撫上我的臉。
我吃疼的一躲,爾後纔想起來,忙側了側臉。
“是葉朝辭打的嗎?”他的語氣一下子冷了下來,“看來是我太縱容她了,別的人不放在眼裡也就罷了,她居然敢動你!”
看來他是很瞭解葉朝辭的性子呢,那我也不必隱瞞了,或者說,我壓根也不想隱瞞。
我無緣無故捱了葉朝辭兩個巴掌,可不能就這麼算了,這筆賬總要討回來。
想到這裡,我也不躲了,正對着他,不悅道,“可是啊,你們家朝辭姑娘兇悍的了不得,我白白捱了她這兩記巴掌,你這個主人該怎麼替她還啊?”
“怎麼是我家的朝辭姑娘,我……”琉桑急着要反駁,只是話到一半突然住了口,來回看着我,兀自笑起來。
我瞪着他,怒道:“你笑什麼?”
他趁我不備,一伸長臂,將我往他懷裡帶,我惱羞成怒,欲要掙扎,他輕撫着我的面龐,壓了我亂動的手,眯眼道:“別動。”
隨後小心摩挲着我的面孔,嘖了一聲道:“葉朝辭下手可真重,臉都腫了,回頭我讓螢兒給你拿點消腫的膏藥……你放心,她敢打你,我一定給你討回來。”
他語氣雖平淡,可我知道他一向說到做到。我確實是挺氣葉朝辭的,可若琉桑果真爲了我懲罰她,那我跟葉朝辭之間的樑子可就越結越大了。
倒也不是怕她,只是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煩,況且,說到底,她是琉桑身邊的人,我若插足進去,以後便更難脫身。
罷了,就當我吃一次虧吧。以後要是有機會,我當面去討回。
想到這裡,我憋了憋嘴,帶着些許委屈道,“罷了,我可不想成爲挑撥離間的人。況且,她打我,也是因爲你……你難道看不出來嗎?葉朝辭,她喜歡你,所以纔會那麼緊張你。”
琉桑聽聞,沒有任何反應,依舊一絲不苟的盯着我的臉面瞧。
我拉開他的手,掙扎着要起來,他這個病人力氣倒還是大的很。
“我跟你說話你聽見沒有,葉朝辭她……”
琉桑突然撫上我的眼睛,冰涼的觸覺讓我腦袋一縮,連話都說不下去了。
“誒,葉朝辭打了你的臉,怎麼,連眼睛也腫了?”他顧左右而言他,完全不理會我方纔說的話。
只是經他這麼一提醒,我猛然想起來,也顧不得什麼的,猛的用力推開他,也不知是不是碰到他傷口了,他手上一鬆,撫向胸口,皺眉呻吟起來。
“碰到傷口了嗎?哪裡疼?”
方纔只顧提葉朝辭,我竟忘了我來這的目的了,眼下看他疼的額頭冒汗,我一時站在牀邊不知所措。
就着昏黃的燈影,我看到自胸口處溢出來的血漬,我身子一怔,“血,你流血了……我……我去找……”
我轉身要去尋藥箱,手臂卻被他一把拽住。
“小白,別走……小白……”
他拉着我的手在顫抖,證明他的疼痛不是假的。
此情此景,我狠不下心離開。
我輕輕的抱着他,讓他靠在我肩上,兩手撫着他的後背,以此幫他減輕些疼痛。
如此這般,過了有十來分鐘的時間,他才慢慢好轉過來。
我拿了毛巾替他擦了擦汗,皺眉道:“螢兒說你在後山流了好多血,到底怎麼回事?是誰傷了你?”
琉桑緩了緩氣息,靠在一邊,拉了我的手,覆在他胸口的位置。
我怕再碰到他的傷口,掙扎着要離開,他緊緊拽着,苦笑了聲道:“這個地方,能傷我的,只有一個人……”
我驀然愣住,定定的看着他。
他是在怪我前世刺了他嗎?
他自顧又道:“不知是不是前世那一劍的緣故,每到這個時節就會心疼,有時疼到連呼吸都困難……今日,不過是犯了病,可不知怎的,今日的疼痛卻比平時要重上好幾倍,我實在忍受不住,這才用刀刺了自己……是葉朝辭和螢兒太大驚小怪了。”
他的話讓我驟然也覺心疼。
我沒有想到,我的那一劍會讓他痛到現在,今日是我的話讓他更傷心了吧。
可是琉桑,你讓我怎麼選擇?我不可能再回來,可是看到你這樣,我又該怎麼狠心離開?
琉桑緩緩擡起頭來,看着我一笑,蒼白的臉面因爲這一笑,美的虐心。
“可今日這痛也值了,你總算也會擔心我……如果就這麼死了,你是不是也會傷心……”
我一把捂住他的嘴,眼淚再也忍不住。
我聽不得一個‘死’字,尤其是,從前是我親手殺了他的。
琉桑將我的手握在掌心,拉我坐下,看着我落淚的樣子,傻傻發笑。
“小白,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你爲我流淚,是不是說明你心裡,還是有我的?”
再多的不忍都該適可而止,我不能讓他有半點希望,也不能讓自己有半點動搖。
我側了身子,擦了眼淚,堅決道:“既然是你自己受的傷,就該跟葉朝辭說清楚,別把氣撒在我身上,她關心你在乎你,要做什麼都與我無關,可別牽扯上我。”
琉桑歪着頭看我,“小白,你吃醋了嗎?”
“誰吃醋!”我正對上他的眼,莫名有些心煩意亂,“你管好你身邊的人,這次是給我兩巴掌,下次,說不定就要刺我兩劍了。”
我又氣又惱,琉桑卻看似心情大好,他點頭道,“好好好,我會吩咐葉朝辭以後不準找你麻煩,不光是她,整個龍閻山莊都是……小白,你是師父的女兒,也就是龍閻山莊的大小姐,沒人敢對你不敬……”
“打住。”我斜了他一眼,打斷道,“什麼龍閻山莊的大小姐,別給我戴這樣的高帽,我擔不起。明日一早我就會離開,以後……也不會再踏足這裡。”
“小白,何必呢。今夜你若不是在這,會是怎樣一番場景,你應該很瞭解。只有龍閻山莊才能壓制你體內的魔性,只有這裡纔是你真正應該待的地方……”
我‘霍’的站起身,“既然你已經沒事了,我就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他那些勸說的話我不想聽,再談下去也沒多大意義,在我改變主意之前,我需要一個人靜一靜。
“等等……”身後傳來他的挽留聲,我不想停留,跨步就要走。
身後,他持續不斷的咳嗽聲入耳,聲聲攪的心疼。
我終還是不忍,也不放心,轉身回到了他身側,替他倒了杯水,到跟前才發現胸口的血漬更大了。
“扯到傷口了嗎?藥箱在哪?我替你換藥。”
他微閉着眼睛,伸手指了指屏風後。
拿來藥箱,本能的伸手要去脫他的上衣,指尖碰上他外衣的時候猛地停住。
終究還是男女有別,我抿了抿脣,猶豫着道:“衣服……能自己脫嗎?”
琉桑靠着枕頭,緊皺着眉頭,大口喘息着,“小白何時……變的這樣拘束了?”
當年在赤炎門,他每次受傷都是我親手換的藥,那個時候,我又何曾想過男女有別呢?便是他不願意,我都硬將其他師哥給趕跑了,如此,便只有我一人能給他換藥,他就是不願意也無法了。
可是現在……
“好了,我只是沒有力氣,不然……你還是讓葉朝辭進來換吧。”
我看他面色蒼白,確實是沒有力氣。
只是,這會兒讓葉朝辭進來看到他胸口滿是血,她又那般不講道理,豈不又將這層罪怪到我身上來了?
罷了!罷了!
我默嘆了一口氣,伸手解開了他的衣裳。
他的身上除了今日自己刺的一個傷口外,還有大大小小很多個傷疤,雖然顏色已經很淡,可手指摸過去還是能感覺得到。
很多傷口是我不曾見過的,應該是我離開赤炎門以後受的傷吧,不知爲何,心裡一陣酸楚,眼眸一酸,眼淚就掉了下來。
“怎麼又哭了?”他閉着眼輕聲問道。
我吸了吸鼻,沒有回答他的話。
只是加快了手上的動作,替他上了藥,又迅速綁好紗布,穿上上衣,一系列都搞定後,這才舒了口氣。
“你啊,以後別沒事自殘,還嫌身上的傷疤少呢?”我沒好氣的看着他。
他就不能好好照顧自己嗎?還有那個葉朝辭,在他身邊這麼久,也不會照顧他嗎?
琉桑睜開眼,看着我緊皺的臉面,又笑了。
他今日笑的次數可趕得上素日裡一年笑的了。
我一把將毛巾甩進臉盆裡,怒目道:“我跟你說正經的,不許笑。”
他強憋着笑,伸手來拉我,“只要小白在我身邊,就算受傷了我也不怕,小白會給我上藥,給我包紮,還會強逼着我喝湯藥,怎會不好呢?”
我側了側身子,低頭不語,那都是從前的事了,以後,這些事就不是我能做得了。
“小白,我知道,你還是關心我的對不對?如果……你不喜歡葉朝辭,我即刻就讓她離開山莊……”
“琉桑……”我低聲打斷了他的話,擡眼看到他眼裡的期盼,我嘆了一口氣,“別做這些無用功,也別試圖勸動我,你瞭解我的,我已經下的決定不會輕易改變。況且……”我站起身,背對着他站着,透過半開的窗戶,看着外頭皎潔的月色灑在庭院中,安寧平和。
“況且……什麼?”他輕咳了一聲,問道。
“況且……我還有很多事情要解決,沒有多餘的時間去談兒女私情。”我轉身看向他,將心裡一直有的疑惑徑直問出了口,“二師哥,你能實話告訴我,你到底有沒有去見過大師哥?”
琉桑面上一滯,爾後別了眼神,我走至他面前,俯下身子看向他,“二師哥,昨夜你並不是突然出現,是早就知道莫離會來帶我走吧?你還想隱瞞你見過大師哥的事嗎?”
琉桑被我盯的無法,只得正視了我,眼中有幾分無奈,“小白,我確實見過大師哥,可並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想成什麼樣?”
“小白……”琉桑欲言又止,“總之,你要相信我,我與你說過,這一世我不會再同大師哥爲伍,不管我做什麼,都有我的理由。”
我直起身子,俯瞰着他。
果然呢。其實他就算不說我也很清楚。莫離對他那樣熟悉,稱他爲二公子的時候我就已經瞭然於心了。
只是他還是對我有所隱瞞,並不打算將他的所有計劃都告訴我,那我又該怎麼信他。畢竟他前世可是爲了報答大師哥的救命之恩而選擇放棄了我。
“小白……”他沉默了半晌,垂眸道,“暮酒……是我派去大師哥身邊的眼線,我不想瞞你,你以後也會看到她。如今大師哥身邊,除了莫離之外,還有眠珏……”
我眼眸一擡,眠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