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子墨完全沒有要讓開的意思,見我進來,不過是擡了擡眼皮,爾後又耷拉着腦袋皺着眉頭不說話。
他不讓,我總不好自己躺上去吧?雖然我和他從小一起長大,年歲尚小的時候也曾睡過同一張牀,可那時畢竟還小什麼都不懂,然現在彼此都成年了,怎麼可能還跟小時候一樣擠在一條被子裡呢?
我恍然又想起慕容衍臨走時候說的話,難道他能預知未來嗎?眼下,還真是被他說中了。
這屋子雖沒有透風的地方,只是習慣了空調被窩,如今穿着單薄的衣服站在屋子中央,到底是感覺有些寒浸浸的。
不覺撫了撫雙臂,我嘟着嘴看着秦子墨,也不發話。
大約是屋子太過安靜了些,秦子墨終於回過了神,一擡臉,藉着昏暗的燈光,我只看到他一臉壞笑,“不冷嗎?還不快上來。”
我黑着一張臉氣鼓鼓的盯着他,深知他是故意的,卻又找不到話來反駁,是以只好抱着雙臂往方纔小智爸爸坐着的椅子上坐去。
我倒要看看,秦子墨還好不好意思佔着牀了。
他見我不說話,登時哈哈笑了起來,爾後一起身,趁我不注意,一把將我拉上了牀。
“秦子墨……”
“好了,叫什麼,不知道的還以爲我把你怎麼了呢?”他邊說便將被子往我身上裹了些,“夜裡寒,你身子又不大好,要是凍壞了,我爸知道非得打我。”
我掃了他一眼,他這個人啊,老是這樣,關心別人從來不直接說出口,也只有我知道他的心,要換了別人,早被他氣死了。
有棉被裹身後,暖意漸漸襲來,到底是舒服了很多,只是,看這情況,恐怕今夜是沒法安安心心睡覺了。
“子墨哥,剛纔你從小智爸爸那打探到什麼了沒有?”等到身上寒氣漸散,我纔開口問道。
秦子墨起身倒了兩杯水,遞了杯給我,爾後又和衣鑽進了被子。
卻不應我的話,只是反問道:“你又打探到什麼了?”
我如是將小智媽媽告訴我的都告訴了秦子墨,他聽聞後也不言語,低垂着臉面擰着眉頭沉默起來。
我喝了口熱水,繼續問道:“子墨哥,你說,小智媽媽說的是不是真的啊?”
秦子墨緊了緊身上的被子,應道:“她說的村頭張媽的兒子遇見過小鬼卻還活着,這件事是不是真的我不知道,不過岷山,倒確實有鬼。”
“怎麼說?”
“我從小智爸爸口中聽到了一些事,只不過他言語之間有些支支吾吾的,怕是有事瞞着我們不大願意告訴我們。你方纔說他近來和村長時常一起幹活,我猜他們定是在密謀一件大事,而這件事一定和封安村的古墓有關。”
“可是……”我一皺眉,“可是小智媽媽說她不知道封安村啊……”
“你沒看到這裡女人的地位很低下嗎?男人們乾的事怎麼可能讓一個婦道人家知道……”秦子墨擡眼看了看我,頓了頓,突然壞笑道,“好在你不是生長在這的,不然還不把你給憋屈死啊!”
我唬了他一眼,不理會他,只移了話題道:“那,你準備怎麼辦?”
秦子墨仰頭將杯中的水喝下,爾後往被窩裡躺了躺,道:“還能怎麼辦?今晚肯定是沒戲,等我明天去跟村長接觸接觸,說不定能打探到去岷山的辦法。”說罷,打了個哈欠,也不等我回話,徑直襬手道,“好了,不早了,你也躺下睡會吧。”
“哎……”我忙的將手中的水杯置於牀頭的桌上,爾後伸手去拉秦子墨,“子墨哥,你總不能讓我睡你旁邊吧?咱們睡一張牀嗎?”
秦子墨眯了眯眼,滿臉的疲憊,“也沒的選了,眼下就這一張牀,難道你忍心看我凍死啊?快睡吧,反正……我也不會把你怎麼樣!”
“子墨哥……”我氣急敗壞的大叫了一聲。
“好了,睡吧。”他一把拉住我的手臂,徑直將我拉進了被窩裡,還未等我喊出口,他便翻了個身,背對着我,似乎睏意襲來,低語呢喃道,“睡吧。”
我側過臉面看着他的後背,一時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其實我很明白,他當然不會對我做什麼,只是心裡卻總有些排斥。指尖促及紫晶珠的涼意,我心下一愣,難道,是因爲慕容衍離開之時說的話嗎?我什麼時候這麼在意他了?
晃了晃腦袋,終究還是背對着秦子墨閉上了眼,大約是睡意襲來,又大約是強迫自己不去想慕容衍,很快便入了夢。
原本以爲到了個陌生的地方,又有秦子墨在身邊,自己一定會睡不好,誰曾想,這一覺竟是睡的尤其安穩,直至迷迷糊糊從睡夢中醒來,天已然大亮。溫煦的日光透過低矮的窗戶投進來,添了幾分暖意。
我睜眼看去,秦子墨已經不在,屋外偶有說話聲音穿進來,我忙翻身而起,伸了個懶腰,睡飽之後整個人都感覺精神了許多。
透過一旁的窗戶,我看到屋門前小智正在院子裡逗小狗玩,他雖天生殘疾且生活清苦,然而這些都沒有影響到他正常的童年生活,那一臉的笑意純真爛漫,沒有一絲煩惱。如果每個人都能像小時候一樣,沒有過多的貪慾,沒有追名逐利的那顆心,或許也能減少一些輪迴之苦。
“喲,大妹子,你醒啦,快出來吃早飯。”正想着,裡屋的門被人推開,小智媽媽提高了嗓門喊道。
我收回目光,理了理有些凌亂的頭髮,方纔出了裡屋。
纔出門,鼻尖就聞到香香的玉米味,還未等我問出口,小智媽媽已經端着一碗似玉米羹的東西到了炕上。
“大妹子,咱們這沒什麼好吃的,你將就將就填填肚子。”說罷,又取了竈上蒸過的白麪饅頭遞了給我。
輕咬了口還帶着熱氣的饅頭,復又舀了勺玉米羹喝下,方覺整個肚子都暖和了。
小智媽媽大約還怕我嫌棄,本還有些擔心,眼見我吃了喝了,頓時笑起來,“沒事,慢點吃,不夠竈上還有。”
我點了點頭,含糊着道:“謝謝。”
復又轉頭看了看屋外,卻是不見秦子墨和小智爸爸。
小智媽媽大約猜到我在找他們,忙的說道:“哦,跟你一起來的那大兄弟剛吃了飯,這會兒跟小智他爸去村長那看看,說是等你起來了,讓你在這等着,他們很快就會回來。”
正說話間,小智從屋外走了進來,看到我,臉上一喜,“姐姐,你起來啦。”
他走路有些艱難,大約也是習慣了,小智媽媽也不去扶他,只叮囑道:“小智,今天可別亂跑,要是讓你爸知道,你可又得捱打了。”復又轉頭朝我笑道,”大妹子,你先吃着,我去外頭餵豬,回頭跟你說話。”
小智嘟了嘟嘴,也不理會他媽媽,見他媽媽走了,方纔坐到了我身邊,仰着頭小聲道:“姐姐,等一下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我正想着秦子墨去找村長的事,心下想着自己等會也要去看看,便是沒怎麼把小智的話聽進去,只隨口附和道:“什麼地方?”
“在最後面的一排屋子,鬼婆婆住的地方。”
我恍然一愣,忙的收回思緒,看向小智,“你剛纔說,鬼婆婆住的地方?”
小智大約是怕被他媽媽聽見,轉頭看了看外面,外頭傳來他媽媽吆喝小豬的聲音,他便又往我身側靠了靠,小手搭在嘴邊,一本正經道:“鬼婆婆從來不出門,但是她很喜歡我,我也很喜歡她,雖然她長的有點嚇人,但是她人不壞,可是,阿爸阿媽不准我去鬼婆婆那,說她會吃人,我已經好久沒有去見鬼婆婆了,姐姐,我覺得鬼婆婆也會很喜歡姐姐的,姐姐和我一起去見見她吧。”
從這單純的小人兒口中說出這些話來,我登時驚住了,有那麼一瞬間,我還以爲小智又被小鬼附了身,然而那清澈的眼眸裡寫滿了真誠,窺探不到半點虛假的成份。
“姐姐,好不好嘛?”小智搖了搖我的手臂,我微微皺了皺眉,思量了片刻,終究點頭道:“好,那等哥哥回來,我們一起去吧。”秦子墨回來或許會有其它線索,讓他來做決定好了。
“可是……”小智卻苦着一張臉,小嘴嘟囔着。
“可是什麼?”
小智雙手絞着衣角,低着頭說不出話來。我總覺得他方纔說那話有些不大正常,好似是有人教他這麼說的。
我輕輕握上小智的手,溫柔笑道:“小智,告訴姐姐,是不是有人要你帶姐姐去見鬼婆婆啊?”
仿若是被說中了心事,小智登時一擡眼,下一秒,緊抿着雙脣,忙着搖頭。
“小智,小孩子如果說謊的話,鼻子就會變長,永遠都縮不回去的……”
小智忙捂住鼻子,清澈的雙眼裡佈滿了猶豫的神色。
我趁勢又道:“只要你告訴姐姐,姐姐就跟你去,但是如果你不告訴姐姐的話,姐姐是不會跟你去見鬼婆婆的,而且姐姐還會去告訴你阿媽,說你偷偷去見鬼婆婆……”說罷,放開了手,作勢要離開。
小智急了,忙拉住我,“姐姐姐姐,不要告訴我阿媽,我說就是了……”
輕笑一聲,爾後正對上小智,收了笑,嚴肅道:“那到底是誰要你這麼跟姐姐說的?”
“是……是鬼婆婆。”
一語出口,倒是叫我愣住了,我與這村子裡的鬼婆婆素未蒙面,況且她是怎麼知道我在這村裡的?她又要見我做什麼?
“姐姐,鬼婆婆真的不是壞人,她人很好的,姐姐就跟小智去見她吧。”小智怕我反悔,忙的懇求道,小臉上都是期待的神色,料想着他是急着要去見他口中所謂的‘好人鬼婆婆’,眼下有這機會,他還不是要抓緊了啊。